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4 幾多煩憂

承恩伯府本就是立了拱衛之功, 才崛起的門庭。

顧長青自幼便習武,武藝超絕, 加之他本人的清冷氣質, 和錦衣衛的身份,他的靠近會給人一種無聲無息的鬼魅之感。

崔洛發現, 她的記憶裏好像還不曾見他笑過。

重活了三世了, 崔洛面對此時此刻的場景,竟還是沒出息的心慌了一刻。

錦衣衛出沒, 多半沒有好事。

顧長青出沒.......一般也沒有什麽好事。

她用了最快的速度讓自己鎮定下來,問:“表哥, 你今日怎麽來了?長梅呢?”

顧長青若無公務在身, 顧長梅一定會跟在他屁股後面, 而且他又是來了崔家,顧長梅沒有理由不跟過來。

除非......是公務?

一陣不詳的預感浮上心頭,未及顧長青開口, 崔洛又道:“容我先穿衣,表哥可否先去外間稍坐。”

顧長青沒有給崔洛這個機會。

大丈夫不拘小節, 他不明白像崔洛這樣出身的少年,哪裏來的那麽多規矩?!

顧長青雙手朝後,筆直的站在腳踏外, 他與崔洛之間只隔着一張腳踏那麽遠了,他道:“你不必穿了。”

崔洛:“..........”

顧長青當然不會知道崔洛此刻如臘月飄雪的心情,繼而道:“我今日來,是要跟你說一件事。”

崔洛仰着臉, 因為坐的太直,腰部很不舒服,後背露在面外,已經開始涼意飕飕了。然而,再冷也比不過內心,“表哥有話不妨直說。”她還是面容極為淡定。

崔洛已經警覺到可能是昨晚之事。

難道顧長青知道她和顧長梅偷聽牆角了?

她要裝傻不知情麽?這無異于直接挑釁顧長青。

承認自己偷聽了?顧長青會放過她麽?上輩子最後出現在她面前的那人到底是誰?

她記得兩輩子都是男人,除卻個頭很高之外,她根本看不清他的臉。顧長青的體形和身高完全屬于加害她的人的範圍之內。

崔洛內心反複思量,臉上卻是懵懂又無知的看着顧長青,她本就長的略顯稚嫩,加之膚色白皙如凝脂,眼神放空時,真有當傻子的潛質。

這廂,顧長青也在揣測崔洛的心思。

在他的認知裏,崔洛就是一個沒有見過世面的孩子,但那幾次與蕭翼吃飯時,又感覺崔洛是個膽大,且無所顧忌的。

他在想,如果将事情挑破,她是會吓着?還是依舊如常的當作沒事?

顧長梅那裏,他有那個能力控制,但是崔洛到底不在他眼皮子底下,他不可能随時随地盯着崔洛。

換做旁人也就算了,直接讓此人永遠都開不了口便是。

偏生,崔洛是崔家人!

顧長青覺得崔洛的笑容讓他有些猶豫,但也只是一刻的猶豫,他這樣的人鮮少會因為任何人而改變策略,道:“你昨天和長梅聽到了什麽?”

這也太直接了吧!

崔洛打好的腹稿也用不上了,愣了幾息:“.....啊?”她最終選擇裝傻。

顧長青雖然沒有親手殺過人,但他折磨人的手段堪稱一絕。

所有精神的折磨,莫過如此。

顧長青薄唇微動,他昨夜已經警告過顧長梅。

那小子也是抵死不認,顧長青以一年月銀為威脅,顧長梅絕對不會對外說什麽。

顧長梅要是沒有銀子花,比讓他受刑還要痛苦。

要知道,如果顧長青斷了顧長梅的用度,就連崔心蘭也不敢說什麽。

她那個主母對繼子也是懼怕的。

将來承恩伯府的爵位只會是嫡長子襲爵,崔心蘭也明白這個道理,對顧長青的決斷幾乎從不置啄。

“崔洛,你應該知道,我不會将你怎麽樣!只是此事關系重大,你既然回了崔家,就該為了崔家的将來着想。不該說的,不該問的,不該管的,你自己都心知肚明。”

顧長青極為平淡的說完這幾句,很明顯,他根本不信崔洛和顧長梅什麽也沒聽見。

崔洛不打算為自己辯駁,她知道顧長青今日特意走着一趟,無非是來警告她,并不會加害于她,起碼今日不會。

如此,她便放心了。

顧長青一言至此,似乎沒有打算離開,還是如松如柏一樣的站在那裏,看着崔洛又添了一句:“你是個懂事的孩子,長梅自幼頑劣,有些事,他可以胡來,你不可以。”

崔洛藏于被褥中的雙手緊緊揪在一起,她真的很想打他。

她好歹是三世為人了,年紀加起來遠遠比顧長青大,卻成了他嘴中‘懂事的孩子’。

崔洛點頭如搗蒜,怎麽賣乖怎麽來,反正她在顧長青眼中就是這個樣子的,她道:“表哥說的是,我知道了!”

這下,顧長青才轉身離開,是那種突然的轉身,沒有任何的預兆。

談話就這麽戛然而止了?

直至門扉被人打開,而後又合上,崔洛才确認顧長青已經走遠了。

她一個人靜靜的沉思半晌。

所以說.......周世懷的死真的沒有那麽簡單了。那日他們幾人去勾欄院,純粹是倒了黴,恰好撞見了。

不管胡勇那日有沒有出手毆打周世懷,他那晚必定會是一個死人。

而且,若非顧長梅和王宗耀也在場,胡勇這輩子怕是會永遠背上這個黑鍋。

驀的,崔洛想到了朱明禮。

他又想幹什麽?!顧長青這個時候應該是為朱明禮效力的吧?

想歸想,崔洛複而倒在軟枕上,迷迷糊糊的又想睡了。也不知道過了多久,她醒來時,已是晌午,前院的小厮過來,請她去前廳用午飯。

崔洛收拾了一會,她未及十五,沒有束發,長而密的墨發還可以捂住耳朵保暖,就是長的太白了。這一點讓老太爺不甚喜歡。

因為崔範也好看,天生的風流公子模樣。

“你表哥怎麽來了又走了?”飯桌上,崔老太爺問。

崔洛發現,廳堂內布菜的都是小厮,連個丫鬟也無,看來崔家是真的一心想讓她科舉,生怕她這個帶把的嫡孫亂了心思。

崔洛道:“也沒說什麽,昨日我去承恩伯府送福餅,路上偶有咳嗽,表哥以為我感了風寒。他外出辦事,路經大興,正好來看望一下。”

崔老爺子聞言後,便沒有再問了,道:“長青是個有能力的人吶,可惜.....”可惜不是自己的親外孫。

崔老爺子一想起顧長梅就頭疼,他喝了口酒,仿佛是長嘆道:“長梅跟你父親簡直是一個模樣,扶不起的阿鬥啊!”

崔洛:“..........”顧長梅要是聽到了這句話,還不得一哭三鬧?!他可是一直自诩為京城四少之一的。

崔洛親自給老爺子夾菜,她其實很理解老爺子怒其不争的悲哀,老爺子喝了幾杯,話就多了,積壓了好些年的憋屈和不甘統統發洩了出來。

“你爹年輕時候,也是個花花公子哥,花銀子從來都是大手大腳,光是長着一張好看的臉有什麽用?崔洛啊,幸好你跟你爹不一樣,你比他好!比他懂事!”

今日又多了一個人說她‘懂事’了。

崔洛:“.......祖父,爹在世那會,常在我和娘面前提及您,說您是個睿智的商人,您是秀才出生,又将崔家的生意料理的如日中升,爹對您無比欽佩敬仰。”

當父親的,都喜歡得到兒子的仰慕和尊敬吧!

其實,在原主的記憶當中,崔範從未這般誇過崔老爺子,多半都是說他老人家如何的迂腐頑固。

崔洛現在覺得,她那個便宜爹真的不是個東西!

聞言,崔老爺子手持筷子的動作一滞,像是回憶着什麽,半晌,一雙布着不太明顯的血絲的眸子望向了崔洛:“你這孩子,還知道哄我開心,你爹是什麽德行,我能不知道?!他是恨我吧!恨我逼他考科舉.......”

這個話題太沉重。

若要追根問底,若無老爺子逼迫崔範讀書,他也不會離家出走,更不會魂斷異鄉。

崔洛笑了笑,又給老爺子布菜,不再提崔範的事,過了一會,她提議道:“祖父,您要是不嫌棄,今年的門聯,孫兒來寫如何?”

崔老爺子求之不得,半醉之态,憨笑了兩聲:“哈哈.....好!當年讓你爹寫兩個字,我得花百兩銀去交換,還是你好啊!”

崔老爺子一般不會在崔洛面前誇她,但今日喝多了,一直在說她的好。

但崔洛知道,老爺子是放不下他的兒子啊!

飯後,崔洛扶了崔老爺子去歇着,她則命管事拿了紅紙過來裁剪,崔家府邸還算闊大,要帖門聯的地方很多。

五郎從皇城回來時,已經快到申時。

他第一時間去向崔洛彙報:“少爺,今日酒樓的事情都安排妥了,王公子和蕭世子二人相談甚歡。”

崔洛唇角溢出一抹淺笑,卻未言語。

蕭翼這個人吶,和誰都能相談甚歡,但有幾次是真心的?她怎麽就沒法相信他呢。

曾幾何時,崔洛也以為蕭翼是真的為了她好,可結果呢.......信任這東西只有一次,禁不起消耗。

五郎見崔洛揮墨寫字,主動上前研磨,端硯和澄泥硯都是上乘的貨色。崔家旁的東西可能不夠精細,但筆墨紙硯都是用的上品。

“少爺,您為何不自己宴請蕭世子?小的今日得見蕭世子,才知何為驚為天人,他那樣的人,很多人都想着巴結吧。”

五郎看了崔洛一眼,到了此刻,還惋惜自家少爺浪費了一個天大的好機會。

崔洛寫的差不多了,吩咐他将對聯挂起來吹幹,明日一早就可以貼了。

“五郎,你要記住,這個世界上,有些人是不能靠近的,他們就像是獵豹,看着風光偉岸,實則都是饑腸辘辘的,随時會吃了他身邊的人。誰靠的近,誰就危險。”崔洛放下銀狼毫筆,揉了揉發酸的手臂。

這陣子寫的字真是太多了。

她這輩子大約再也不需要練字。

五郎似懂非懂,他不識幾個字,看着自家少爺的筆墨,只覺敬佩崇拜:“少爺是個好人,不會有人想傷害少爺的。”

崔洛驀然擡頭。

她是好人麽?

恐怕只有好人才會輪到被人害的份吧。

崔倩從隔壁吳家打了絡子回來,特意給崔洛帶了一只七彩編織竹紋的絡子,“二弟,你看這個好看麽?我跟吳家二奶奶剛學會的,給你挂在床頭銀鈎上最合适。”

崔洛看了一眼,五彩的顏色,精致的手藝,的确很招人喜歡,她收下了絡子:“姐姐與吳家走的很近?”

吳家就在崔家隔壁,宅子也在石墩胡同裏。

吳家祖上曾有人官拜五品的戶部郎中,不過卻是前朝的事了,世代沿襲下來,并無出類拔萃的子孫。

家中靠着祖業和綢緞生意過活,與崔家一樣,多年來,最盼的莫過于家族子嗣當中,有一人能科舉入仕。

前幾年吳家二爺便中了舉,還入了國子監,會試卻是遇到了瓶頸,參加過兩次春闱,結果都是不盡人意。

但與崔家相比,吳家算是有顏面的了。

吳家二爺與崔範差不多歲數,兩家一直在互相排擠比較,崔範離家出走,而後又命喪黃泉,不亞于給了崔老太爺致命的一擊。

所以,崔家和吳家的關系并不好。

崔倩本來是想和崔洛拉攏關系,沒想到崔洛會一句話說到點子上。

崔倩尴尬一笑:“......我跟吳家的人也不算熟悉,就是去打了幾次骨牌,吳家二奶奶有心留我吃茶,我也不好回拒。”

崔洛知道她囧了。

也不知道怎麽了?可能是上午見了顧長青,有些‘受驚過度’,她想在找點心理平衡,也吓吓別人,而這人正好又是不怎麽老實的庶姐。

崔洛沒有打算就此放過她,又道:“我怎麽聽說姨娘時常去隔壁打牌?吳二奶奶到底是正經夫人,姨娘還是收斂一些比較妥當,免得叫旁人以為咱們崔家人不懂規矩,亂了嫡庶!”

崔家算不得高門大戶,吳家也同樣門楣一般,否則柳姨娘一個妾室怎能時常去和吳家正妻吃茶打牌?!

崔洛說這話時,臉上是帶笑的。

但,話裏的意思着實是打了柳姨娘的臉了。

崔倩臉色更難看了,她的容色随了柳姨娘,但也有幾分崔家人的影子,還算是個美人。

此刻,卻無半分美人樣。

崔倩徹底失語,崔洛又笑道:“明日除夕了,姐姐若無旁的事,去幫襯外祖母串銅錢吧,母親眼下還在養腳傷,這些瑣事,她做不了。”

崔倩揪緊了帕子,只能應了一聲:“那好,我現在就去祖母那裏。”

崔倩離開的很快。

五郎在一側笑道:“少爺,您真有一套。以往啊,柳姨娘和大小姐從來都不忌諱,真當自己是嫡出的呢!咱們崔家本就和吳家不合,老太爺還被吳家人氣病過,柳姨娘和大小姐就是養不熟的白眼狼。若非是當初您還沒府,老太爺哪裏能容得下她們!小的有句話不知當講不當講?”

五郎雖是崔洛院裏的小厮,但也不能私底下讨論主子的事。

崔洛不想當君子,崔家的事,她肯定會管。不會明面上插手,但絕對不會真一眼閉一只眼。

千裏之堤毀于蟻穴,有時候壞事的人就是不起眼的角色。

“說。”崔洛道。

五郎得了允許,膽子就大了,“吳家大少爺尚未說親,咱們家大小姐時常往那邊走動,怕是有那個意思。可吳家嫡長子怎會娶一個庶女?何況兩家本就關系不好!”

五郎看着糊塗,實則,難得通透。

但犯迷糊的人總是以幻為真,崔倩和柳姨娘在打什麽如意算盤,吳家人未必不知道。

真要是吳家有意想結親,怎會沒有一點動靜?

崔倩今年十四,過了年就是十五了,而吳家大少爺都快弱冠了,若非是吳家一心栽培他科舉,終生大事怎會拖到如今!

萬一崔倩做了什麽有失德行的事,到時候丢的只會是崔家的顏面!

崔家受不起這等污名,祖父也受不起。

崔洛道:“五郎,你繼續盯着姨娘和大小姐那邊。這一次做得很好,這裏是一袋銀豆子,拿去吧。”

崔洛對自己人出手很大方,一袋銀豆子份量十足,比五郎一年的例銀還多。

五郎狂喜,“多謝少爺,小的今後一定全心全意替少爺辦事。”

崔倩到了待嫁的年紀了,崔洛在想,盡早将她嫁出去,免得節外生枝。崔家的女兒,就算是嫁給普通人家為正妻,也絕對不能成為吳家的妾!

西北風卷着酒樓的菜香,橫掃長街南北。

蕭翼是那種不管喝了多少,臉上都不會顯醉的人。

王宗耀今日本想借機與蕭翼結識,卻是被灌的認不清人,最後是被王家的小厮擡上馬車的。

在寒風裏站了少許,借着冷意消散體內積壓的火氣。過了半晌,蕭翼才跨上馬車。

身後随從靠近窗口,“世子爺,西市口那邊已經行刑了。這一次周大人貪墨巨額赈災銀,帝王勃然大怒,周家滿門于今日斬立決,無一人幸免。周家大奶奶-------也就是胡家大小姐腹中的三月胎兒也被灌了打胎藥,周家算是滅門了。”

馬車簾子是拉上的,随從良久沒有聽到聲音,也不知道蕭翼到底是什麽意思。他剛從西市口打探消息回來,又見蕭翼一直表情無溫,以至于他不知道到底該不該說下去。

“走吧。”蕭翼低沉的嗓音從車廂內傳了出來。

周大人的官職無論如何也碰不到赈災銀,刑部給出的結果實在是勉強。最後連戶部的官員也受到了牽連。

有人為了殺人滅口,當真花了大力氣!

随從猶豫一刻,問:“世子爺,是回府麽?”

要去哪裏?去拎她出來算賬麽?

蕭翼苦笑,“恩,回府!”

崔洛!

這件事,你以為就這麽結束了?!

崔洛狠狠打了幾個噴嚏,洛十下娘午過來,跟她說起了給崔範遷墳的事。

崔洛詫異:“爹的屍首不是從未尋到麽?”而且,也不可能尋到!

若要建衣冠冢,崔範在崔家的遺物更多。

“啊----切----”崔洛揉了揉發酸的鼻子,繼續聽洛十娘說話,崔洛猜想她真正的目的應該不是為了遷墳,她是思念崔範了,卻是找不到打開話匣子的理由。

果不其然,崔洛剛平複連續不斷的噴嚏,洛十娘就開始了老生常談的話題:“我跟你爹成親那會,雖沒有三聘六禮,沒有鳳冠霞帔,卻是拜過紅燭天地的正經夫妻。我怎能留他一人在桃花村?”

崔範他也不在桃花村啊!

這個世上,有些人只有秋草人情,不然怎會有‘薄情’二字?!

洛十娘是個情緒太過脆弱,且經不住波瀾的人,崔洛岔開了話題:“娘,明日年夜飯,您打算讓姨娘上桌麽?”

正統的簪纓世家,妾室肯定沒有資格坐上席位。崔家情況特殊,只是普通的人家,那些年只有柳姨娘和崔倩兩人,崔老太爺和崔老太太難免會不顧規矩。

但現在不同了。

洛十娘似乎對這些事根本不知道如何作答,她問:“洛兒,那你覺得娘應該大度麽?”

她怎麽可能大度呢!

崔洛思量了一下,道:“娘今晚去跟祖母提一下讓柳姨娘上桌,但我估計祖母肯定不會同意,畢竟您才是正室。”她在洛十娘面前反複強調這個事實。

繼而又道:“您要讓柳姨娘知道,您讓她好過,她才能有好日子,您若要苛責她,也是易如反掌的事,這樣以來,她才不敢再尋您的麻煩。”

洛十娘聽懂了崔洛的話,這才問起她的身子狀況:“洛兒,你可是染了風寒了?娘看你今日一直在打噴嚏,一會讓小廚房熬着姜湯過來,大過年的生病不吉利。”

崔洛苦笑。

她這個娘,面上很疼惜她,實則......一言難盡。

轉眼到了大年初三這一日,柳姨娘因為除夕當天沒有被請到前廳用飯,覺得這些年在崔府好不容易豎起來的威望,一夜之間随着辭舊迎新,也不見了。

而且,她就是一個妾室,沒有任何反駁,甚至于為自己辯護的資格。

洛十娘倒是高興了,還特意邀了相鄰的幾戶人家的夫人太太打牌,她學起來也算快,已經差不多能掌握要領了。

崔心蘭這一日歸省,本來是定在初二那天回來,卻是因為伯府來了貴客給耽擱了。

顧長梅自然會跟過來,他今天換了一身簇新的杭綢仙鶴紋直裰,裏面沒有襯夾襖,凍得嘴唇微紫,還不願意讓小厮給他披上大氅。

也不知道他這個年紀怎會那般愛臭美?!

崔倩也過來拜見崔心蘭,她來到老太太的屋子裏時,卻見崔心蘭在對崔洛問東問西,不由得心生失落。換做以往,她才是崔家唯一的孩子,姑母也只會心疼她。

崔倩走了過去,朝着崔心蘭盈盈一福,很有大家閨秀的做派,她是養在崔老太太跟前的,規矩學的很好。

“給姑母請安。”崔倩脆生生道。

崔心蘭讓她起來,又讓婆子遞了金豆子過來,算是給崔倩的壓歲錢紅包,“倩姐兒愈發的标志了,可有合适的人家?”

崔心蘭這話是在問崔老太太。

其實,崔老太太也已經開始物色人選,十五的姑娘家再不說親,往後推一年就遲了。

又是庶出的女兒,想攀高門不太容易;下嫁的話,崔家也不會同意。

高不成低不就,其實是最難辦的。

崔倩聞言,嬌羞的低垂着頭:“姑母又拿我說笑。”

她擡眼一瞥,就看見顧長梅正和崔洛打鬧,崔洛似乎在避讓他,顧長梅卻總去奪崔洛手裏的暖爐。

這一刻,崔倩很羨慕崔洛,她也想跟顧長梅靠近的,論家世,地位,相貌,有誰比顧長梅更适合為良配呢?

可是姑母從來都沒有那個意思,祖母也不幫着她,大概是覺得她這個庶女配不上承恩伯府的公子吧!

崔倩悄然收起了失落之意,乖巧的站在崔老太太身側。

崔老太太笑道:“倩姐兒是該說人家了,心蘭,你有沒有合适的人選?”

崔心蘭是伯夫人,人脈廣,認識不少貴圈的婦人,誰家兒子或者侄兒沒有娶妻,她了如指掌。婦道人家,沒事聚在一處,就喜歡聊這些話題。

這時,崔倩心頭猛然間咯噔一跳,她又偷偷瞥了一眼顧長梅,承恩伯府的兩位公子都沒有說親,無論是哪一個,都比隔壁吳家的大少爺強。

就是不知道姑母是怎麽想的!

崔心蘭喝了口花茶,暖了暖胃,道:“有倒是有,就是不知道對方有沒有那個意思。要不,等元宵那日相看如何?”

崔倩是雲英未嫁的姑娘家,被人談及婚事,她不宜插嘴。

實則,此時此刻,已經開始心頭堵悶了。

聽姑母這話,根本就沒有想到顧長青和顧長梅!

果然是不将她這個庶女當回事麽?!

顧長梅拉了崔洛出來,“屋子裏都是一群女人,你我這樣的氣派公子,最好不要和她們待久。”

崔洛默認了自己也是個‘氣派公子’,問道:“........對了,表哥那日可曾與你說過什麽?”

顧長梅想了想,大概知道了崔洛指的是哪件事,他無所謂的笑道:“嘿----我還以為多大點事呢!看把你吓的,我大哥他無非是謹小慎微,你不用放在心上,再說了周家滿門被誅,事情已經塵埃落定了,咱們就算那天真的聽到了什麽又能怎麽樣呢!”

崔洛也想沒心沒肺的活着,可她做不到像顧長梅這般潇灑,她肩上擔負的是整個崔家的将來!她自己更是不能再有半分閃失了。也不知道前兩世她死後,崔家到底怎麽樣了?

顧長梅道:“崔洛,元宵那一天京城有舞龍大賽,你在杭州偏遠的小鄉村裏頂多只見過花燈,等那日,我帶你去看看什麽叫鬧元宵。”

崔洛含糊應下,沒有太大的興致。

崔心蘭和顧長梅是第二日用過午飯才離開了崔府,臨走之前,顧長梅反複強調了元宵之約。

崔倩站在石階下,目送着馬車走遠,面容低沉。

崔洛對她的心思十分了然。

但承恩伯府怎會娶一個庶出的女兒呢!顧長梅根本就無娶妻的意願,顧長青那張冰山臉更加不可能。崔洛覺得,這世上壓根就沒有适合顧長青的女子,誰要是嫁給他,還不得受一輩子的‘凍’啊!

元宵佳節,家家戶戶張燈結彩。

大明開國不久,太/祖/皇帝欽下诏谕,将燈節時間延長,自正月初八到十七整整十天,以顯示歌舞升平,萬民安泰。

元宵節對大明百姓而言,意義重大,幾乎是舉國歡慶。舞龍燈,踩高跷,猜燈謎......等諸多活動,應有盡有。尋常大門不出二門不邁的大家閨秀,也不乏有人出來湊熱鬧的。

這一日,崔倩相看,崔洛本打算留在家中,但顧長梅一大早就從承恩伯府趕過來,在崔家随意用了午飯,就拉着崔洛去了皇城最為熱鬧的長街。

當馬車抵達時,天色已經漸黑。

可以這麽說吧,顧長梅今天一直都在奔波的路上,但他似乎興奮異常,絲毫也不覺得累。

承恩伯府離着崔府可不止兩個時辰的車程!沿路的驿丞估計都快認識他了。

顧長梅壓根沒有察覺到崔洛臉上的詫異,他道:“到了酉時,會有猜燈謎的游戲,今年拔得頭籌者能得二百兩銀子,而且賽規有所變動,期間可任人添置彩頭,上不封頂,不過只要輸了一次,之前所贏的銀子也會盡數扣除。”

崔洛問他:“你最近.....缺銀子?”不然,天寒地凍的,他的熱情竟如一把火,如此之高!

顧長梅覺得,他和崔洛的交情已經到了可以穿同一條褲子的地步,毫不隐瞞,道:“還不是因為我大哥,我真擔心他扣了我的月銀。”

崔洛:“.......表哥都是為你好。”她違心安慰了顧長梅一句。

不遠處,舞龍燈已經開始了。

龍燈大多都是用竹、木、布、彩紙紮成,龍衣一般用黃、青、白、赤、黑五色,分別代表着金、木、水、火、土五行。從首至尾“龍珠”左右擺動,有如巨龍婉蜒前行,其聲勢浩大,場面壯觀。

不過,今晚的花燈也尤為惹人注意。街頭巷尾,紅燈高挂,有宮燈,獸頭燈,走馬燈,花卉燈,鳥禽燈等等,品種繁多,制作精巧。

崔洛的目光落在一盞五連珠琉璃彩燈上面,随着它的晃動,上面的人像也随之幽幽靈動了起來,若影若現,似是活了過來。

這時,身側突然有人伸手去摘那盞燈,并吟誦道:“耀眼宏圖燈映月,動人春/色畫中詩。”

聲音太過耳熟!

崔洛側目,就見一身形挺拔的男子站在自己幾步遠處,穿的竟是類似于魏晉時期的束腰廣袖的袍服,上面還有浮動的暗青色銀絲,繡工精湛。

這人面帶銀色半臉面具,只能看見他的眉眼和寬闊的額頭。

顧長梅瞧出了崔洛也喜歡那盞琉璃燈,上前一步:“這個我要了,你先放下!”他語氣不太和善。

銀面男子的目光随意在二人身上掃了一眼,非但沒有将花燈放下,而是漠然丢下一塊金花銀,轉身就走了。

以顧長梅的性子,自然是要追上去,将他想要的東西搶過來:“喂!我說你這人是怎麽回事?不知道先來後到是什麽意思麽?!”

崔洛拉住了他,“長梅!不過是一盞花燈,被人買走了就算了。”她總覺得适才那人非富即貴,寧可少一事不可多一事。

二人齊齊往銀面男子望過去,不一會就見他消失在了人潮湧動之中。

這廂,銀面男子正一手提着花燈,欣賞着自己今晚好不容易尋到的東西,有人在他背後輕輕一擊。

“沐大人!真巧。”蕭翼的折扇抵在了沐白的後背脊梁骨上。

沐白身子一滞,一晚上的好心情在聽到蕭翼的嗓音後消失殆盡。

沐白先是愣了一愣,轉身時,擠了一絲笑意出來:“呦~是蕭侍衛,的确是巧了,怎麽?今晚不用禦前值班?”

蕭翼現如今在金吾衛任職,身兼禁宮侍衛,日常保護帝王安全。而且他今日穿的是常服,并非是從宮裏出來,又或是特意換了一身衣袍。

蕭翼答非所問,同樣回以一笑:“沐大人倒是有雅興,詹事府出了那麽大的事,沐大人還有心思逛花燈。”蕭翼的目光落在了沐白手中的琉璃燈上,接着笑道:“不知沐大人能否割愛?”

沐白唇角猛地一抽。

今晚是怎麽了?接二連三的有人跟他搶東西。

作者有話要說: 沐白:世界真複雜,我只想買只花燈回家.....

崔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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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新書《神醫小狂妃:皇叔,寵不停!》已發,請求支持)初見,他傾城一笑,攬着她的腰肢:“姑娘,以身相許便好。”雲清淺無語,決定一掌拍飛之!本以為再無交集,她卻被他糾纏到底。白日裏,他是萬人之上的神祗,唯獨對她至死寵溺。夜裏,他是魅惑人心的邪魅妖孽,唯獨對她溫柔深情。穿越之後,雲清淺開挂無限。廢材?一秒變天才,閃瞎爾等狗眼!丹藥?當成糖果吃吃就好!神獸?我家萌寵都是神獸,天天排隊求包養!桃花太多?某妖孽冷冷一笑,怒斬桃花,将她抱回家:“丫頭,再爬牆試試!”拜托,這寵愛太深重,我不要行不行?!(1v1女強爽文,以寵為主)讀者群號:,喜歡可加~

有了讀心術後,王爺每天都在攻略醫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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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1世紀醫毒雙絕的秦野穿成又醜又不受寵的辰王妃,畢生所願只有一個:和離!
側妃獻媚,她各種争寵,內心:我要惡心死你,快休了我!
辰王生病,她表面醫人,內心:我一把藥毒的你半身不遂!
辰王被害,她表面着急,內心:求皇帝下旨,将這男人的狗頭剁下來!
聽到她所有心聲的辰王憤恨抓狂,一推二撲進被窩,咬牙切齒:“愛妃,該歇息了!”
半年後,她看着自己圓滾滾的肚子,無語痛哭:“求上天開眼,讓狗男人精盡人亡!”

重生八零俏佳妻

重生八零俏佳妻

前世,盛寧懵懂無知,是從小背負不堪名聲的‘壞人’。被好友陷害,被心愛的人辜負,最後孤苦無依,凄慘而死。
當她重生回1983年,她一定擦亮眼睛看人,認認真真做事。這一世,她再也不讓妹妹因她而死,這一世她要成為文工團最驕傲的那朵玫瑰。一個優秀的女兵,孝順的女兒,合格的姐姐。且看她如何破釜沉舟,救妹妹于水火之中。力挽狂瀾,帶着全家一起改革開放,致富奔小康。虎視眈眈,誓要拿下冷面軍長,傳說中的活閻王。

權寵天下

權寵天下

天才醫學博士穿越成楚王棄妃,剛來就遇上重症傷者,她秉持醫德去救治,卻差點被打下冤獄。
太上皇病危,她設法救治,被那可恨的毒王誤會斥責,莫非真的是好人難做?
這男人整日給她使絆子就算了,最不可忍的是他竟還要娶側妃來惡心她!
毒王冷冽道:“你何德何能讓本王恨你?本王只是憎惡你,見你一眼都覺得惡心。”
元卿淩笑容可掬地道:“我又何嘗不嫌棄王爺呢?只是大家都是斯文人,不想撕破臉罷了。”
毒王嗤笑道:“你別以為懷了本王的孩子,本王就會認你這個王妃,喝下這碗藥,本王與你一刀兩斷,別妨礙本王娶褚家二小 姐。”
元卿淩眉眼彎彎繼續道:“王爺真愛說笑,您有您娶,我有我帶着孩子再嫁,誰都不妨礙誰,到時候擺下滿月酒,還請王爺過來喝杯水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