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4 師尊,貓兒那個……
說到底, 風長歡的教徒方法與名門正派不同,從未談及禁-欲二字, 卻能讓虞扶塵自那之後再沒起過邪火, 也算是有了奇效。
是日,虞扶塵聽得鄰家走丢只貓, 屋前屋後尋了大半個時辰也不見貓兒的蹤影, 見風長歡若有所思的仰首望天,他便上前問道:“師尊,你可有看到一只貓……”
那人目不轉睛的注視高處,虞扶塵也好事的循着他的視線望去。
果不其然, 榆樹的枝幹上縮着只瑟瑟發抖的小貓兒,應是胡鬧爬上去便下不來了。
“師尊也是來尋它的?”
“沒, 我抱上去的。”風長歡揉着下巴, 幽幽看他一眼, 靠在一旁的矮牆上朝外張望。
虞扶塵嘴角一抽,心道自家師尊做事不能以常理衡量,可他為何要把別家的貓抱在高處,看它不上不下進退兩難??
少年無奈, 抱下低聲哀叫的貓兒, 複又去到那人身側。
“你與這貓兒往日無冤近日無仇, 何必害它?”
風長歡沒答話,往前一指,就見一牆之隔的院落庭中正懶懶趴着兩只花色不同的貓兒。
一只通體雪白,目光很是犀利, 另一只則是三花,體型稍小。
後者欺身壓着比自己高了許多的白貓,尾巴上翹着,兩條後腿不安的蹭動着,喉嚨裏發出一聲聲低沉而舒适的呼聲,時不時還把頭埋在那=白貓頸間撒嬌。
起初白貓被人窺視滿心不悅,懷着敵意對二人龇着利齒,盡顯兇态。
可在三花伸出粉嫩小舌舔舐它背上的絨毛時,又倏忽顯出溫柔,眼中犀利轉瞬即逝,發出聲聲低吟。
虞扶塵望着兩只貓兒的腿-間,細細數來……四個。
四顆圓潤的毛茸茸,那豈不是兩只……
“發-情這事,公的和公的來就成了,母貓不要多事。”
風長歡大言不慚,語畢還咳了一聲。
“所以你就把它抱到樹上?”
“不然呢?”
那人不以為然的理着額發,衣衫稍顯淩亂,長發也沒有細心打理,腳上依舊沒有穿鞋,顯然是才醒來不久,沒準就是被三只貓兒擾了美夢。
“你知道貓兒的物事有多大嗎?”
又是沒來由的一句,虞扶塵直發愣,那人伸出手來,比着小手指,大抵指的是那個長度。
虞扶塵臉色一紅,心道師尊莫名其妙說起這種事來,不理他是折了面子,理……又不知怎麽答話,只能硬着頭皮,不清不楚答道:“這樣啊……和體型比起來,也算驚人了。”
這次換成風長歡發怔了,他看着自己的半截兒小指,又往上移了移,表示是指甲長度。
“也就這麽大,而且長着我不能說的那個,在下面的那個會很痛的。同是公的,卻甘願雌伏人下,你可知是為什麽?”
“是愛?”
風長歡白他一眼,懶得再多話,繼續賞着春景,半晌才慢悠悠答道:“是管理員不讓說的那個啊……”
虞扶塵拿他半點法子也沒有,這人不是教他去逛瓦肆尋歡,就是講什麽發-情之類不堪入耳的渾話……
“師尊也該教我點本事了吧?”他試探着問道。
回去後風長歡美滋滋咬着片桂花糖藕,反應不大,倒是聞訊而來的明斯年興致不錯,還記着當日的“八字之仇”,冷嘲熱諷:“就你?也不掂掂自己幾斤幾兩。”
不知是不是對他長期受明斯年欺壓而生出了同情,酒足飯飽的風長歡一拍大腿,打定主意:“成,今兒個就教你怎麽控制靈力。”
修仙有個循序漸進的過程,尋常人在日複一日的修煉中就能悟得精髓,知曉如何把控自身實力,而虞扶塵恰恰相反。
他的靈力與生俱來,在過去都靠着虛雲大師的咒法壓制紊亂的靈流。
如今無人加固咒法,他的靈力從中掙脫,一旦全部釋放将很難把控。
先前相安無事的幾日,風長歡并不是對此無動于衷,只是想不出周全的法子,畢竟他靈力散失,魂魄不全,與之強抗勝負難定,甚至落敗的可能更大。
他不忍虞扶塵冒險,只有授人以漁。
特意尋了偏僻之處助虞扶塵修煉,明斯年借着養傷逃避責任,風長歡則摸摸他的頭:“放心,為師尚在,便不會讓你遭遇不測。”
虞扶塵心裏一熱,意識到世上有人能被他喚一聲師尊,竟是如此心安。
“竭盡所能控制它,莫要讓他在你體內肆虐,占據你的意識。靜心,将體內靈流彙于胸中,用以結炁護住金丹與心脈,待你能操控了,再将靈力聚在指尖……”
話音剛落,就見虞扶塵右手發出奪目光芒,風長歡來不及躲閃,猝不及防被一股強力推了出去,随着天旋地轉後意識陷入混沌。
渾小子……
這才幾日就足以将他掀的人仰馬翻,怕是再過些時日,自己這做師父的都要被他踩在腳下欺壓了……
睜開眼時,虞扶塵滿眼驚色朝他跑來,風長歡四仰八叉倒在牆邊,身上各處隐隐作痛,盡顯落魄。
“師尊!我沒想傷你的。”
虞扶塵心下一沉,想到自己或許就如虛無所說,真不是塊修仙的料。
要麽不為所動,要麽一鳴驚人,兩者都處于貶義的極端,怪不得老和尚不肯教他功法。
“師尊,我……”
“打得好!”唯恐他有所動搖,風長歡脫口而出:“打得好,孺子可教也。”
“……”
可憐天下師尊心,哪怕閃了老腰動彈不得,也要咬牙贊他一句。
半個時辰後,還是原處,風長歡頭頂鐵鍋,對三丈之外的徒弟高聲喊道:“結炁護住心脈,重來一次!”
虞扶塵悟性過人,誤傷師尊更激勵他成事,這一次他沒有失控,遠遠望去,他靈力溢出的模樣就似引火上身。
風長歡不解,望着自己指尖燃起的幽藍火苗,低喃道:“還是太勉強了嗎……”
如此看來,虛雲大師不肯将他帶上正途,而是以咒法禁锢着逃避是有原因的……
風長歡熄滅他周身的虛焰,撫着手腕将人拉至身側,輕點他的眉心,相觸時發出一點柔和光芒。
“師尊,虛無說我不是修仙的料,從前我總會與他辯駁,現在看來……”
“現在看來,他真是屁話說個沒完的碎嘴子。”
虞扶塵感到那抵在他額頭的手指一用力,輕而易舉推倒了自己。
風長歡笑嘻嘻的,不似師徒,倒有幾分兄弟的意味。
“別太在意旁人對你的看法,他們無知,他們不解,都不是逼迫你的理由。”
“但我是會傷人不假,非我所願,但不能否認是我所為。”
“既然如此,你又為何拜我這惡人為師?”風長歡反問,見那人垂眸不答,嘴角笑意更深。
他将手覆在胸口,感受着久違的沉穩脈動。
他比任何人都清楚,決意赴死時是什麽牽絆着他回到人間。
“行止啊……諸天神佛救贖不了我滔天罪業,但你能。”
一聲“行止”勾起虞扶塵被封存記憶的一角,眼前倏地一片黑暗。
眩暈襲來時,有一雙手輕撫着他的額頭,将困擾他的痛楚盡數拂去。
“師尊……師尊……”
他癡癡喚着,不自覺環住那人清瘦的腰身,掌下是一陣緊繃的微顫。
千言萬語到了嘴邊,化作一聲夢呓:“師尊,不要走了,好不好……”
風長歡把人摟得更緊了些,臉頰貼着他的額頭,一如即往的溫熱,微妙的熟悉感……
“分明與君初相識,卻似昔日故人歸……”
殘存記憶中那個幼小身影,如今也該是你這般年紀了吧。
……
練功的時日古井無波,虞扶塵天生靈體,尚不清楚如何掌控靈力,要是能早些拜師潛心修煉,現在也當是天玑之位。
早些年代為監視修界的玄機塔以北鬥七星位為代稱,借指功力所能到達的七個境界,即天樞、天璇、天玑、天權、玉衡、開陽與搖光。
其從下至上,二者為一層,四者為一段,各大門派高階弟子皆在一段之中,即是天權之下。掌門或為最高位天樞,或為其次天璇,此乃凡道。
既有凡道,則亦有仙與鬼道,後者暫且不提,淩駕于天樞之上尚有仙者北辰。
早年淩雪宮玄虛真人曾以八卦之術推演吉兇,預言百年後将有妖邪禍亂天下,救世之人譬如北辰,一時引起軒然大波,各派紛紛找尋能平息滅世之争的尊者,願奉其為帝君,皆未果。
再看今朝,九州降服風長歡後,極道仙尊柳長亭下令修界廢除七星等級制,江湖兒女一視同仁,自那時起便有流言橫生,傳聞掌控天下命脈為三聖:九重天界仙、幽冥鬼域魔,以及縱橫人間龍,便是衍生萬物的天、地、人。
各派普遍認為那縱橫人間唯我獨尊的神龍即是身懷絕世功力,又以骁勇善戰而聞名天下的十夜長亭九夢君,因而昆侖一脈備受修界矚目,這就是後話了。
明斯年對虞扶塵評價很高,身負神力委身于風長歡座下為徒未免太過屈才,倒不是否認自家師尊的實力,那人目前殘魂不全,神識紊亂,無法按常理引導他是不争事實。
如此下去,遲早惹出麻煩。
他自以為将心事隐藏的很深,特意尋了虞扶塵獨自練功的機會試圖與他說明其中利弊。
遠遠望着盤膝打坐,閉目靜氣的少年,原本已想好措辭的明斯年忽覺話到嘴邊,想說出口來卻非易事。
他意識到在一見如故的師徒二人之間,自己才是多餘的那個,就算出于善意提醒些什麽,也會被人當作是拈酸吃醋的争寵。
他沒有義務提醒虞扶塵止損,若非師門牽絆維系,二人也不過是碰面相識的陌生人罷了。
他的別扭性子不止喜歡否認旁人,更會否認自己,以至于難以打定主意,心中越發覺着異樣。
“是不是覺着他天賦異禀,前途無量?”
糾結不下時,風長歡緩步踱來,懷中抱着半夢半醒的黑子,笑顏比起平日正經幾分,有了些許為人師者的氣勢。
明斯年佯作佩服:“或許吧,不過徒兒有一事不明,還請師尊明示,為何當日在佛宗時師尊不願收他為徒,卻在遇險時改了主意?”
風長歡與他對視,眼中分明溢着笑意,卻深邃無比,引人墜落。
他頭也不回的反問:“想聽實話?”
“想。”
“為師記憶殘缺不全,能斷斷續續想起些過往之事,他的眼神,他的鸾刀,讓我想起一位故人……一位,我所虧欠的故人。”
他頓了頓,蹙眉咽下一口血沫,忍痛繼續道:“既是有所虧欠,往後再禍害了他可不是君子所為。”
“但您還是收了他。”
“因為他需要我,我并不是一無是處。”
風長歡未再繼續,只道七分,隐瞞三分,他永遠對人有所保留,永遠都是點到即止,至此話鋒一轉,笑容又攀上嘴角。
“小年年覺着他适合怎樣的兵器。”
猝不及防被人起了愛稱,明斯年胃裏翻江倒海犯着惡心,顫聲反問:“師弟他已有鸾刀,還需要凡物傍身嗎?”
那人“啧”一聲,暗嘆着徒弟就算少年老成,到底還是年輕,伸出食指來左右搖搖。
“鸾刀殺伐之氣太甚,他在佛宗這些年,連只螞蟻也沒踩死過,如此善心必然揮不得鸾刀,不得嗜血,神武便不會聽命于他。以他目前的本事驅使不得鸾刀,和赤手空拳并無差別。”
“如此,師尊是認定他靈力充沛,可效仿三十六陂的煉器之法,将靈力淬于凡物之中供其使用?”
“聰明。”
贊他一句,風長歡又将黑子丢在他懷裏,起身拂去衣衫上的兔毛,光着腳一步三搖向虞扶塵走去,明斯年見狀本想跟上前去,卻又礙着腿上多了只撒嬌打滾的兔子,只好追問:“師尊,我還沒說什麽兵器合适啊?”
“不必講了,以你的性子,定會選擇極盡風雅的長劍,與你相配倒是不錯,和他甚是違和。”
明斯年沒再多言,懷疑起自己這位看似不着調的師尊是否有洞察人心的本事,只一眼就能望盡心事,半點秘密也保留不得。
虞扶塵收功,擡眼就見師尊笑吟吟的:“今日功力進展如何?”
“多虧師尊教導有方,如今我可将靈力彙于心口,借金丹回轉之力操控,不會再失手傷人傷己了。”
瞥見神色有異的明斯年,他又道:“師尊,這些時日您總是寸步不離圍着我轉,師兄他會不會……”
他理所當然認為明斯年心有不滿,平心而論又覺着風長歡确實偏心,于情于理都不該冷落了大徒弟。
“會,他孤獨了,寂寞了,還很冷。”
掐指一算,自他們到來揚州城也快一周了,當日深受寒毒所侵的那位淩雪宮少主若是再不來尋人,可就要有性命之憂了。
風長歡一臉“如我所料”的表情,揚手指着北方,眼中閃過一絲狡黠。
明斯年自覺心虛,不動聲色退下,望着他灰溜溜的背影,虞扶塵感嘆趾高氣昂的大橘也會有垂頭喪氣的一天,想起近些日子他怪異的舉動,加之風長歡的旁敲側擊,心中陡然生出不妙的預感。
“師尊……他是不是有了心上人?”
沒敢直說那個人或許是自己,憶起那日風長歡硬拉着他扒在牆頭看兩只公貓……難不成……
“他是不是喜歡男人??”
他現在明白并非只有男女才會生出情愫,便算是來之不易的進步了。
風長歡品着他這話沒錯,點點頭。
憶起明斯年見了他就面紅耳赤的模樣,虞扶塵有了危險的預感,急的雙頰泛紅,惹人誤解。
“不行!”
“不行?”
“師兄他将來是要飛升成大事的,不能被兒女私情耽擱!!”
“……”
“就算想尋道侶結伴雙修,也得是如花似玉的貌美女修才配得上他!我……”
荒唐!!
本該對此裝傻充愣的風長歡心事複雜,平生初次覺着自己竟看不透思-春少年的心事。
“你……有件事,希望你能對他保密……”
他咽了口唾沫,複又繼續道:“他尚不知隐情,為師不好直說。小年年他……被下的是情蠱,有生之年除了淩雪宮的少主,再沒人能與他結為道侶,這門親事,咱沒有拒絕的餘地……”
作者有話要說:貓兒的玩意兒只有那麽大,所以大橘給不了步音樓幸福,所以大橘是受,滿分邏輯。
誤解大橘喜歡自己的奶塵有點尴尬,就那麽一點,師尊會假裝什麽都沒聽到的。
今日劃重點:師尊說長劍适合大橘,是因為他想為大橘鑄一把長劍,還是大橘已經有了這把長劍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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