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6
散場後,文東跟着華臨随人流往外走,邊瞥了眼薛有年的方向,見薛有年帶着Jan往後臺去了。
音樂廳外面是個噴泉廣場,這個點正好是今天的音樂噴泉表演時間,大家都在看,還有人合着這音樂拉小提琴。來都來了,華臨和文東就也站在旁邊湊個熱鬧。
正看着呢,忽然有人叫華臨。
華臨和文東同時回過頭去,又看見了薛有年和Jan……不過叫華臨的不是他倆,而是一個外國人。
文東瞧着這外國人有點眼熟,一時半會兒記不起來在哪見過。在他眼裏老外大多像一個媽生的。
他正推理着這人估計是今晚那樂團裏的一個,華臨用中文和那人打招呼,叫什麽拉夫什麽斯基先生……哦,就是今晚演奏會的那個主咖。
但是這人的名字實在太拗口又長,就算華臨又提醒了一下,文東也還是記不全,就只對人笑笑,說了句“你好”。
這拉夫斯基剛剛叫華臨明明說的中國話,而且發音算是挺不錯的了,但這時候他敷衍地向文東颔首算是應了一聲後,就改回了外國話,和華臨聊起來。華臨也用起了外國話。
倒也沒說幾句,就有人找這拉夫斯基回去有事,拉夫斯基就走了,薛有年向華臨和文東告了個辭,也帶着Jan走了——雖然Jan看起來挺不想走的,但也沒鬧,只是一步三回頭,小表情可憐得要命,華臨看了都于心不忍。
但不忍也得忍,不然還能怎麽辦?
等他們都走了,文東問:“剛說什麽?”
華臨說:“沒什麽。就說聽薛有年說我也在,就過來打個招呼。”
文東問:“你們認識啊?”
“不算。他跟薛有年是朋友,我在國外讀書的時候見過他兩次,不熟。”華臨說。
文東說:“我之前網上查這人很牛的,他和薛大叔是朋友?”
“……”華臨想了想,很客觀地說,“薛大叔在理論醫學界也挺牛的。”
文東不說話了,而且表情有點不對勁。
華臨問:“怎麽了?”
文東故意露出一副很造作的樣子看他,嘴一撇,說:“不喜歡你說他好話。”
華臨被他逗笑了:“你還小嗎?”
文東微微挑眉,沒說話,但好像已經說了足夠明白的話。
“……滾。”華臨說。
文東笑了起來:“不逗你了。不早了,我去買個水,我們就往回走吧。”
華臨點點頭,看着他跑去旁邊一個自動售貨機前面掃碼買水,也不知道怎麽的,心裏動了幾下。
他不是沈謂行這種早就對人有了意思卻還硬拗着非得鬧出點事來才後知後覺意識到的遲鈍笨蛋,他之前做了那麽個夢,自己心裏就有了點想法。
但是吧……
文東買了瓶礦泉水和一罐可樂回來,水擰開了給華臨,自己則拉開易拉環喝起來,喝着喝着打了個呵欠。
“……你其實可以不用參加你不想參加的活動。”華臨看着他,認真地說,“文東,我覺得有些事情我還是應該跟你說清楚,雖然我已經跟你說過很多遍了。”
文東笑道:“我就打個呵欠你也不高興。”
“你別故意扯開話,你明明知道我不是因為你打個呵欠不高興。”華臨捏着瓶子,皺着眉頭,很緩慢、很認真、很委婉地說,“文東,我跟你的愛好、性格、工作、背景這些不一樣,其實都不是多大的問題,咱倆之間的本質問題在于愛情觀不一樣,你也可以說這是唯一的問題。我是寧缺毋濫,如果沒有那個人,我可以一直單着。雖然我有時候是會在群裏開開玩笑,但其實我真的不覺得那是多難熬的一件事。怎麽說呢,我想象中的愛情是終身制的,是從一而終的……你明白嗎?”
文東笑了笑,說:“跟沈哥想的差不多。”
華臨想了想,也笑了:“好像也是。”然後笑容漸漸地淡了,說,“文東,要不然,還是做朋友吧。”
“我——”
“我說認真的,你別跟以前似的插科打诨。”華臨說,“真的沒意思,文東。”
文東沉默了會兒,重新笑起來:“行,我知道了。我以後不逗你了,這回我保證是真的。”
這一瞬間華臨也說不準自己心裏的想法。并沒有想象中的如釋重負,甚至還有點悵然若失。
雖然以前文東也嘻嘻哈哈說不追了不追了,但事後就花言巧語說前一天的他說的不追了跟第二天的他開始追是兩碼事……這一次,卻不是這樣了。
接下來一個多星期過去,文東真沒勾搭過華臨了,最多在群裏和其他人嘻嘻哈哈一陣。
華臨越窺屏越惱火,想罵人,主要是想罵文東。
那天的話,如果擱沈謂行和代小京張作這些傻缺身上,他還能信是确實對方沒聽明白造成了理解上的誤差,但擱文東身上,他不信。
他那天說得已經夠明白了,只要文東做個保證,哪怕這保證他也沒法兒确認有效期,但至少是個态度——只要文東說句不海了、是認真的、朝着終身制走,他倆就能試試,他并不在乎倆人在其他方面的差距。
他死也不信文東沒聽明白他這話裏的意思。
而文東委婉地拒絕了他,這意思就是不願意保證能為了他這一顆樹放棄整片森林呗。
淦,這渣男倒是渣得明明白白坦坦蕩蕩!太淦了。
華臨唯一慶幸的是自己當時沒說得太直白,不然那樣子被拒絕了也太丢臉了。現在還能強行挽一點點尊。
這個時候醫院裏出了點事,說大不大,說小不小:洛陽三天沒來上班了,醫院這邊聯系不上他,電話也打了,住處也去了,都找不到人。
這事兒不歸華臨管,但華臨又不能不管。醫院是他家的,而且洛陽多少是條人命,這麽個大活人失蹤了總歸要關心一下。
不關心還好,這一關心,華臨就隐隐約約地察覺出不對勁來了。
往日洛陽常在華臨面前晃悠,一副社交狂熱愛好者的樣子,可現在華臨在醫院裏一打聽,發現其他人對洛陽的印象和自己大相徑庭。
其他人要麽覺得洛醫生內向,要麽覺得洛醫生高冷,要麽覺得洛醫生漢語能力太差導致溝通不順暢……總的來說,就是洛陽和其他人走得挺遠。
華臨第一反應是洛陽對自己有意思才有這反差,但再細想想又覺得不對。
洛陽是對他挺熱絡的,卻絕對不是追他的熱絡法兒。華臨活這麽大了,也不是沒被甲乙丙丁追求過,他雖然不動心,但不傻,知道對方的種種舉動是追自己。
當然了,這世界上存在沈謂行那種熱情非凡就真是單純崇拜醫生想要做好朋友的人,但沈謂行對別人也挺主動的,和洛陽不像一回事兒。
華臨一邊皺着眉頭思考,一邊漫不經心地刷新朋友圈,忽然見張作更新了一條泡吧的照片。他盯着照片看了幾秒,想起件事兒,猶豫了一下,打開了文東的頁面。
【私聊】
華臨:問你個事兒,你跟洛陽這幾天有聯系嗎?
文東:沒。怎麽了?
華臨:他三天沒來醫院了,到處聯系不上他
華臨:我不知道他在這邊有沒有別的朋友,你之前不是有個局叫了他嗎,你能問問當時去的人裏有跟他有聯系的嗎?
文東:好,我就去問,你別着急
(三分鐘後)
文東:臨哥,我剛問了下,洛陽那天好像根本就沒去
華臨愣了下,直接打了文東的電話:“你确定那天他沒去?”
文東說:“我問的酒吧裏的幾個人,因為我攢的局嘛,算自己人,那天他們也都挺熱絡的,應該是沒記錯,他們從頭到尾都沒看見混血。不然我再問問去的人。”
過了會兒,文東打過來,說問其他過去的人,也都說沒見過個混血。
洛陽那外貌擱人群裏還挺突出的,如果去了,沒道理都沒印象。
文東聽着電話裏的沉默,心裏其實有個想法,不是他自戀,但他确實懷疑洛陽是沖自己去的,所以那天自己提前說不去了,洛陽就也沒去了。當晚也不是沒人是這情況。
但這事兒他跟華臨說就有點尴尬,他就有點猶豫。
正當文東猶豫時,華臨說:“也可能是因為那天你說不去了,所以他就沒去。”
文東想了想,說:“但是,臨哥,我本來也這麽想,但又覺得不對。洛醫生給我的感覺不是對我有意思,除了第一次見面當你面開過玩笑,後來私下裏他沒約過我,是我主動找他說話的。”
華臨:“……”
“不是,你別誤會啊,”文東趕緊解釋,“就我攢局去酒吧捧場那一次我私聯了他,叫他去酒吧玩,我跟他就沒別的交流了。”
華臨又是一怔。
挂了電話,華臨思索了好一陣,得出的結論都是:洛陽從始至終積極接近的人,只有他一個。
但是為什麽呢?追他?不像。
退一萬步說,如果真是要追他,那在他面前跟文東眉來眼去、平時也故意在他面前塑造出一副風流形象幹什麽?對追他有任何好處嗎?文東雖然是個坦坦蕩蕩的渣男,但追他的時候都會刻意避開說那些。
退兩萬步說,就算真是追他,也沒必要對其他人那麽冷淡啊。
現在給華臨的感覺就是:洛陽完全不打算跟其他人建立人際關系。
這不太正常。
這一深入了解,華臨越想越不對勁,打了個電話調來了洛陽的個人資料細看。這一細看,華臨不由自主地打了個冷戰,一下子呆在了那裏。
——洛陽做過某地區的戰地醫生。
華臨那一瞬間想起了曾經做過戰地記者的Peter,那個他至今懷疑是被薛有年害死的、和自己相貌酷似的華裔Peter。
當年他起了疑心後查過Peter的資料,Peter去過洛陽待的那個戰亂區,而且,好像年份也對得上。
……不,這只是巧合吧。
華臨想要這麽告訴自己,可心裏總有個聲音在說:不,這很可能不是巧合。
【私聊】
華臨:洛陽,你看到這條消息的話,回我一下
其實華臨沒抱希望,他甚至已經懷疑洛陽死了,被薛有年殺死了。雖然他還不能确定洛陽和Peter之間有聯系,但他的直覺就是那麽告訴他的。
他的直覺告訴他,洛陽是為了給Peter報仇而來的。
華臨想了又想,打電話給文東,問:“你會開鎖嗎?”
文東:“……啊?”
一個小時後,華臨鬼鬼祟祟地出現在了洛陽的住所樓下。這以前是個單位宿舍小區,有些年頭了,樓梯房,到處都是花花草草,挺靜谧的。
文東站旁邊摸摸鼻子:“臨哥,要不還是算了吧。你們不都報警了嗎,警察肯定早就查過他家了。警察進去沒事兒,但你進去就說不過去了。而且人家警察肯定比你有經驗多了。”
華臨心裏也沒底,本來就直打退堂鼓,又被文東一直勸,就改了口:“來都來了,問問他鄰居總沒事。”
倆人就在洛陽租的屋子上下左右敲了一通門。鄰居們有壓根不認識洛陽的,有說只是偶爾上下樓遇見過個混血帥哥的,但也沒說過話。
正要無功而返的時候,撞到一個人上樓來。
華臨不認識那人,那人和文東卻認識,打了個招呼:“哎,東哥,怎麽來這了?”說着看了眼華臨。
文東笑着說:“強子,你怎麽住這了?”
正是之前那酒吧門口幫文東借手機的泊車小弟。
強子說:“我奶奶住這兒,死活不肯搬,我媽讓我沒事兒就來看看。”
文東問:“幾樓啊?”
強子沒多想,說:“五樓,上去坐坐不?”
“你奶奶家我去坐什麽。”文東問,“問你個事兒,你來這兒遇到過個混血沒?”
強子一怔:“混血?哦,你是不是說四樓那個?我奶奶家正樓下住了個混血。”
文東說:“是啊。”
強子的表情有點兒微妙起來,問:“你找他幹什麽?”
文東看他這臉色不對勁,就說:“有事兒?”
強子又看了眼華臨,欲言又止。
文東正要解釋,華臨說他去樓下等,然後就走了。
過了會兒,文東下樓來找華臨,低聲說:“強子兩個月前進過洛陽的房子,說裏面沒多少東西,看起來挺正常的。”他停了下,說,“只有一點他覺得不正常,那屋子裏有個供桌,擺了水果,看起來經常燒香。但沒遺像也沒牌位也沒菩薩,就放着一臺照相機。他當時覺得莫名其妙,細想想又有點怪瘆人的,就跑了。”
“……他是小偷啊?”華臨發現了盲點。
文東輕咳一聲:“我剛說過他了。”
華臨說:“哦。”又說,“沒事了,回去吧。”
文東看他反常的平靜,問:“你是不是發現了什麽?”
華臨沒說話。
他不想把文東卷進來。
現在他已經有90%的把握确定洛陽和Peter有關系了,那也就是說,洛陽的失蹤也有90%的可能和姓薛的有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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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句話簡介:兩個人的故事,三個人的名字。
立意:橫濱這麽小,世界這麽大,該走出去看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