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2

秦凜坐在床上。

他已經一個星期沒有做過數學題了，自從和楚淩風形同陌路，也沒有人催他做題。

剛開始有點不習慣，但只是過了一天兩天，似乎也沒什麽大不了的。

秦凜對B612說：“沒有他也挺不錯的，就是每天早上沒有數學作業抄。”

B612：“他是誰？”

秦凜：“……”

B612：“你明明還是受不了他不理你啊。”

秦凜：“我沒有。”

B612看着秦凜嘴硬，也不知道怎麽辦。自從上次秦凜買了兩個椰蓉包後，她越看秦凜越覺得心疼。

要知道秦凜根本不喜歡吃甜的，那天一個沒注意，直接像個傻子一樣去第四餐廳買新出的椰蓉包。

當時他和楚淩風都分開一個星期了，B612還真以為他無所謂，沒想到那天秦凜瘋了一樣，在操場上跑了一圈又一圈。

B612：“何必呢。”

秦凜抱着枕頭，翻了個身，又在床上滾了一圈兒，沒有回答她。

B612：“等等！”

秦凜：“幹嘛？”

B612：“你看看床縫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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剛才似乎有一個黃色的東西在B612的眼前一閃而過。

秦凜向前爬了兩下，低頭去看大床與牆面的縫隙。

“好像真的有個東西。”B612說。

秦凜：“什麽東西掉下去了？”

B612：“我就說你平常不要把東西在床上亂扔吧。”

秦凜：“我就扔。”

B612：“所以那個到底是什麽？”

秦凜又爬起來，自己一個人把床墊往外推了推，終于看到了縫隙裏的那個東西。

一個作業本。

B612：“！”

這個作業本無比眼熟，怎麽看都是秦凜當時謊稱被菜湯潑壞了的那個本子。

B612：“踏破鐵鞋無覓處，得來全不費工夫。你看老天都不想讓你丢了它。”

秦凜把它拿出來，又把床墊弄回去。

他把本子扔到桌子上，繼續仰躺在床上。他身體陷入被子裏，就像陷進柔軟的雲裏。

B612：“你不看看嗎？”

秦凜不太想看。他興致缺缺地道：“現在看還有什麽意義嗎？”

楚淩風已經不理他了，甚至他已經開開心心和柳飛揚繼續哥倆好。只有他自己，還每次想起楚淩風，都會生悶氣。

覆水難收，就這樣吧。

秦凜把一本書翻開，蓋在臉上，眼睛睜着，胸口微微起伏，在黑暗裏出神。

手機的電話聲響起，秦凜沒有接，反而把手機倒扣在旁邊。

他自己都不知道自己在想什麽，只是不受控制地，回憶各種瑣事。

“我以前覺得從二樓樓梯上往下滑很有趣。”秦凜說。

B612不明所以地附和着他，順便教育他注意安全：“确實挺有趣的，但是你以後別這樣了，摔傷了怎麽辦？”

秦凜：“嗯，我以後都不會這樣了。”

他确實不會了，一個人從二樓往下滑，不管動作再怎麽酷炫，也沒有觀衆了。

……也沒有人張開手臂接住他了。

哪怕當時每天讓楚淩風枕着自己的手臂睡覺，胳膊酸酸麻麻擡不起來，他也很開心。

秦凜想不通，怎麽現在就不開心了呢？

他又把書從臉上拿下來，按亮手機，想要看看時間。

手機屏幕上彈出一條消息，那個純黑的頭像很是眼熟。

幾個星期前，他們的對話框裏還有一大堆沒有營養的聊天記錄，從今天作業是什麽，到游戲戰績的分享，還有對老師的小吐槽，随手拍下來的天上的雲。

然後他們再也沒說話了。

……楚淩風？

秦凜的心不知道為什麽，猛然跳了一下。

整顆心都在躁動，傳達出驚訝，委屈，還有那麽一點兒不易察覺的微小的喜悅。

秦凜咬住下唇，解鎖手機，打開了楚淩風的聊天框。

對面發來了簡簡單單兩個字：“開門。”

秦凜猛地從床上坐起來。

B612尖叫道：“命運之子在門外嗎？！”

秦凜：“我不知道。”

他的語氣慢悠悠，卻連拖鞋也忘了穿，光着腳走出卧室，穿過客廳。

他站在防盜門裏面，難得有些緊張。

B612：“你不生氣了？”

他不說話。

B612催促道：“你快開門啊。”

秦凜把手放在門把手上，還是沒有動作。

B612：“如果命運之子來找你和好，你給他個臺階下嘛。”

秦凜說：“我憑什麽要給他臺階下。”

然後他打開門，看似絲毫不在意地往外看。

門外沒有楚淩風，門邊只有一個快遞員，和一個大大的包裹。

秦凜握着門把手的手，像洩了氣一般，慢慢放下來。

他疑惑地看着地上的包裹。

“這是什麽？”B612問。

與此同時，楚淩風的另一條消息也跳了出來。

“我剛剛看我找的快遞已經到你門口了，他打你電話你沒有接，你記得簽收一下。再見。”

秦凜像是想到了什麽，蹲下來，在走廊原地拆包裹。

東西包裝得很精致，秦凜望着它們出神。一套情侶裝，一對素面戒指，一枝玫瑰，一根灰粉色的，女孩子紮頭發，并且宣誓男朋友主權的小皮筋。

秦凜的手慢慢攥緊。

快遞員善意調侃的目光看着秦凜，笑道：“是你女朋友送的嗎？我剛才去北苑那個別墅區拿貨，寄快遞的那個小夥子真帥，是她哥哥嗎？”

秦凜随意敷衍了兩句，把名字一筆一劃寫在快遞單上簽收。

快遞員下樓了，秦凜聽着他的腳步聲越來越遠。

秦凜還蹲在地上，手裏拿着那對還沒有人穿過的，嶄新的情侶裝。

B612：“秦凜……”

秦凜盯着這些禮物，小聲道：“這些他都不要了嗎？”

B612突然哭了。

秦凜笑着問她：“你哭什麽啊？”

B612哭得更大聲了：“我感覺到你很傷心。”

秦凜：“我沒有。”

B612：“怎麽會這樣呢，你們之前還不是好好的嗎。”

秦凜把那堆禮物抱進懷裏，将門關上。

“他不要了就不要了吧。”秦凜說。

過了一會兒，秦凜又說：“他大概想和我徹底絕交。”

B612不說話，只是嗚嗚哭。

秦凜來到書桌旁，翻開了那個數學練習本，翻到了他那天沒來得及做完的十一道題。

他把那些題，一道一道地輸進浏覽器裏面搜索。

輸到第十一道的時候，它的函數圖象映入眼簾。

一顆直角坐标系上的，有點呆板的心。

像楚淩風。

秦凜又點開楚淩風的頭像，不受控制地翻閱他們兩個的聊天記錄。

“練習冊第八道選擇題選哪個啊？A嗎？”

“鏡鏡發的那個模拟卷要寫作文嗎？不寫行不行？”

“快來打游戲，快點就差你了。”

“今天路過明理樓時拍的，給你看看［圖片］。”

“今天劉姨給我做的一道丸子可好吃，我給你帶一些過來。”

“……”

“開門。”

“我剛剛看我找的快遞已經到你門口了，他打你電話你沒有接，你記得簽收一下。再見。”

秦凜又想關閉對話框。他也不知道他還能和楚淩風說什麽。

說我終于發現你給我的第十一道數學題是在表白了，但我發現晚了，真是不好意思？

然後，他的餘光掃到了“再見”兩個字上面。

……再見？

這不是楚淩風平常的用語習慣，對文字情緒異常敏感的秦凜突然有種微妙的預感。

這不是什麽好感覺，卻異常強烈，強烈到讓秦凜馬上給柳飛揚打電話。

“柳飛揚？”

柳飛揚似乎冷哼了一聲，沒好氣道：“有事？”

秦凜：“楚淩風他……”

柳飛揚果然沉不住氣，陰陽怪氣道：“他要走了你是不是很開心？把一中太子逼出一中，不愧是你啊，輝煌戰績。”

秦凜：“走？”

就在這一刻，秦凜的心裏突然湧現出無與倫比的恐慌。

柳飛揚：“不走留着繼續被你渣？謝謝，他馬上出國，你換個人禍禍吧。”

從楚淩風告訴柳飛揚他要離開B市時，柳飛揚就明白，楚淩風還是喜歡秦凜，一點都沒變。

秦凜：“什麽時候走！”

柳飛揚：“關你屁事。”

秦凜再問了一遍：“他什麽時候走？”

柳飛揚輕嗤一聲，沒有回答。

秦凜猛地挂了電話。

他慌裏慌張地穿了鞋，連鑰匙都忘了那，飛快地跑下樓。

市中心燈紅酒綠，夜生活才剛剛開始，他輕而易舉地攔下一輛車。

報了楚淩風家的地址，他坐在車後座上，一顆心像被人緊緊揪着。

什麽憤怒，什麽委屈，好像都被聽到楚淩風要走後的慌張替代。

他根本無法辨明自己的情緒，是即将失去朋友的遺憾，還是因為誤會糊裏糊塗讓兩個人分道揚镳的不甘心。他甚至不知道，自己到底喜不喜歡楚淩風。

他只知道絕對不能讓楚淩風走了。

手機又亮起來，是柳飛揚發給他的聊天記錄。

從很久很久以前開始，到楚淩風和他鬧掰之前，楚淩風對柳飛揚傾訴的許許多多的話。

秦凜從來不知道楚淩風能說這麽多。

他看到楚淩風怎麽掙紮着決定向他表白，怎麽笨拙誠摯地想要文藝浪漫一點點，也看到了楚淩風寫得那些有點奇怪的句子。

比如說你是第三餐廳的魚粉，我是王阿姨的煎餅果子。

楚淩風甚至不太像楚淩風，和柳飛揚說他不介意他很渣。

他還暗自搜集過很多追人和與男朋友相處的資料，可惜秦凜根本沒有看出來。

很久以前的淩晨三點，楚淩風說：“我寫不出什麽詩，可我現在很想他。”

看到這句話的時候，秦凜把腦袋靠在了車窗邊。

他看了一眼時間，現在是淩晨一點。

哪怕柳飛揚不告訴他楚淩風什麽時候走，他也不信楚淩風會在這麽晚時離開。

哪怕楚淩風明早就走，他今天晚上，就是現在，也能堵住楚淩風。

出租車停下，秦凜跑到楚淩風那棟房子前。

他按了按門鈴，沒有反應。

但他知道楚淩風一定沒睡。楚淩風絕對看到他就在門口。

秦凜給楚淩風打電話，楚淩風沒有接。

秦凜給楚淩風發消息：“開門。”

過了一會兒，門開了。

楚淩風看着秦凜。

秦凜穿着大T恤，腳上踩着一雙拖鞋，頭發有點亂，額頭上薄薄一層細汗。

楚淩風：“你來幹什麽？”

秦凜：“你不要走好不好？”

楚淩風搖了搖頭，沒有說話，拒絕的意思卻很明顯。

他想關門，秦凜又說：“我看到你之前給我的第十一道題了，可我不會做，你現在能教教我嗎？”

楚淩風沉默一瞬，道：“以後會有人教你的。”

秦凜默默地看着他。

他那雙桃花眼太好看了，仿佛此時還在訴說着無盡的情意。

楚淩風不想再被這雙眼睛騙到了。

可是下一秒，秦凜定定地看着他的眼睛，說：“你走了我會很難過。”

楚淩風僵在原地。

秦凜讓他留下，他不會留下，可秦凜說，他會很難過。

楚淩風發現，自己還是不想讓秦凜難過。

他深深吸了口氣，不再看秦凜。

“我看到你之前給我寫的詩了。”秦凜說。

“你是第三餐廳二樓靠窗的魚粉，多醋多辣正好不加香菜，我是校門口王阿姨的煎餅果子，加蛋加腸剛好沒有鍋巴……”這奇奇怪怪的詩被秦凜尴尴尬尬地念出來。

楚淩風只覺得心髒一陣一陣地疼。秦凜這是在幹什麽？在他面前念一念，然後嘲笑他寫的這是個什麽玩意兒？

他似乎聽到了秦凜的一聲輕笑。

秦凜道：“我說，你願意和我一起，組成B市第一中學尊貴豪華套餐嗎？”

作者有話要說：小秦其實自己都不知道自己喜不喜歡飄飄，但他只知道飄飄要走他慌了。所以天然系靠直覺行動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