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9 162 細審問路在何方
……
不消多想，無論往哪兒逃，也比留在山上好。
陳心隐雙手托起了輕飄飄的山鬼，喚來一道灰黑色的醜陋劍光……
咦？這燒火棍樣的物事是從哪兒來的？
無瑕再來計較這些細節，他仗着劍光，沒命地往山外逃去……
他從未體驗過這樣快的速度，瞬息千裏……即使在夢中，他也沒有這樣快過。
哈，可算是逃出來了！
早已将門中長輩甩掉，而身後無盡遠處的靈虛山，此刻已經再也看不到了，他松了口氣，收了劍光，降落到了地面上聳立着的那座小城鎮裏。
多奇怪的小鎮啊！
少年驚嘆道，山鬼扭扭捏捏脫離了他的懷抱，自己款款站在了地面上。
“嘿，問這位公子好，公子你養的這只女鬼品相極為不錯，不知是否有興趣轉讓？”
一個商販模樣的人靠了過來，遞來杯茶，和顏悅色，殷勤問道。
“轉讓？轉讓什麽？”
陳心隐又不明白了，腦子亂成了一團漿糊。
他不明白，為何一夜之間，有那麽多的東西是他不明白的。
而他，卻偏偏辨認不出！
神秘的世界，到處都充滿了秘密。
“轉讓公子邊上的這只鬼呀……呵，公子是在拿小的在耍子吧。”
這商販搖了搖頭，兀自走開了。
依然不明白……
陳心隐有心想問，可是那商販三兩步就消失在了人群之中，遺蹤難覓。
他與山鬼一道，在小鎮的街道上随處溜達着。
咦？
他看到了什麽？
他處極難遇見的鬼物，在這座小鎮裏，卻是随處可見……
一位遠行的商販出行販貨，跟在他的身後幫忙馱運貨物的助手竟是幾只頗為健壯的力鬼；
一位富家公子哥出游，身邊跟随着幾只千嬌百媚的女鬼，正殷勤地打着扇兒，托着食盒；
一位老婆婆顫巍巍出門買菜，一只陰靈正吹着旋風，穩穩當當地持着一口載滿了瓜果鮮肉的菜籃子；
一戶人家修繕漏雨的青瓦屋頂，也是幾只餓鬼在勞作；
進了一家餐館裏，甚至還有人在就着一盤子的鬼物炒成的佳肴下酒……
陳心隐看得目眩神迷，這究竟是怎樣奇特的一座小鎮？
人鬼共處？不，這些鬼分明就是人的奴役，是人的食物……
山鬼害怕了，靠着少年，靠得極緊極緊，她害怕落得與這些鬼物相同的下場。
“心隐，救救他們吧？”
望着山鬼期冀的目光，教陳心隐再如何鐵石心腸，也要化作繞指柔。
他闖進一家酒樓，憤怒地奪過一只正在廚師的快刀底下不斷掙紮的餓鬼，而後又闖進了後廚，打開了所有關押着鬼物的籠子，将他們盡數散放了出來。
一座酒樓，瞬間就變得喧嚣起來。
打手們手持棍棒刀槍，食客們奪門而出，陳心隐奮力突圍。
他又跑到了大街上，一股腦地鬧将起來，将那些力鬼，陰靈，女鬼等等盡數放走……
一座古怪且寧靜的小鎮，被一個少年，攪得雞飛狗跳，不得安寧。
“非我族類，其心必異……少年人，你也是人，救他們做什麽？”
有位道人在質問他。
“我也不知道，只是覺得這樣不妥，我也不知道……”
少年的回答很是含糊，他自己也想不明白。
……
這座小鎮，他和山鬼已經成了最受人厭惡的兩個，在衆人的白眼之中，他們怏怏地離了這裏，一路逢山開山，遇水渡河，随性而行……
不知多少時間，他們又來到了另一處城中。
這座小城天空上黑氣缭繞，陰森森，暗無天日，從各處不時傳來各種各樣幹冷的笑聲，卻又不見絲毫人影，所有的這一切，無不讓人感到毛骨悚然。
他和山鬼相攜走在城中的大道上，突然，眼見着從對面走過來一個披頭散發的肥胖女鬼，她走到山鬼身邊，伸長着舌頭舔着嘴唇，活像只積年老餮，悄聲問道：
“這人你在哪裏逮到的？看着細皮嫩肉，加些火腿，滋味肯定差不了，多少銀子肯賣？”
“賣？他是我朋友，如何能賣？”
原本見着同類，還有些歡喜的山鬼，一聽這樣奇怪的問題，不由愣住，深深皺起了眉頭。
“做朋友？小姑娘，人鬼殊途啊……哈哈哈哈……”
那老饕餮說了兩句，似乎覺得山鬼很是天真，不再多言，大笑着離去了。
與山鬼一同行走在路上，陳心隐時常能夠看見一群衣不蔽體，赤足行走的大活人被麻繩串成了一串，正被幾個鬼卒用鞭子驅趕着，如同行屍走肉一般，朝着前方有氣無力地走去。
又見到一個瘦得皮包骨頭的漢子，躺倒在街邊地面上，一只大鬼正趴在他的身上，張嘴吸着那漢子的陽氣，一副心滿意足的模樣。
不明白……
“這位大叔，請問這裏是哪兒？”
陳心隐攔住了一位正從一旁倉惶走過的中年男子，問道。
“哎呀，小哥你新來的吧，這裏是豐都鬼城……啊，沒空和你閑說，俺還要去給俺主人買零食去，回去遲了可沒有好果子吃。”
那中年男子掙開陳心隐抓着他的雙手，頭也不回地走得遠了。
“桀桀，這裏是豐都鬼城哦，人類小子，來了這裏，你就別想要再出去……”
一個身材高大的餓鬼走了過來，捏了捏陳心隐的手腳，掰開他的嘴巴看了看牙口，啧啧稱贊，又對山鬼熱情說道：
“這位小姐，是否需要我老孟來幫你調教調教這個不懂事的新人？到時候若是不許再用了，只要分我一只手臂即可，桀桀……”
新人！
這一番陰冷的怪笑聲，直将陳心隐笑得心底生寒，急忙一拉山鬼，離開了那姓孟的餓鬼。
“哈哈……”
“桀桀……”
“饒命啊……”
……
各種各樣怪異的聲音充斥着這座豐都鬼城，陳心隐忍無可忍，再次召出那柄燒火棍般的物事，一路斬将過去，将所有在城中被欺壓的人都解救了出來。
所有鬼怪都戰戰兢兢地聚在一旁，看着他在城中大發神威，他的身上能夠散放出一股清和之氣，而這股氣息，恰恰是這些鬼物所恐懼的。
……
救出了所有人之後，他和山鬼再次離開了豐都鬼城，盲無目的地在四處游走着。
行到了一處渡口，見一老艄翁正無聊地坐在船邊抽着旱煙、摳着腳丫子打發時間，坐上了他的船，在水中行出一段距離之後，陳心隐問道：
“老丈，請問您這條船是要行到哪邊？”
老艄翁擱下船蒿，目光深邃地上下打量了他一眼，也不答他的話，而是反問道：
“這位小哥，卻不知你要向何處去？”
“呃，我要向何處去？是啊……我要向何處去？”
少年喃喃自語着，陷入了沉思。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