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8 深坑

崔洛一直都知道顧長梅‘護犢子’的心極強,她前兩世已經領教過了,後來因為有意避開他,這人當真與她置氣,好些年都不曾搭理她。

他還說過這麽一句話:“崔洛,你是不是覺得我這種人不宜為友?我難道對你還不夠好?”

他不是不夠好,是太好了,好到讓崔洛覺得心虛。而且當初顧長青那個态度已經是在告誡她,防備她與顧長梅靠近了。

這一次,崔洛接受了顧長梅的好意,她坐在長凳上,看着顧長梅和王宗耀兩位富甲子弟在刷碗,并且未來的禦前紅人--裴青天,裴大人還在一側時不時的加水,偶爾指導兩句刷碗的技巧與手法。

這個畫面......她估計很難忘記了。

怕是将來的新帝也沒她此刻的‘眼福’吧。

刷好碗時,書院就差不多開飯了,四人沒有回寝房,直接在飯堂吃了晚飯,這之後再接着刷碗。

顧長梅歇息期間,擡起自己原本均勻修長的手,此刻已然變得發白微腫,左右看了看,突然心生一計:“你們說我,要是我的手傷了筋骨,是不是今晚.....或者這一次就不用謄抄《滕文公》?”

王宗耀也不想抄的,可顧長梅的法子實在遜色。總不能當真将自己的手給弄殘了吧?!

裴子信不太客氣的瞥了他一眼,這些富家公子,好吃懶做,不過是洗了幾只碗而已,哪裏能傷得了筋骨?他自己五歲就幫着家中種地,手被鐮刀割傷過寸許長的口子,也不曾留下後遺症!

“你那手不過是在水裏泡久了而已,一會就能好了。”裴子信根本沒有領會到顧長梅的意思。

顧長梅和王宗耀僵住了。就好像裴子信的純良無時不刻都在襯托着他二人的‘奸詐’!

崔洛:“.......”她忍住沒笑出來。

胡勇的事,全書院已經皆知,這些人當中不乏順天府亦或是官差家中的子嗣。晉江書院的學子犯了人命案子,他們想打聽點小道消息也不是沒有機會。

加之,崔洛,顧長梅四人為胡勇奔波了一天一夜,學子們暫且将‘告密’一事抛之腦後。待四人從飯堂出來,寝房裏已經燒好了上等的紅籮炭,這種炭燒起來沒有煙塵,挂着香囊在旁邊,不一會就熏的滿室清香。

還有學子将自己珍藏的小酒也偷偷拿了出來給幾人暖身子。

少年們的怨氣來的快,情義來的更加突然。

一時間,又是一團熱鬧友善,畢竟所有人都面臨着同樣的難題:謄抄!

次日一早,天際仍未放晴,今年的雪似乎沒完沒了。

院中落了滿枝頭白雪的梅樹開始含/苞//欲放了,書童撿起被壓斷的枝條,拿回屋子裏烘烤,不出兩日,就能開出奇豔的梅花。

顧長梅一手打着油紙傘,一手捧着書冊,他身側是崔洛。不是傘不夠,是顧長梅執意要共用一傘。理由是,崔洛昨夜謄抄了一夜的紙稿,手腕酸疼。

王宗耀打趣道:“崔洛,我要像你有一樣,有這麽一個表親,我可以天天賴在書院裏。”

裴子信的內心卻在思量着旁的事,晉江書院除了教授《四書》,《五經》之類的科舉必備課,還有天文地理,和珠算。

裴子信在離開寝房已經反複算過了,這時篤定之後,雙眼驚悚道:“照這個速度下去,我們無人能完成秦先生交代的課業。”

聞言,四人皆在雪中站立,滿目都是泛白的雪色,連彼此的瞳孔中也是一片雪景。

無一不潇涼.....

顧長梅卻笑道:“子信,真要是如此,咱們就該慶幸了,所有人都完成不了。那說明不是咱們的問題,是秦先生布置下來的課業有誤啊!”

崔洛,王宗耀:“........”

顧長梅這個解釋雖然不甚嚴謹,但很有道理。

不過,崔洛卻覺得秦先生的真正目的不是讓他們謄抄百遍《滕文公》,而是有意制造‘恐慌’呢?

一定是她太過疑神疑鬼,想多了。

今日是徐夫子講課,因為月末便是京城各大私塾的問學之日,故此,徐夫子專門挑了《滕文公》中的比較常見的內容出來。

這算是提前‘備戰’了。

衆學子現如今一聽到《滕文公》三個字,神經不受控制的緊繃。但與此同時,對裏面的內容也頗為熟悉。

雪天微暗,堂內點了火燭,徐夫子眼神本就不好,在課堂內踱了幾步,對着顧長梅道:“王宗耀,你來回答何為民事不可緩也?”

顧長梅兩條劍眉一挑,正要胡謅一番。

王宗耀擔心自己的名聲被他敗壞了,坐在一側搶言道:“晝爾于茅,宵爾索□;亟其乘屋,其始播百谷。此為民事不可緩也。”

徐夫子很滿意這個回答,捋了捋胡須,又踱步離開。根本沒有察覺到哪裏不對勁。

衆學子私底下肆意交流眼神,日子似乎總算有了點樂趣。

下了學,顧長梅仿佛受了啓發,一回到寝房,就對崔洛幾人,道:“我知道該如何完成秦先生的課業了!”

崔洛和裴子信表示懷疑,王宗耀靜觀其變。不多時,顧長梅就将自己的法子付出行動。

五支毛筆綁在一起,并列下筆,一行下去,正好是五遍。

崔洛覺得太似曾相識了........

顧長梅眉梢帶着狂喜:“怎麽樣?字跡看上去還不錯吧?我就不信秦先生會一個字一個字的查驗!”

王宗耀當即拍掌:“長梅!你行啊你!這個法子堪稱絕妙!”

崔洛也不想抄下去了,能有機會偷懶,她也想嘗試,裴子信卻是不以為然,認為這是投機取巧之法。

然,到了臨近期限還有兩日後,裴子信看着崔洛,顧長梅與王宗耀已經謄抄好的稿紙早就高過他的,少年時的裴青天終于忍不住,也開始‘堕落’了。

第十日,天際已然放晴,崔洛等人的心情同樣放松又美妙。

顧長梅道:“我已經打聽過了,全書院只有咱們四人完成了課業,你們猜秦先生會不會因此免了年底的小考?”

晉江書院每到年底,都會有一場類似于縣試的考試,考的也都是與八股文有關聯的內容。這也是秦先生提出來的,不知多少學子在背後恨透了她,但同時也無比畏懼她。

王宗耀伸着懶腰,全身心的舒坦,“胡勇前日已經釋放回府了,以我看,咱們今晚去約了他出來,好好問問那日的案子。”

少年的好奇心永遠都是難以打消的。

裴子信卻是內心不安,與這幾位公子少爺住一屋,怎麽感覺越陷越深了呢?!

當日,秦先生果然在課堂內贊譽了四人。

要知道,這可是顧長梅首次被先生誇贊。正當他如浴春風時,秦先生表面頗為欣慰道:“此番問學大賽,我之前正愁不知選誰去參賽,你們四人品學兼優,既然已經謄抄了百遍《滕文公》,那定是對其中典故耳熟能詳,故此,我與晉老夫子決定,就由你四人代表書院參賽!”

顧長梅驀然擡頭,對上了秦先生那雙如同萬千星辰墜入其中的雙眸,俊臉徹底僵住了。哪裏還有什麽春/風/得意?冰渣子倒是落了一地。

王宗耀還能說什麽?這都是命!

裴子信倒是無所謂,他本是想參賽的。

崔洛:“......”

作者有話要說: 顧長梅,王宗耀:人生處處都是坑,跳完一個,還有一個。

崔洛:不!是還有無數個!

裴子信:我什麽也不知道.......

秦先生:一群熊孩子!還想跟我耍心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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