1 ☆、1

窗外是一片翻湧的草綠色，再側過頭一點，就可以看到呂歸塵的側臉。呂歸塵從上了大巴後就迷迷糊糊地睡着了，只留下姬野一個人百無聊賴地醒着。

他們剛剛畢業，擺脫了一切枷鎖，呂歸塵要回青陽，姬野想一個人天天窩在家裏也沒什麽意思，不如出去玩一圈再回來，權當gap month了。

姬野從沒去過草原。不如說，他從未離開過南淮。小時候姬野總不如弟弟得寵，姬謙正總是帶着弟弟昌夜周游世界，動身前一天對姬野說：“野兒，我和昌夜要出去幾天，你好好留在家裏學習。”

“學你妹啊。”姬野小聲咕哝着，然後就跑出去打球了。

所以姬野一直也沒有出過南淮，成績也爛，但是他其實是一個非常專注的人，可以一個人玩一天的球，投籃進筐投籃進筐，不會感到疲倦。體育老師覺得這是個好苗子，建議他去考體育大學，誰知姬野一根筋又愣頭愣腦，搖搖頭說：“老師我得和阿蘇勒一個學校，我們約好了的。”

呂歸塵少數民族加分多，成績也還行，考到一個綜合性大學的保送，姬野馬上屁颠屁颠地去報了體育特長生，也被招了。呂歸塵選的是少數民族語言文學，括弧蠻族括弧畢。姬野一直想不通，呂歸塵說，我喜歡熟悉一點的。一開始知道呂歸塵是個蠻子的時候，其實大家是拒絕的，他娘的哪個蠻子長得比東陸人還孱弱啊？但時間一長混的熟了大家也忘了他是個蠻子。

高考考完那一天，姬野和呂歸塵去超市買完冰水後晃晃悠悠地走在林蔭路上，呂歸塵看着腳下凹凸不平的路磚，突然沒頭沒腦地問了一句：“姬野，你去過草原沒有？”

姬野正在喝水，太陽曬得路都在發燙，但那股涼意漾在他胃裏，他說：“沒，我連南淮都沒出過。”

“我想回青陽一趟，”呂歸塵說，“你要不要和我一起？”他說着，眼裏閃現着光芒：“要是你和我一起去，我阿爸會用最好的青陽魂來招待你！”

“你不等成績下來再走？”姬野撓了撓頭，“我倒是想去，一個人在家裏也沒意思。可是我沒錢。”

“……你別看我，我也窮。”呂歸塵苦笑着，“要不你找你爸說說？”

“算了，我還是找息轅借吧。”姬野從褲兜裏掏出手機打給息轅，轉頭問呂歸塵：“什麽時候走啊？”

呂歸塵看來看天，說：“就明天吧。”

“喂？幹啥？”息轅聲音響了起來，姬野打開了免提，然後說：“借點兒錢，我和阿蘇勒明天要去青陽。”

“喲～”息轅揶揄道，“去見家長啊？明天就走，這麽急？”

“你別廢話，借還是不借？給個準話。”姬野不耐煩地踢了踢路邊的石子。

呂歸塵在一邊補充說：“其實可以緩幾天的。”

“你說的好像我在求你借我錢一樣，”息轅大笑了起來，停了停，然後換了語氣，“說實在的這幾年去北陸不便宜了，你不會傻到要我拿一捆現金給你吧？哎哎先說好，錢借你，下次打架你可得和我一起去。上次和幽隐他們打你沒來，老子被他們胖揍，屁股現在還疼呢。這樣吧，晚上我把我那張銀行卡扔給你，密碼你記一下，xy3502456。”

“阿蘇勒記一下，”姬野說，他一出考場就把筆扔了。

“沒紙，”呂歸塵說，“要不我先——”

“你先寫我手上吧。”

“……哦，好。”呂歸塵愣了兩秒，硬生生把那後半句“要不先寫我手上吧”咽了回去。他擰開筆帽，姬野把手伸給他，對着電話說：“xy什麽？”

“xy3502456。”

“x…y…3…5…0…2…4…5…6…”呂歸塵一邊念一邊在姬野的手心寫着，寫在肉上和寫在紙上的感覺真的完全不同，他怕把姬野弄疼，所以動作一直很輕。

姬野硬着頭皮由着呂歸塵的筆在他手上劃來劃去。手心像被螞蟻噬咬一般，癢得人心裏發脹。呂歸塵寫完之後下意識擡頭看了一眼姬野，卻徑直撞入對方黑得深不見底的眼睛裏。

姬野原來一直在看他的眼睛而不是他自己的手。呂歸塵有些不自然，收起筆說：“好了，走吧。”

息轅在電話另一頭覺得這迷一般的沉默實在太過詭異。還是不要打擾他們好了，息轅默默地想，然後關掉了通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