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 她什麽時候奠定的這種形象

一連近半月時間,同藥堂的好生意都仍舊保持着,而不管是現代亦或是這裏,人聚集的地方,總會成為飯後閑談的聖地。

等藥的期間,人們也沒閑着,七嘴八舌地在議論着感興趣的話題。

陳眠生注意到這一幕,他好整以暇地将揀好的藥遞給面前的病者,繼而側眸看身邊的顧五一眼,難得感興趣地問了一句:“他們在說什麽?”

顧五猶豫片刻,仍舊老實比劃回答:“鎮民們說,近來境外來犯,朝廷與之交火,邊境民不聊生,只希望戰争倘若真要打,也慢點打到這裏來。”

東風鎮地處東栾和雲清兩州交界的位置,東栾靠着的另一邊,便是大寅朝和邊境戰亂的重發點。

比劃完之後,顧五便小心翼翼地觀察起他家公子的表情。

如他所想的一樣,陳眠生原本還舒展着的眉心微微皺了起來,他一字一頓重複着那兩個字,像是确認,又像是在自言自語。

“戰亂?”

顧五颔首,比劃的手勢中謹慎的意味更濃:“公子莫要擔心,皇上聖明,定能很快處理好這些,到時候又将還天下一片太平。”

陳眠生眯了眯眼,面不改色地收回視線,輕笑了聲:“我為何要擔心。”

斐顏原本正趴在木椅上睡大覺,半夢半醒間,敏銳地從陳眠生的話中捕捉到了“戰亂”二字。

或許是因為她穿前一直生活在和平年代,從未經歷過戰争,戰亂于她而言,是太過遙遠的東西,又或許是這幾個月在東風鎮的日子太過平和,猝不及防聽到這兩個字,她才後知後覺地意識到——這個時代和衆多電視劇裏演的一樣,其實也會打仗。

戰争意味着死傷,也意味着如今的和平有可能會不複存在。

她頓時清醒過來,扭頭瞄了眼陳眠生,雖說在和顧五交談時,他臉上是一副毫不在意的表情,但在背過身後,顧五看不見的角度,他依舊微不可見地蹙起了眉。

斐顏舔舔唇周,幾乎沒怎麽遲疑就屁颠屁颠跑到陳眠生面前,後腳用力一蹬,成功躍進他懷裏。

這麽長時間下來,這個動作于陳眠生而言幾近形成了肌肉反應,所以當小橘貓暖乎乎的身體貼近胸膛時,他還沒怎麽反應過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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直到柔軟的肉墊擱在他的頸窩處,毛茸茸的小腦袋靠着自己下巴蹭了又蹭時,陳眠生才勉強回神,意識到自家小貓兒這是在安慰自己。

這個認知讓他心裏一暖。

懷裏的溫度火熱溫暖,仿佛能将冰川化融。

陳眠生彎一彎眼,唇角微翹,将小貓兒摟得更緊了些。

沒了曲林從中作怪,原先久病不愈的人也在醫館處得了正确的藥方,一段時日過後,藥堂終于逐漸清閑了下來。

陳眠生又恢複了以往沒事做的狀态,僅留顧五和阿初二人在店前忙活。

這天。

顧五正在給人抓藥,輪到下一位時,他邊在紙上做記錄邊習慣性地伸出手:“把藥方給我吧。”

來人是位看起來不過二十歲的青年男子,出乎意料的,他從袖中摸出一疊厚厚的紅紙來,憨厚一笑:“您誤會了,我是來求陳大哥幫我寫些字的。”

顧五聞聲擡頭,認得這人是鎮裏的木匠學徒,臉上倒無多少驚訝的表情,只應了聲好,轉而走到在一旁看書的陳眠生面前,将意思轉達給他。

爛好人陳眠生當即放下手裏的經書,半撩起眼:“好,後院有空閑地,請跟我來吧。”

窩在他懷裏睡大覺的斐顏自然也被他一同抱去了後院的涼亭。

被輕輕放到石桌上時,斐顏還望着鋪在上面的毛筆和宣紙愣神。

她甩甩腦袋,懶懶打出一個哈欠,惺忪的眼瞳裏還透着困倦的水霧,尾巴不安分地在那兩樣墨寶上掃來掃去。

寫字歸寫字,為什麽要專程來找陳眠生。

陳眠生注意到小橘貓的動作,偏頭問:“怎麽了?”

斐顏仰起貓貓頭看看他,又垂下腦袋,粉嫩的梅花肉墊在筆墨紙硯上拍了拍。

陳眠生沉吟片刻,揣度着自家小貓的意思:“小橘子是好奇為什麽要讓我來寫?”

小橘貓晃晃尾巴。

不等陳眠生回答,顧五先行開了口:“還能是為什麽,當然是因為掌櫃的字寫得好看呗。”

他說罷,又适時補充上一句:“咱同藥堂的那塊匾額就是掌櫃寫的。”

斐顏聞言一怔。

早在看到同藥堂匾額的第一眼時,斐顏就覺得寫這塊匾額的人書法着實不一般,只是沒想到居然是出自陳眠生之手。

她原本還沉浸在莫大的震驚中,哪知下一秒顧五又自顧自地嘆了口氣:“也罷,跟你這小東西也說不明白。”

聽見顧五說這話,斐顏頓時不高興了,當即朝他不滿地揮揮爪子。

陳眠生側眸看一眼小橘貓,轉而将目光放到顧五身上:“你同她說什麽了?”

顧五比劃到一半,轉念想起陳眠生對橘貓的喜愛程度,還是将最後那句話給省了。

陳眠生好歹和小橘貓相處了這麽多天時間,自然知道光是這麽兩句話,肯定不會引起小橘貓這麽大的反應,他撩起眼:“還有呢?”

顧五躊躇地将那句話給補上,末了,生怕陳眠生生氣,又多加上一句:“公子,您別誤會,我沒別的意思。”

陳眠生不鹹不淡地“嗯”了聲,語氣中聽不出他的情緒,眼神卻深深落在小橘貓身上,執着毛筆的手遲遲沒有落下。

許是怕陳眠生責怪自己,顧五手停在半空中,試探着比劃問:“公子,您怎麽了?”

就連小橘貓也擡起頭來盯着他,烏黑的眼瞳清澈水潤,毛茸茸的大尾巴微微揚起,在他的手腕處蜻蜓點水般地掃了下,像是在提醒他回神。

“無礙。”陳眠生神色自若地收回視線,舌尖卻暗自抵了抵後牙。

明明小橘貓碰到的只是他的手腕,那觸感卻像是在他心尖上搔了下,惹得他心口處有些發癢。

這于陳眠生而言是一種完全陌生的感覺,但倘若是因小橘貓而起,一切又像是那麽理所應當。

畢竟直到看見顧五比劃的手勢時,陳眠生才突然意識到,不管是小橘貓之于他,亦或是他之于小橘貓,同別人相比都是完全不一樣的。

只有他才明白,他家小貓兒多有靈性,能聽懂他的話,會疼他護他,也只有他家小貓兒,才會疼他護他。

想清楚這一點,陳眠生執着毛筆,筆尖落于紙上的一瞬間,他微翹起唇,很輕地笑了。

男子請陳眠生寫的是一對春聯,除夕夜将至,鎮民大多都樂意買現成的,亦或是請人來寫,男子則明顯是屬于後者。

待筆墨風幹、送走那人後,斐顏回想起方才的春聯內容,紅紙上寫的是再普通不過的新年祝願——“瑞雪兆豐年,來年好光景”,橫批“年年有餘”。

落于紅紙上的字跡龍飛鳳舞、筆走龍蛇,張狂放肆到極致。

都說字如其人,但陳眠生的字彰顯出來的态度卻和他這人給別人的感覺完全不一樣。

斐顏咂咂嘴,不由自主地又聯想到她對陳眠生真實身份的疑惑,忽然被一雙大手攔腰抱起,她“喵嗚”一聲,疑惑地扭頭去看陳眠生。

陳眠生擡起手指,輕輕碰了碰小橘貓的鼻尖,表情若有所思:“話說起來,年關将至,我們家也該準備準備了。”

聞言,顧五表情微變,他躊躇着比劃起手勢:“今年......公子打算置備些年貨?”

陳眠生撩起眼皮看他,笑問:“不可以麽。”

顧五連忙比劃:“當然不是,一切随公子心意。”

只是陳眠生來東風鎮也住了好幾年的時間,每每到了年關,都好似忘了這個習俗一樣,即使是在除夕夜那天,也過得同平日裏的每一天無異。

今年卻突然想要置辦年貨好好過個年關,也難免顧五會覺得奇怪。

他順勢低頭,看見陳眠生懷裏抱着的那只橘貓,心裏忽然生出一個大膽的猜測。

該不會是因為有了橘貓的存在,他家公子才想着要好好過一個年吧。

這個想法剛一冒出來,顧五就甩甩腦袋,将它全盤否決掉。

怎麽可能會是出于這個原因。

只不過是一只貓而已,哪兒來這麽大的本事左右他家公子的想法。

斐顏對過年這件事沒太大熱忱,印象最深的便是家中長輩做的那頓燈火通明、熱鬧非凡的年夜飯,如今稀裏糊塗地穿到了這裏來,連年夜飯都沒了下落。

所以當陳眠生提出要準備年關的時候,斐顏只是百般敷衍地搖了搖尾巴,算作回應。

然而等日子将近,真正到了集市時,斐顏看着滿目喜慶的紅色,頓時激動起來。

出于快要過年的原因,東街鋪行打烊的時間延長,每家商鋪都高高挂着紅燈籠,各色年貨都被擺了出來,吆喝聲、叫賣聲四起。

最能吸引斐顏注意力的,無疑是堆滿了年貨的雜貨鋪......旁邊的肉攤。

幾乎是想也不想,斐顏就勾着陳眠生的衣領往那個方向示意。

陳眠生哪能不知道自家小貓兒的想法,有些無奈地搖了搖頭,心想再這樣養下去,小橘貓怕是不日就會長成大橘貓了。

奈何一看見小橘貓那雙水汪汪的大眼睛時,饒是陳眠生有再多心思也霎時消散得一幹二淨。

也罷,胖了就胖了吧,肉乎乎的摸起來也更舒服些。

先把小橘貓喂飽再說。

他踱步走到吳屠夫的肉攤前。

此時肉攤邊上已經圍了不少鎮民,好不熱鬧。

吳屠夫擡眼就看見了陳眠生,即使知道他聽不見,依舊熱情招呼:“喲,陳掌櫃又來買肉啦?”

說罷,又笑着看向他懷裏的小橘貓:“又是來給你這小家夥買吃食的吧。”

斐顏朝吳屠夫晃晃尾巴,算是問好。

經過先前的一系列事情下來,鎮裏大多數人不會看到陳眠生掉頭就走,但是肯主動向他打招呼的還是少數。

陳眠生也不在意這些,他先向吳屠夫點頭致意,繼而垂眸看向懷裏的小橘貓,伸手捏捏她的耳朵,輕聲問:“想吃些什麽?”

斐顏的視線在那一片肉上來回徘徊。

唔,五花肉肯定得要,不過陳眠生炖的排骨也好吃。

腿肉看起來也挺不錯的,但是這樣會不會買太多了啊。

陳眠生看着自家小橘貓的目光在那些肉上猶豫不決,忽然輕笑一聲,擡頭對吳屠夫說:“勞煩每樣肉都來一斤吧,五花肉兩斤。”

吳屠夫目光頗具懷疑:“買這麽多能吃完麽。”

就連斐顏也一臉震驚地望向陳眠生。

不是吧不是吧,這病秧子真以為他一個人能吃完這麽多肉嗎。

未曾想待吳屠夫将肉交給他後,陳眠生就擡手在她腦袋上輕拍了拍,一本正經道:“這下總該夠小橘子你吃了吧。”

斐顏:“?”

敢情這些都是陳眠生給她買的?

斐顏不可置信地盯着他手中提着的那幾大捆比她自個兒還重的肉食,整只貓驟然陷入了迷茫。

等等。

她究竟是什麽時候在陳眠生心中奠定的這種形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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