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7 讨罰

王宗耀命下人領着裴子信去廂房換幹燥的衣物。

這廂,顧長梅又将胡勇的事說了一遍,王宗耀終于松了口氣:“既然有顧大人擔保,那就太好了。我祖父也是這麽說的,周世懷的死與胡勇沒有直接的關系。胡勇此番應該會沒事,那我們幾人下午就回書院?”他其實有些不願。

一陣心照不宣的沉默之後,裴子信穿了一身舒适的新棉花所制的長襖走了過來,原本麥黃色的兩頰帶着一層不易令人察覺的緋紅。

其實,裴子信長的并不難看,他只是黑了些而已,少年時候的他,五官已經隐有一絲的硬氣了。

“子信,你說,咱們下午回書院麽?”王宗耀詢問他的意見。裴子信深得晉老夫子器重,王宗耀十分不厚待的在想,要是拉了裴子信下水,他們也不會受太重的責罰。

裴子信還處于平生第一次的‘心動’之中,片刻才道:“那.....便回吧。”他總不能說再留一日。仿佛那般,會随意暴露他不太單純的心機。

婆子來請了幾人去老太太院裏小坐。因着昨夜回來太遲,早晨崔洛與顧長梅又不在府上,等到了這個時候,才去給王家的老太太請安。

暖閣中,王夫人和王殷雪也在。

裴子信一踏足屋子就看見女孩兒蹲在紅木鋪制的地板上,正拿着五彩的絡子耍貓玩。這畜生前足已經綁了布帶,似乎傷的并不重。裴子信稍微放了心,他還沒有意識到自己已經愛屋及烏了。

崔洛幾人先後給老太太見禮。

王家老太太約莫六十的年紀,頭戴絨布累金絲的眉勒,笑顏溫和,是個十分慈祥的老者。

“都是宗耀的同窗,就不必拘禮了。我也是今個兒早晨才聽說你們幾人在府上,若非書院學業要緊,我老婆子倒想留你們多住幾日。宗耀沒有嫡親的兄弟,今後你們還得多走近吶。”

王家來太太的意思,幾人都聽明白了,同窗好友這份情誼與酒肉之交自是全然不同,将來許會成為王宗耀官場的助力。

裴子信一直半垂着眼眸,他只要視線一往左,就能瞥見女孩兒粉嘟嘟的側臉和垂下的翠綠絲縧。

嚴冬臘月的天,裴子信今日絲毫不覺得冷,反倒以為春日提前來了,如同置身暖陽之下,血液熱騰,心跳猛烈。

在王家用過飯,崔洛等人才回書院

到了書院大門外時已經接近申時三刻。

晉江書院與旁的私塾不同,有專門的守門小厮和管戒律的先生,規矩很嚴格。

四人深知秦先生的手段,自覺放棄了所有抵抗,也不做任何的狡辯,直接去了戒律堂‘讨罰’。

戒律堂的中堂挂着‘嚴氣正性’四個鎏金大字的匾額,上首擺了兩張東坡椅和一方案桌,案桌上的汝窯瓷盞還騰着白霧。

秦先生坐在上首,眉目很淡的看着堂內站着的四人,目光掃視了一圈,“恩.....不錯,還算有覺悟!不過昨晚你們幾人不但沒有回書院,還惹上了人命官司,這件事絕不能就此罷了。好在一早就有錦衣衛上門替你們辯護,否則我就是想護着你們,也過不了晉老夫子那一關。”

秦先生原名秦玉,她雖是晉老夫子名義上的義女,口頭上卻沒有稱呼過‘義父’,甚至于對晉曉悠,也是直接叫她‘晉小姐’。

總之,秦先生是一個品行舉止都極為獨特的人。

不過話說起來,一個跟着大軍在外打戰多年,且追溯不到本家在何處的奇女子,能不獨特麽?

崔洛,顧長梅幾人低垂着腦袋,誰也沒有開口說話,更別提與秦先生對視。

“這樣吧,飯堂的刷碗婆子家中昨夜剛添了孫子,這幾天怕是忙于家務,無暇顧及飯堂的活計。這件事就由你們四人來做吧。”

刷碗?

婆子家的孫子也來的太是時候了!

四人對這樣的懲戒談不上滿意,也沒有排斥。但比想象中要好太多了。

正當崔洛與顧長梅放下心頭的擔子時,秦先生似笑非笑的添了一句:“百遍《滕文公》繼續謄抄下去,十天內完不成,再加倍!”

聞言,崔洛,顧長梅,王宗耀,就連裴子信也是一臉的生無可戀了:“.........”

四人毫發無損的出了戒律堂,崔洛在站在石階下,回頭望了堂內一眼,總覺得秦先生身上有種讓她無比熟悉的氣質,但她一時半會卻是想不起來。

書院裏的夥計将四人領到飯堂,指着累積了足足兩只木盆的瓷碗,道:“幾位公子少爺,要洗的碗都在這裏,你們最好能盡快完成,再有一個時辰就該開晚飯了。”

這時,崔洛疑惑了,怎麽感覺好像一切都是被人提前計劃好的?而面前的這些碗也是事先就放在這裏,等着他們幾人來洗?

王宗耀心思細膩,他不像顧長梅,注意力皆在花花世界上,更不像裴子信,還是個愣頭青。

崔洛與王宗耀對視了一眼,二人似乎達成了某種共識,卻沒有當場提出質疑。要知道當年秦先生是缙王麾下的軍師時,曾打過幾場名揚天下的大戰,兵法城府堪稱詭谲。

她要是想整人,還是老實的被她整吧。不然,後果會更慘。

只是可惜了,她是個女子......而且身份還被曝光了。

下午時,灰茫茫的天際又飄起了棉絮一樣的大雪。

木盆中已然結了冰,裴子信道:“我去燒熱水,這樣是沒法洗幹淨的。”他今日的态度出奇的好,不埋怨,不矯情,對待秦先生的懲戒也是積極配合。

顧長梅和王宗耀出身富貴,別說是刷碗了,長這麽大,還不曾親自盛過飯,二人一愣,幹巴巴的笑了笑,這個時候才發現有個草根同窗,也是有優勢的。

待熱水燒好,顧長梅毛遂自薦:“崔洛,你身子消瘦,這種粗活,還是我跟宗耀,子信來做吧。”

崔洛手腕還在酸疼,更別提晚上還要接着抄書,昨晚和今天白日的份也得補上,她的确不宜操勞。

只是個普通人,卻生了一副嬌貴的身子!

崔洛也很無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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