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 ☆、妖怪與朋友

初春的白天漸漸變長，往往早上醒來太陽就已高挂空中。山中的樹葉尖上挂着水珠，空氣中彌漫着潮濕清新的味道。無論是動物還是妖怪都林間穿梭，一派生機勃勃的景象。

夏目背着書包走在上學的路上，對随處可見的妖怪采取無視态度。在京都待上一個月，對于妖怪的存在完全麻木。他已經做到就算妖怪擦過身邊也能裝作看不見的地步。

熟悉了路程之後夏目就提出自己去學校的建議。和叔和純子阿姨雖有微詞卻也還是同意了夏目的要求。

在這一個月中夏目也沒讓誰發現他能看見妖怪的事情，和班裏的同學也是不疏不離的狀态，走的比較近的就只有一原和山崎兩個人。

走過每日可見的花叢，夏目看見幹涸的河邊有一個矮個子的綠色妖怪，尖尖的耳朵搭下來，死氣沉沉的叫喚着要水，要水之類的話。

夏目看看自己手中的水瓶，猶豫幾秒，還是走過去将一瓶水淋在那妖怪頭上。

[哇，好舒服，多謝了，咦，你是？人類對吧？]

講…講話了…

夏目倒退一步，身體僵硬的點點頭。

[你看得見我嗎？好久沒遇到看得見我們的普通人類了。多謝你了人類小孩，我是河童，你叫什麽？]

夏目張張嘴，破碎的音節自其中溢出。

[我…叫…夏目，貴志。]

雖說遇見過無數妖怪，但是和非人類長相的妖怪對話這種事，真是有史以來頭一次，夏目徹底被吓倒了，幾乎是本能性的回答河童的問題。

[夏目大人嗎？您是要去上學嗎？]

[是…是啊…]

[那您快去吧，不要遲到了，等您放學之後還能給我帶些水過來嗎？]

[嗯？好…好的。]

[夏目大人太感謝您了！]

河童在背後向夏目大聲道別，夏目跟着揮揮手，走出好遠，才猛然發現一個嚴肅的問題。

我和妖怪說話了？

我剛剛是在和妖怪對話沒錯吧？

他還告訴我他叫河童，還叫我夏目大人…

夏目恍惚的想着，心中對妖怪的恐懼散去許多。

這裏的妖怪就是這個樣子麽，不會僞裝成人類欺騙我，也不會吓唬我…

好像…還蠻可愛的樣子…

夏目忽然覺得心中的重負減輕，心跳快的要跳出胸腔。

我也許可以和這裏的妖怪好好相處，也許用不着害怕他們，能夠和他們作朋友…

腳下步伐也不自覺輕快起來，夏目看着天空，覺得陽光也照耀進他心髒裏，暖暖的溫度。

時間也才剛剛七點半，學校裏的人并不多。夏目邊走邊思考早上和河童對話的事情，視線下意識四周游弋。

[咦…？那是？]

前面有一個他熟悉的背影，正是每日喋喋不休的和自己說話的山崎。後面跟着的那個穿着和服的家夥，背後長着羽翼，是妖怪？

妖怪怎麽會跟在山崎後面…不會是要傷害山崎吧…

對朋友的擔憂戰勝了恐懼，夏目加緊腳步追了上去，在距離他們還有幾十厘米的時候以一個巧妙的方式插進那一人和一妖之間，并向後一拳把那妖怪打飛。

确定那妖怪不會再追上來後，夏目轉身拍拍山崎的肩膀。

[那個…]

[夏目君？來的好早阿我們一起去班上吧？]

[山崎？]

有些無語的被山崎攬住了脖子，夏目暗自舒口氣，還好，山崎沒有察覺到異樣。不過，自己居然能夠打飛妖怪，夏目看看自己的手，思緒稍微游離。妖怪，似乎沒有以為的那麽厲害和可怕。

[夏目，快點走吧，遲了又要被田中罰站了。]

[嗯，好的。]

在他們看不見的地方，一位身着西裝高中制服綁着長發的少年手裏抓着被打飛的妖怪，狹長的眼睛微眯。

若是夏目見到那少年一定會大吃一驚，因為，那正是夏目當日在電車上遇見的打扮獨特的奇怪少年。

他勾起嘴角，紅色的眸子裏閃過幾分玩味。

[妖力很強呢，那孩子。]

午飯時間是和山崎一原一同上學校天臺聚餐。三個人拿出飯盒紛紛打開。一原的飯盒裏是小米飯和梅菜壽司，山崎的是飯團和醬魚卷，夏目自己的則是純子阿姨做的炸天婦羅和蝦壽司。

[開動咯～]

[哇，大家的午飯都很不錯嘛，夏目，你的午飯是山本阿姨做的嗎？]

[啊…是的…是阿姨…]

[山本叔叔和阿姨對夏目很好喲。]

[夏目的父母是常年在外工作嗎？]

[…算是啦…]

雖說夏目和這兩人是親密的經常玩在一起的關系，但夏目從未對他們說過家裏的事情，遇到敏感話題就會支支吾吾敷衍過去。

倒不是說不信任什麽的。

夏目本因為家庭的原因性格比較內向，也沒什麽勇氣能和那兩人說明白自己的事情，抱着不知道怎麽解釋，就讓他們誤會下去好了的想法，那兩人始終不知道夏目家庭的真實境況。

很多時候也會想，這樣隐瞞真的好嗎？可如果被他們知道過去的事，會不會連現在的友誼都失去呢？

[夏目，我用梅菜壽司和你換一個天婦羅好不好？]

[嗯？沒問題。]

夏目收回心神，夾起天婦羅遞給一原。

一原夾起梅菜壽司放到夏目飯盒裏，嘴裏嚼着天婦羅，聲音含含糊糊的。

[謝啦夏目，蠻好吃的。你也快點吃啦。山崎，飯團要換嗎？]

山崎舉手猛叩一原的後腦。

[白癡，就知道吃，真是個吃貨。]

[民以食為天，田中老師昨天才講過，山崎你又不聽講。]

[果然是吃貨，就記得這句話。]

來自朋友的歡樂的鬥嘴，讓夏目也忍不住露出笑容，仿佛那快樂也感染到他心中。

夏目低頭打算繼續吃飯，卻注意到腳邊不知何時立着一個妖怪，那妖怪全身黑色，小小的大概只有手掌大小，穿着皺巴巴的和服，小眼睛緊盯着夏目。

夏目深吸一口氣，悄悄挪開，發現那妖怪的眼睛就随着自己移動的方向移動，夏目動動手，那妖怪也跟着移動眼睛。

夏目看看自己握筷子的手，頓時明白過來。那妖怪，該不會是想要筷子上的壽司吧？可是…

夏目擡眼看正面對這個方向吃飯的山崎和一原，猶豫不決。

被他們看到壽司被看不見的妖怪拖走，會很麻煩的。但是…

夏目見那妖怪眼巴巴的盯着壽司的樣子，又有些同情。還是等會比較好吧。

待一原和山崎也吃完飯，收拾好飯盒站起來，夏目稍落在他們後面，悄悄取出剩下的壽司扔出去。

在走到鐵門邊上，夏目特意回頭看那邊，見壽司已經不見，才放下心來。想必那個妖怪已經拿走了壽司才對。

因為和河童約定好要帶水給他，一放學夏目就速度沖到飲水機前打滿一整瓶水，和一原山崎道別後就拎起書包沖出教室。

夏目走到那條幹涸的河邊，果然看見河童正坐在草地上四處張望。見夏目走向這邊，河童跳起來揮舞着手臂。

[夏目大人！您來了真是太好了！遇到一個麻煩的事情希望您能幫助我。]

夏目把水淋到河童頭上，聽河童這麽說便驚訝的詢問。

[那個，是什麽事？如果我能幫上忙…]

[太好了！我有個朋友被除妖師壓在石頭下面，我正愁沒辦法幫他。夏目大人快跟我來。]

除妖師…？

那是…？

沒等夏目消化完那段長長的解釋，河童拉着夏目的手在草地間跑進來。

[石頭上有符咒我不能動，夏目大人只要幫我拿下符咒就好了。]

符咒…？

那又是…

被河童拉着一路狂奔，夏目茫然的聽着河童的解說，絲毫不能理解他所說的事物。

直到面前出現一塊巨大的石頭，河童才停下來激動的跳着腳。

[夏目大人，你看符咒在那裏！拜托了！]

夏目猛地喘了幾口氣，才稍微緩過勁來。他順着河童指着的方向望過去，霎時一愣。

在草地中央，一個長着老虎頭的成年人大小的妖怪被一塊巨大的石頭壓制着，老虎的眼睛看着他們，虎爪揮動着回應河童。

[河童你找來幫手啦？是個妖力很強的孩子喲。他看上去很可愛耶。]

妖力？

自己有叫做妖力的東西？

夏目迷茫的看着眼前場景，思維亂成一團。

[虎頭你還好吧？我這就拜托夏目大人救你。夏目大人，符咒就在石頭上面，你看，我帶你上去。]

河童把夏目舉起來，拜托夏目撕下貼在石頭正上方的畫有奇怪花紋的長紙條。

夏目撕下那張紙條拿在手中認真研究，記得電車上的高中生哥哥臉上那張紙條就和這個很相似，這個東西，就叫做符咒麽？

那邊虎頭已經在河童的幫助下順利從石頭底下爬出來，兩個妖怪走過來恭恭敬敬的對夏目行禮。

[多謝夏目大人相助，以後有事情就在這裏呼喚我們的名字。]

夏目慌忙擺手說道。

[那個，沒關系啦，只是拿掉一張紙，嗯不對，符咒而已。]

虎頭和河童交換了一個驚詫的眼色。虎頭摸着光光的腦袋 ，語氣略帶詫異。

[夏目大人似乎不知道符咒是什麽？那麽除妖師呢？也不知道嗎？]

夏目茫然的搖頭。虎頭席地而坐，伸手示意夏目也坐下來。

[那麽，就由我虎頭來為夏目大人解惑。]

[在這座山的深處駐紮着一戶姓的場的家族除妖師，除妖師嘛，自然就是以殺掉妖怪和驅使妖怪為職業的擁有妖力的人類，像這樣的人類是都看得到妖怪的，符咒就是寫了咒文的紙，是用來抓住我們的工具。]

夏目的臉色刷地蒼白。

[你說，除妖師…殺掉妖怪？…那太…殘忍了吧…]

妖怪也和人類一樣，會說話會思考，夏目一想到居然有人類以殺掉這樣的妖怪為職業就難以接受。

[妖怪中畢竟也是有好有壞的，大多數除妖師只是除掉邪惡的妖怪，不過這山中的的場一門的人例外，他們的首領世代都厭惡妖怪，據說是因為他們每一代首領都受到妖怪的詛咒。]

[詛咒？]

[只知道是與右眼有關，別的我也不太清楚。]

河童在一旁插話。

[說起來的場家上一任首領不是剛死掉不久嗎？就是因為被大妖怪殺掉了呢，新首領貌似很年輕，臉上還貼着符咒，頭發長長的。]

夏目在腦海裏勾勒着那張臉，也不由驚呼出聲。

[我見過…那個人。]

那不就是電車上的高中生哥哥的樣子嗎？

那個哥哥…也看得見妖怪吧…

原來他是…那種邪惡的除妖師…

[夏目大人可要離那種家夥遠一點，聽說那個年輕小子，貌似叫的場靜司，對妖怪和人類似乎都很無情。]

[我知道了…]

差不多聊到黃昏時分，兩個妖怪才和夏目道別。夏目目送着他們的背影，聽虎頭還在說“我是這森林的妖怪之王，夏目大人有事盡管吩咐”的話，也不禁揚起嘴角。

這樣的妖怪，是真的可以做朋友的吧。

好溫暖…

10歲的夏目貴志，第一次感受到除了父母之外，來自非人類的妖怪所給予的真心的溫暖。

夏目一路小跑回到家，純子阿姨站在旅館門口焦急的張望，見夏目回來才稍稍放心。

[貴志，怎麽這麽晚才回來？真的讓我們很擔心啊。]

[對不起…因為和朋友聊天…]

夏目眼睛泛紅，險些掉淚。他聽得出來，純子阿姨是在擔心他的安危。

[下次一定不要這麽晚，好啦，沒事的，貴志沒有事就好了。]?

[對不起…真的很抱歉…]

[沒有關系啦，小孩子貪玩什麽的家人都是可以原諒的呢，因為是家人啊。]

家人麽？

[好的，純子阿姨。]

在這一天，小小的夏目貴志，擁有了最寶貴的親情，那是能夠讓最絕望的人都重獲希望的動力。

作者有話要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