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

四月,春意融融,萬物複蘇,百花盛開,許殊坐在滿園春色中心情大好地打開了邊疆送來的信。

薛煦明還不錯,去了兵營連立兩功,已經升到了旗總。雖然手底下只有五十號人,但短短幾個月就取得這個成績已經是非常不錯,這還是賴了他姓薛的光,營中将官有意栽培他,不然換了普通士兵,沒個幾年絕不可能。

除了在軍營中混得風生水起,薛煦明還無意間承擔了許殊跟軍中各将官溝通交流的橋梁。

以往,除非是親自出征,不然薛家主母幾乎不與薛家軍的将領有消息往來,薛夫人以前也是如此。

許殊為了增加她的影響力,自是摒棄了薛夫人以往的做法,自從薛煦明去了軍營後,每次給他寫信總要給劉将軍捎帶一封,最初是從一個母親的角度出發,關心孩子在營中的情況。

等通信兩三回後,許殊又提起薛煦明的前途規劃,慢慢給劉将軍樹立一個關心兒子但卻不溺愛兒子,時常還有些真知灼見的睿智當家主母形象。

眼看時機差不多成熟了,月初的時候,她捎帶過去的那封信裏,特意委托劉将軍幫忙看着點薛煦明,莫走了他兄長的老路,他的婚事,家裏自有安排。

這封信看似是一個心急老母親的抱怨,但劉将軍又不傻,應該是注意到了她的言外之意。

作為母親這個身份,她不好跟薛家軍的部下抱怨自己對兒子和未來兒媳婦的不滿。但她可以引導劉将軍他們自己去打探啊,自己打聽出來的消息,他們會更相信。

薛煦明為了一個女人背信棄義,毀了薛楊兩家的聯盟,軍中将領定然是不滿的。尤其是他們這些都是靠血和性命拼出的前程,哪瞧得上陸國公府這種靠女兒得來的富貴,雙方就不是一路人。

雖然管不到薛煦明頭上,但這些将官們心裏多少會有點意見。別小瞧這樣的小不滿,一樁樁累積多了就跟雨水彙聚成河流一樣,遲早會沖毀大壩,掀起滔天巨浪。

當然,劉将軍也是個聰明人,雖然有不滿,但信裏一個字都沒寫。倒是薛煦明的信裏寫了不少內容,信的開頭就問薛煦州的事是不是真的,不敢相信大哥這麽糊塗雲雲。

這說明劉将軍他們已經将薛煦州的婚事打探清楚了,還以此告誡了薛煦明。許殊也就順理成章地在回信中告誡他一番,最後還不忘放上那句舉世皆知的名言“越是好看的女人越會騙人”,算是給他敲一個小小的警鐘,也為将來拆穿陸瑤留下伏筆。

許殊将信封好,交給了香雲:“差人送去給二公子,天氣變暖了,再給他收拾些春夏穿的裏衣鞋襪,一并送過去。”

“是,夫人!”香雲雙手接過信。

素雲從小徑處走來,福身道:“夫人,于媽媽來了,在外面候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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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打年前将于媽媽派去照顧薛煦州後,許殊就沒再讓她回來。于媽媽忠心是有的,可忠心的對象太多了,就不是那麽值得信任了。

她淺淺一笑:“請于媽媽進來吧。”

素雲沿着來路返回,不多時就将于媽媽帶了過來。

于媽媽進門先問許殊好,随後才說起了目的:“夫人,過兩日就是去國公府下聘的日子了,大公子備了一份單子,請你掌掌眼。”

許殊斂了笑,重重地放下茶盞:“既是問我的意見,那單子上的禮通通減半!”

“夫人……”于媽媽吶吶,不敢相信許殊連單子都沒看就直接做出砍一半的決定,她勸道,“夫人,這傳出去只怕是不好聽,對咱們府上的名聲也是不好聽。”

“再難聽能難聽得過女兒家喬裝上門私會情郎?香雲,去通知崔管家,按我說的辦。”許殊寸步不讓。

她可是惡婆婆,沒道理給陸瑤和薛煦州做臉。有這個錢,拿來以後招兵買馬不好嗎?反正全京城的人都知道她對這門婚事不滿,這麽做旁人也不覺得意外。

于媽媽真是後悔極了,她真不該為了修複母子倆的關系,主動提議請夫人過目,最後搞成這樣。

薛煦州理虧,見許殊的氣還沒消,也不敢惹她,只能将原定的禮減了一半,然後耗光了自己的私房,補了一部分東西上去,聘禮才勉強能看。

經過這一遭,他也不敢讓許殊管事了,接下來的流程也都是管家跟他一起商量着來的。

本來成親行完六禮得大半年,講究些的人家這個時間會更長。但薛煦州跟陸瑤的婚事定得倉促,有遮醜的意思,雙方都想早點成親,将這個事給蓋下去,所以這個過程走得很快。

下了聘之後,緊接着就是請期,最後将婚期定在了五月十日這一天。

到了日子,賓客盈門,許殊作為當家主母也免不了要出來招呼客人,本家的幾個妯娌叔伯也過來幫忙接待客人。

不多時,就聽得下人來報:“夫人,定北侯夫人攜他們家的二奶奶來了。”

許殊趕緊迎了出去,激動地抓住楊夫人的手說:“楊夫人,二奶奶,你們來了,快裏面請!”

楊夫人心裏其實還是有些不舒服,因為她家大孫女的婚事不大順利。

本朝姑娘一般十四五歲就開始說親,及笄嫁人,甚至還有更早的。楊家大姑娘因為薛煦州一直在外征戰的緣故,等到了十七歲。本來以為這次薛煦州回來就能成親了,誰知道出了這等變故。

如今楊家大姑娘的名聲受損,年齡也被薛煦州耽擱拖大了,相看就不是那麽順利,高不成低不就的,幾個月還沒合适的,再看如今薛家的滿堂大紅喜字,心裏焉能是滋味。

若不是家裏的老頭子非要她來,還送了重禮,說什麽不能讓人覺得他們楊家小氣,她才不願意來呢。

楊夫人撐着笑容,跟許殊道了喜,又說了幾句場面上的恭賀話,這才随許殊進招待女賓的大廳。

來往的賓客将這一幕收入眼底,有好奇的,有看好戲的,也有不解狐疑的。還以為薛楊兩家要老死不相往來了呢,沒想到這楊家心胸還真夠寬闊的,竟還送厚禮祝賀,似乎兩家的關系半點都不受影響。

——

這事自然也傳到了太子的耳朵裏。

他摔了毛筆,白玉般的臉上戾氣縱生:“楊老頭是鐵了心要跟薛家攪和在一塊,臉都被薛家打腫了,竟還派人去祝賀送厚禮!”

“殿下消消氣!”東方先生勸說,“這許是定北侯怕失了面子,故作姿态罷了。”

太子眯起眼:“你也說是也許了。咱們的計劃得加快了,今天薛煦州成親,楊家大姑娘呢?”

自從太子有意跟楊家結親之後,便安排了人留意楊家的動向。東方先生馬上回道:“楊家大姑娘前幾日就去了西山的白雲庵,估計是為了避開薛陸兩家的這場婚事。”

“很好,準備一下,明日孤要出行。”太子心裏頓時有了計較。

東方先生馬上明白了太子的意圖,有些不贊同:“殿下,定北侯老奸巨猾,這事一個弄不好,恐會讓他心生警戒!”

太子瞥了他一眼:“讓下面的人安排好,偶遇,英雄救美,孤對其一見傾心。況且,只要他楊氏女嫁入東宮,楊家便綁在孤這艘船上,一榮俱榮,一損俱損。若他日榮登大寶的不是孤,他們楊家也沒好果子吃,便是不心疼女兒,為了阖府的榮華富貴,他們也知道該怎麽選!”

“東方先生,皇室式微,大半兵權掌控在幾家手裏。若孤不行險招,遲早有一日,我連氏要步了那晉國的後塵,此事就這麽定了!”

晉國如今的皇室是前朝的大将軍,掌握兵權,架空了前朝皇室,最後直接滅了前朝皇室,自己稱帝。大燕皇室接連幾代都病弱,今上更是沉迷煉丹不老之術,不理朝政,權力分散到了幾大臣子手中,跟晉國前朝何其相似。

東方先生一默,嘆道:“殿下雄才大略,殚精竭慮,定能如願,老夫這就去安排!”

太子一笑:“有勞先生,等娶了楊氏女,西大營就能為我所用了!”

東方先生明白,太子是在強調此事的重要性,他連忙表态:“太子放心,老夫一定辦好此事!”

——

與京城的繁華相比,山上就要清冷得多。

五月十一日清晨,楊丹凝起床後,貼身服侍的丫鬟冬兒連忙端來熱水,服侍她洗漱。

“姑娘,馬車已經安排好了,用過早膳咱們就出發!”冬兒說了今天的安排。

楊丹凝秀眉一颦,有些不情願,山上清淨自在,她着實有些不想回去。回去就要面臨家人、小姐妹們同情擔憂的目光。

她知道,因為退婚的事,祖父母、父母都覺得愧對她,一直想補償她。可越是這樣,她越不自在,甚至還有逃避的心理。

可她今兒要是不肯回去,祖母怕會更擔心,說不定明日就會殺到山上來。

嘆了口氣,楊丹凝無奈地說:“知道了!”

用完了早膳,冬兒收拾好行李,扶着楊丹凝上了馬車。

馬車駛出白雲庵,一路往山腳下走去。行至半路,拐過彎道,拉車的馬不知道發了什麽瘋,突地一揚馬蹄,不要命地往山下沖。

山路本就崎岖不平,驟然加速,馬車跟着颠了起來,車裏的主仆倆身體一歪,重重地磕到車壁上。

“姑娘,你沒事吧……阿祥叔,快停下來,你快點,姑娘……”冬兒急得語無倫次。

趕車的阿祥使出了以往的法子,但馬根本不停使喚,還是一路狂奔,他驚恐不已:“馬發了狂,停不下來,完了,完了前面是懸崖……”

風中傳來阿祥絕望的聲音,楊丹凝主仆聽到這話頓感無望,抱在一塊兒,驚懼地看着路邊的景色飛逝,馬車不要命地直往前方的懸崖奔去。

就在她們以為今天必死無疑之際,斜側忽地沖出一道黑色的人影,手握大刀,猛力往下一刀,砍斷了馬車前面車軸,将車身砍成了兩半。前方疾馳的棗紅馬帶着一望無際的氣勢沖入了深不見底的懸崖,後面的馬車因為失去了拉力,緩緩停了下來,最後停在了離懸崖一丈遠的地方。

楊丹凝主仆死裏逃生,吓得兩腿發軟,趴在馬車裏使不上力氣。

就在這時,馬車的簾子被一只白玉般的手輕輕掀起,一個身穿白衣,頭戴冠玉,英俊儒雅,眼神帶着濃濃關切的年輕男子朝楊丹凝伸出了手:“姑娘,你沒事吧?這裏離懸崖太近,很危險,先下車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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