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8 163 夢裏真幻有誰知
……
“哈，扔個小水球出來，能有何用？無知，什麽是無知？這就是無知啊！啊哈哈……”
遮天老祖得意洋洋地盡情嘲諷着。
“咦？”
衆位老祖心生不寧，遲疑地看着前方淩空遲滞，逡巡而不敢進的黑球，正是不知發生了何事。急切之間，他們那咒語念了又念，手腳舞了又舞，只可惜并無一絲用處。
任憑千般動作，那黑球只是不動如山。
“見鬼了也！”
你道他們原本是鬼，日日見鬼，又何談見鬼一說？
他們話語中的見鬼，倒也并非專指如他們等的陰森鬼物。
正當其時，人道的文明大盛，人間專用的文字，語言，随着其中産生的燦爛文明，大部被其他異族給學了去，而人類的某些特異說法，自然也要被異族所引用。
由此，此時的見鬼，只是在描述一件事情的怪異不合常理而已。
真正要說見鬼，這些老祖們未嘗見得，倒是我們那位毛毛糙糙的陳家少年，此時身在黑球之內，才是真真切切地身處于夢魂鬼鄉之中……
那戰場之上所覆的戾氣，是那些在攻城時隕落的骷髅鬼物散逸而出的陰魂所化，而這些陰魂之屬，天然就攜帶着戾氣與不甘。
虛虛實實之間，最易影響到的，就是人們的神魂。
少年才剛學道幾載，如何就能夠輕易地看透世相本真？
此時的他，正是深陷于這些魂靈所構築出來的虛幻世界之中……
……
恍恍惚惚之間，陳心隐不知為何回到了靈虛山中，看着眼前熟悉的山景，高聳入雲的主峰，天清氣和，春光流轉，正是一年最好時。
他回到了自己的藥園峰上，且行且看着。
山中的一切都未曾改變，就仿若他從未曾離開過一般。
他真的離開過嗎？
似乎記憶之中缺失了什麽，他也不敢确定。
進了廚房，見到籃子裏整整齊齊碼着的幾十只雞蛋，他取出兩只，敲到鍋裏，混合着一把面條，一大瓢水，就這樣煮起面來……
走出門外，來到崖邊，山上的天氣變得好快！
此時的天色似乎不太美妙，整片天空霧霭層層，灰蒙蒙仿佛就要落雨。
呵，真是少有的壞天氣呢。
這樣想着，他也沒多在意，尋一處平坦的石頭上坐下，不知從哪兒摸出來一張五弦琴，擡手悠悠彈奏了起來……
嗯，面應該熟了。
估摸着時間，他站了起來，收了琴，就要回去廚房，卻不料一轉身，便看到山鬼端着碗面，正笑吟吟地從廚房中走出，熱騰騰的雞蛋面，巧笑嫣然的山鬼，彙成了一幅最為美麗的青山畫卷。
“山鬼，你去哪兒了？我感覺已經很久沒有見着你。”
陳心隐邊哧溜溜吸着面條，邊含含糊糊地問道。
“嘻，我一直都在廚房裏幫你煮面啊。”
山鬼笑嘻嘻地答道。
“是嗎？”
“當然是的！”
“哦，好吧，我近來比較善忘。”
“多吃點，補補。”
山鬼溫柔地又給少年盛上一碗面，不住地催促道。
“山鬼，別只顧看我，你自己也去舀一碗吃。”
“不要，我不吃面。”
“為什麽？”
“唉，因為……”
……
“掌教真人，師叔，老頭兒……你們為何要來捉山鬼？”
陳心隐将山鬼緊緊護在身後，與靈虛山中衆長輩對峙着。
“心隐，快讓開，她不是人，是鬼！”
“她是鬼！”
“對，是鬼，必須鎮壓。”
一陣雜亂的厲喝聲傳來，陳心隐頭痛欲裂，已經徹底難以分清究竟哪個人說了哪句話。
“不，山鬼不是鬼，她是人……不信你們看。”
少年滿臉淚水，将藏在自己身後的山鬼拉到身邊，好讓衆位長輩看得更為仔細……
吓！
陳心隐吓了一跳：
“山鬼，你怎麽了？”
此時的山鬼已經不再是當初那副巧笑嫣然，清新如畫的模樣，他這一抓，手掌從她的身上透過，竟然抓了個空……
山鬼是鬼！
這是少年心中冒出的第一個念頭，山鬼竟然真的是鬼。
山鬼渾身輕飄飄的，悠悠飄蕩在了自己面前，仿佛一陣風就能将她刮走，透過她的身體，甚至還能夠看到她身後影影焯焯的花草在随風輕擺。
“心隐，我……”
山鬼掩面嘤嘤哭泣起來，哭得梨花帶雨，愁腸百結。
哭得少年的心也要碎了……
“你是鬼？你的身體呢？”
少年有些驚慌失措。
“唉，心隐，你好傻，你還不明白嗎？我哪有身體呀，我就是一只鬼呀。”
山鬼止住哭聲，幽幽一嘆。
“心隐，這回看清了吧？還不速速讓開！”
陳心隐仔細分辨，卻依然難以分清究竟說話的是誰。
“讓開！”
一聲爆喝，将他驚了一跳，手腳不自覺地不聽使喚，下意識往邊上讓了半步。
“心隐……”
少年的舉動，山鬼都看在了眼中，她沒多說什麽，只是再次低聲啜泣起來。
“九霄引雷，疾！”
一道天雷從天而降，落到了山鬼身上……
“啊！！！”
山鬼痛苦地翻滾起來，她的身影在雷霆之下變得更加淡了。
“好厲害，受此天雷一擊，還不形神俱滅！再來……”
“一起來。”
山鬼那一聲哀號，深深刺痛了少年的心，他想起了曾與她一起躺在山坡上看星星，一起蕩舟于山下的水潭中，想起了她托着一碗雞蛋面，言笑晏晏地呼喚着自己的動人模樣。
他的心像一張寫廢的宣紙一般揪了起來，是的，他不願意與長輩對抗，但是他更做不到眼睜睜地看着山鬼形神俱滅。
又是一道天雷臨世……
陳心隐不知從哪兒尋來的膽氣，縱身一躍，将山鬼撲倒在地，他還來不及思考為何此次能夠觸碰到她時，那道雷光便毫無阻礙地重重打在了他的後背之上，背後的衣服在雷光的灼燒之下化作了一塵灰燼消散，皮膚也有大片被燒成了焦炭。
“心隐，你瘋了？還不快讓開！”
似乎有人在焦急喊道。
“既如此，就連同他也一起滅了罷，這就是他的命運。”
一道冷冰冰的聲音傳來。
滅？滅誰？要滅我嗎？師叔們要連我也一起滅了嗎？
不，将我滅了也不打緊，只是山鬼……
他的腦筋轉得飛快。
不可，必須得逃……往哪逃……往外逃……
是的，往外逃！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