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 真女人敢于面對自己不行……

世人皆知,修真大陸萬年前曾發生過一次毀天大戰,因魔界過于狠辣,被人、妖、巫三族群起而攻。魔尊被逼得發了狠自爆,直接捅破了天地,就是字面意思,修真大陸天崩地裂,一分為二。

裂開的那一多半突然與凡人界接壤,引發無數動蕩,人與妖死傷無數,巫族被反噬滅族,修仙者天梯被毀,傳承斷絕,亦背負因果不得解脫。

于是萬年前的大能合力毀掉一件上古神器金皇盅,在與凡人界接壤的大陸重塑氣運鼎,創建了十大宗門,結束動蕩和混亂。十大宗門坐鎮此界,只等那些氣運之子出現,助他們沖破天道規則,由引仙臺飛升恢複傳承。

萬年以來,此界又被稱作夢渺大陸,在這片大陸上,因需要氣運之子的出現,仙凡不再永隔,凡人修仙亦有了規律。

十大宗門除了最神秘的玄武閣,每個宗門都有非常大的附屬城鎮,每十年都會招收一次新弟子,可以不論靈根,只要有氣運,亦能一飛沖天。

這一年又到了淩仙宗招收新弟子的時候,附近的淩仙鎮比過年還要熱鬧,時不時就有如同片片綠葉一樣的碧色飛舟從頭頂飛過,以不算太快的速度往神秘而寂靜的森林而去。

在如同幽幽碧波的森林後面,又是另一番震撼人心的景色,飛舟穿過結界,青山綠水的結界後頭,不是翠色山巒重疊,而是飄蕩着星藍色樹枝和火紅色樹葉的蕩星木。

漫山蕩星木中,五座高聳入雲的山峰拔地而起,組成了淩仙宗。

往日裏幾乎連個鬼影子都看不見的淩仙宗迎客峰上,寬闊宏偉的平臺這會兒可熱鬧了,數不清的大人和孩子嗚嗚嚓嚓,雖然都不敢放肆大聲說話,可人一多起來就不得了,那叫一個沸反盈天。

起碼在這裏負責登記的淩仙宗弟子,都是用了靜音術的,反正每年這種事情,選擇的都是會唇語的弟子。

這人聲鼎沸的背後,是無數望着問心路高聳入雲臺階的目光裏,更加濃重的渴望。渴望有機會改換門庭,渴望擁有仙緣長生不老,這當中自然包括剛從飛舟裏忐忑走出來的人。

不過這裏面倒是有個跟別人不一樣的,是個穿着身素藍襦裙的小女孩兒,她腦袋兩邊的牛角辮亂糟糟的,垂着頭,邁着烏龜一樣的步伐往前蹭,生生用三頭身诠釋出了生無可戀的抗拒。

若是她擡起頭,就會有人發現,她長了雙烏溜溜渾圓的大眼睛,快要占到臉的小半兒去,偏她鼻頭小巧,比薔薇還嬌豔的嘴唇也小巧的拇指肚就能全遮住。

她五官在幾乎人人都算得上美的修仙者當中,并不算多麽叫人驚豔,可就是讓人移不開眼睛,一個不留神,那雙手就會自己的想法掐過去,也不知道那肉嘟嘟走起路還顫的小臉蛋兒是不是被掐出來的。

即便是她沒擡頭,她這幾乎賽螃蟹的走法,也叫負責登記的弟子季元修忍不住笑出來。

“你叫什麽名字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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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女孩慢吞吞将小胖手伸進懷裏,拽出個小紙條遞過去,上頭歪七扭八寫着倆字——鹿雅。

“你是自願來淩仙宗參加弟子招新的嗎?”季元修眼神好使,早看出來那張肉嘟嘟一戳估計會晃蕩的小臉兒上滿是苦大仇深。

只有三頭身的鹿雅聞言,又慢吞吞掏出個同樣字跡的紙條——自願的,生死不論。

季元修忍不住笑出聲來,小姑娘太有意思了,弟子招新實在是無聊,這事兒他可以笑一天。

小小年紀就抱着視死如歸的念頭來參加弟子遴選,仙門在她眼裏到底多恐怖?可這樣都來了,只怕是有說不出的苦衷。如果可以,他還挺願意幫這小丫頭一把的。

不過這會兒衆目睽睽,他也不好做什麽,測過骨齡後只能先笑着朝旁邊指了指:“你可以過去走問心路了,上了臺階一直走就行,走不動就坐下休息,結束後會有人帶你們出來的。”

鹿雅眨巴着眼睛點點頭,扭身不緊不慢揣上小手,一步三停往問心路那邊晃,按她這速度,估計到問心路前頭,說不準天都要黑,畢竟這迎客峰實在是大,對三頭身太不友好了。

要問鹿雅既然這麽不情願,為啥還非要來呢?嗨,說的跟她一個烏鴉嘴有的選一樣。

她,鹿雅,從末世穿越而來的苦逼異能者,異能到死她都沒搞清楚到底是啥。

說是言靈吧,人家別的言靈異能是說啥啥靈,她呢?好的不靈壞的靈,還是越壞越靈。威力确實不小,她一張嘴,所有人只要條件允許,一定退避三尺。

她所在的世界末世到了第三十年的時候,社會秩序基本上已經重新建立起來,所有異能者一出生就要辦等同于身份證的異能證,無證啥也幹不了。

因此異能進入了百花齊放的時代,各種異能都被暴露出來,啥樣的異能都有,她甚至還見過異能是學着豬哼哼能跟豬說話的,可就是辣麽多五花八門的異能,像她這樣的烏鴉嘴茲她獨家一個。

随着她異能等級提升,有人坐不住了。社會制度穩定,貪權貪錢的就出來了,誰能保證永遠不會得罪到鹿雅頭上呢?或者誰能保證不會有人雇傭或逼着鹿雅刺殺要員呢?

別人刺殺還要尋找機會冒生命危險,鹿雅烏鴉嘴一句‘喪屍皇的晶核就該放在博物館裏展覽’,她不過吐了幾口血,喪屍皇爆腦漿挂了,你說吓不吓人?

這叫有心想要幹點壞事兒,不想道德不想守法的那一撥選手怎麽安枕?這波選手裏甚至有人為了一個理由天天睡不着覺——萬一鹿雅特麽的說夢話地圖炮呢?要知道她說出口的壞事可都實現了!

所以不出意料,她被毒啞送進了研究所,研究人員用了兩年都一無所獲,于是将她切片了。正切着還沒咽氣呢,好友來救她,看到這一幕以為她死了,氣得炸了研究所。

不出所料,這好友确實是鐵,她們沒拜把子,應該是不同生但共死了。

穿越過來是從個被扔在淩仙鎮外雪地裏的奶娃子開始的,多麽俗套的故事,鹿雅兩輩子唯一的好運,大概就是被采藥師鹿奶奶給撿回去了。

也不知是上輩子的陰影還是心理問題,她長到四歲一直都沒辦法說話,所以淩仙鎮的鄰居都以為她是個小啞巴,鹿奶奶又總叫她丫丫,別人就管她叫鹿啞,反正跟她前世是一個音,她也挺習慣。

鹿奶奶只是個散修,想盡了辦法替她治療,她不忍心讓奶奶失望,兩年前終于沙啞着開了口。

這一開口就不得了了,在外頭她還裝啞巴,只有鹿奶奶在的時候,她還是跟個真正的孩子一樣喜歡叽叽喳喳的。

鹿奶奶冒着大風雪出去采藥時,兩天沒見奶奶回來,她太擔心,結果一個沒注意忍不住說了句,希望奶奶不管遇到什麽,都快點回來。

好家夥,她這才知道自己疑神疑鬼害怕不已的異能還在,這一口毒奶,準确無誤奶到了鹿奶奶身上。

反正她說不管遇到什麽,那就一定會遇到什麽。才築基初期的鹿奶奶遇到了相當于金丹初期的三級靈獸雲母蜂,一個大等級的差距毫無意外是被蟄了。等鹿奶奶被人救回來,修為盡失,需要從頭再來。

可鹿奶奶已經八十三歲,即便重修比較快,她在壽元結束前,也很難築基。

鹿雅怎麽能眼睜睜看着奶奶被她奶死呢?所以前頭鹿奶奶一直勸說她參加淩仙宗的弟子招新,她從來不應聲。

這回鹿奶奶再不提,她自個兒邁着小短腿偷了奶奶采的水桑參賣掉,捏着靈珠乘坐飛舟來報名了。

其實以前她心裏就一直猶豫要不要來,好友為了她而死,她一直記在心裏,她一個從來沒走過運的烏鴉嘴都能穿越,好友怎麽就不能呢?而想要在茫茫大陸尋找好友,除了修仙一途,再無其他路可走。

可她是真的怕,說她慫也好,被折磨怕了也好,研究所裏那生不如死地獄一樣的兩年,讓她非常恐懼遇到意外,更恐懼跟人争搶萬一被發現又特麽是獨一份兒,這裏可沒有切片了哦,這裏是魂飛魄散!

更讓人害怕的是!鹿雅不受歡迎的屬性注定了她是個宅女,宅女還能幹啥?那當然是看小說。試問哪一本小說裏修仙不是腥風血雨,争來搶去,你殺我我殺你,再雞血點還要日天,與天鬥争搶機緣的?

當然,主角們不管怎麽死去活來,刀山火海的指定都挂不了,可她鹿雅有這個運氣嗎?她統共活了二十五年,最大的運氣除了被鹿奶奶撿到,就是交到了一個也被所有人害怕的毒女好友,她就連踩狗屎都是字面意思,絕不可能有狗屎運。

她能指望自己是主角?那她還不如烏鴉嘴一下自己,被搞死來得快。

以前鹿奶奶好的時候,她還能拖延症一下,想着茍上十年等十六歲再走問心路也來得及,反正骨齡二十之內淩仙宗都收。

可誰能想到呢?她給自己一口毒奶好保住小命的操作實在是太習慣了,習慣到不自覺就奶了,可她能受得了自己的毒奶,鹿奶奶等不起啊。

再慢騰騰挪動,也有走到問心路前的時候,站在臺階前,仰起頭只能看見雪白缥缈的雲,根本看不到問心路的盡頭,她深呼吸好幾次,都沒勇氣跨上去。

“喲!這不是小啞巴鹿啞嗎?你一個啞巴也想修仙呀!”說話的是看起來頗為健壯的小男孩兒,住在鹿雅家隔壁,特別招人讨厭,好多次鹿雅都想偷偷烏鴉嘴一下他。

跟小男孩一起的家長拍他一巴掌:“別沒事兒找事兒啊,走不完問心路你就等着回家跟我打鐵吧,趕緊的,快點上去快點攆上別人。”

小男孩不敢多說話,捂着後腦勺就趕緊沖上了問心路。神奇的是,他一跨上臺階人就不見了,三米寬瑩白如玉的問心路依然是陡峭冰冷的模樣。

那家長也沒多說什麽,見後頭有仙長往這邊飛,趕緊從一旁走開,怕耽誤人上問心路。

等人都走開後,鹿雅才撇了撇嘴,打鐵大叔以為這是爬山比賽呢?還攆上別人,問心路問心路,肯定是一個臺階一個問題直擊靈魂,或者考驗人的耐力和心态,小說裏都這麽寫的。

鹿雅低頭看了眼自己被鹿奶奶養得圓滾滾的三頭身,覺得甭管從哪方面考慮,她自己都不行。

真女人敢于面對自己不行,當然,真女人也敢于對自己狠一點,所以她低下頭,蠕動着花瓣一樣的小嘴兒呢喃着給了自己一個毒奶:“鹿雅,就算你能通過問心路,肯定也得頭破血流只剩半條命。”

嗯,頭破血流她不知道經歷過多少次了,半條命就是還活着,既然是有條件的,那毒之前她肯定能通過問心路,沒毛病!

鹿雅沖自己肯定的點了點頭。

季元修跟人換了值後正要回靈獸峰,突然遠遠聽見有人叫小啞巴,他想起那個可愛到讓人看見就想戳的小姑娘,拗不過自己的心意,禦劍往這邊來了,還沒落地就聽見鹿雅操着小奶音對自己刻薄。

他被逗得噗嗤笑出聲,等鹿雅聽見聲音吓得抖着身子轉過來,季元修順從心意戳了戳她的小臉蛋兒,果不其然,那肉嘟嘟的臉蛋子顫了幾下,可愛到他還想再戳,根本不想停。

“鹿雅是吧?呵呵,小丫頭放心,我淩仙宗宗規和善,不會讓參加遴選的弟子受傷的,有長輩在問心路沿途放了神識,不管通過與否,絕無可能頭破血流。”季元修忍不住又戳了鹿雅幾下。

鹿雅趕緊捂住臉,大眼睛忽閃忽閃看着季元修微笑:騷年,你對姐的烏鴉嘴一無所知。

季元修見小姑娘不樂意,也不好意思再逗她,最後忍不住拍了拍她腦袋:“放心大膽去吧,希望你能通過遴選,出現在招新大典上。”

說完,他輕輕推了鹿雅一把,見鹿雅身影消失在問心路上,他才重新禦劍飛上天。

而鹿雅順着季元修的力道,屏住呼吸心頭顫巍巍邁上問心路的那一剎那,眼前一成不變的問心路突然變了,徹底換了個場景。

傍晚突然變成黑夜,一輪又大又圓的毛月亮高挂天空,照得人心也毛毛的。在月色下,巍峨宮殿鍍上一層銀光,帶着幾分莊嚴肅殺,偶爾響起幾聲凄厲的貓叫聲,叫人忍不住想倒吸口冷氣。

就在這樣的場景下,一個身穿廣袖長袍長發飛揚的修長女子,與身穿束身長袍領口大開露出兩片飽滿的女人站在城牆之上對視,底下站着十數個黑衣身影和一個明黃色的昂藏身影。

哦,為什麽說底下呢?又為什麽知道那廣袖長袍的修長身影是女子呢?因為她發現自己就是這女的,反正看腿就知道,跟她上輩子差不多,她十七的時候就一米七了。

就在鹿雅覺得場景有點眼熟的時候,她突然恍了下神,瞬間忘記了自己還是個三頭身在過問心路的事情,下一刻她就莫名其妙又非常理所當然地開了口——

“陸人甲,我西門吹雅想與你巅峰對決很久了。無敵太久,別人不知道我有多寂寞,陸人甲你該是知道的,希望你別讓我失望。來吧!今日不是你死,就是你亡!”

打醬油的美女陸人甲:“……”

底下仰頭見證的路人皇帝:“……”

西門吹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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