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 ·動心

我從冰冷的地板上暈闕,從溫暖的地方醒來。

睜開眼時,便見到了熟悉的身影,帝曜。

對于帝曜能夠毫無阻礙往來各處的本事,我十分嘆服,但現在可是我的房內,他這麽突然闖入,未免有些失禮:“你都是這麽随便闖入他人房中的麽?”

帝曜對着我一字一頓地道:“人類,這口氣不像你。”

不像我?我愣住了,他這話提醒了我,的确,按照我的性子,此刻我應當是反問他為何在此,而非咄咄逼人地質問了。

我不禁陷入沉思,從什麽時候開始,我那溫和的性子就變成了這樣。似乎從舒訣死後,也似乎是從我被陳幾所傷之後。

性子的逐漸改變,不知對我而言是好是壞,我不再溫和待人,而是對人都豎起了一面冰冷的牆。

“人類,你變了。”

變,我怎麽能不變。性子溫和,脾氣好,換來的是什麽下場,如果我硬氣一點,在被通緝之後,就去尋個修仙門派,學點了功夫護身,而不是在陌生的城裏過着自以為安逸的生活。

“誰人都會變,不但是我。帝曜,”我直視着帝曜的臉,認真地道,“你可否幫我,我不求修煉成仙,但求有有些靈力保身,不至于被人欺辱。”

“你只有這個目的?人類,你說謊,”帝曜毫不留情地指出了我的心思,“你想報仇,多于保身。”

“是!”我激動地站起,聲音不自覺地拔高了,“我确實想報仇,我想要那人跪在舒訣的墳頭,給舒訣道歉!”

帝曜許久都沒有說話,他拉過我的手,豎起兩指在我身上比劃,只見淡金色的光在我身上游走了一遍後,收回了帝曜的指尖。我見過這類似的手法,是在探我的靈根。

我懷揣着一顆不安的心看着帝曜的唇,十分擔心他接下來的話打碎我最後的希望。

可他沒有,他收回手,問我:“你真想獲得靈力?哪怕要經歷旁人難忍的痛楚。”

這是他對我說過的最長的一句話,我沒有一絲猶豫,點頭道:“無論何種痛苦,甘之如饴。”

帝曜點點頭,冷聲令道:“盤膝。”

我一愣,依言地回了床上,盤膝坐好,接着帝曜便跟着上了床,在我面前盤膝,他拉起我的雙手,指尖在我胳膊上游走了很久,我感覺到他指尖帶着暖意,走過之處就像封閉的穴道被打通一般,說不出的舒暢。

“阖目。”

我閉上了眼,放軟身體,由他來幫助我。

約莫半個時辰後,帝曜收手下床,我感覺體內有股溫熱的熱源,蒸得我熱汗淋漓,于是問他:“你需要什麽,我又能做什麽?”

“不需,”帝曜側首道,“吾明日再來找你。”說着,他便走了。

我看着他消失的身影,陷入沉思。

之後每一日,帝曜都會來找我,他将我帶回來的基礎法門那本書燒了,稱我不可學習,我學那東西除了會加重苦痛外,毫無用處。我不得不信了他,每日由得他綁我疏通經脈,打通穴道。

可當日子一天一天過去,我發現我毫無進展,連一絲靈力都沒有,我不禁陷入了懷疑。

帝曜是不是故意拖延時間,是不是在坑騙我?

這種懷疑在我心底越來越深,但我知道,問帝曜他是不會說的。于是,抱持着好奇之心,我開始想去探求帝曜這個人,想琢磨透他的想法,再猜測他的意圖。

我沒想到,我因此陷入了情愛的泥淖。

對一個與自己同性別的人動心是什麽感覺?我說不上來,只是每當見到帝曜,心情都十分雀躍,只想與他多靠近一些,那些什麽禮義倫常,什麽世俗之禮,都被我抛開了。

我對帝曜的羁絆越來越深,我并不知道他對我是什麽感覺,只是偶爾在我們身體意外相觸時,我感覺到他呼吸略有一重,只是很快就消失了。

我不知道是不是我的錯覺,如果是,我反而會好受一些。

帝曜不是人類,我感覺得到。我與他不會有任何的結果,所以我內心是矛盾的,既希望自己能與帝曜永生相伴,又希望能在做出令自己後悔的事情前,及時剎住腳。

而我更希望,這場感情是我的一廂情願,這樣我便不會墜入帝曜的深淵。

我開始想要逃離這份突如其來的情感,一日帝曜到來,我直接殺入主題讓他幫我疏通筋脈,練功完後,我急急忙忙地下了床,讓他自便,自己卻推門走了出去,攏緊汗濕的衣衫,盛着夏日的涼風出外散心。

只有盡可能的少接觸,才能阻止我那些不該有的念頭。

我沒想到,時隔兩年,還能見到我熟悉的朋友,那只巨獸。

在空無一人的荒地上,巨獸趴伏在那裏就像是等候我的老朋友,定定地凝視着我。

我驚喜地露出了很久未曾展露的笑容,三兩步到了巨獸面前,深吸了幾口氣,才放開了膽子伸向巨獸的腦袋。我的手剛碰上巨獸,就縮了回來,生怕他是個泡影,一碰便碎。

然他沒有消失,還親昵地把巨尾伸來,把我圈着往他背上帶,我剛坐穩,他便像以前那樣,展翅而飛。

大地再次在我腳下,熟悉的場景展現眼前,但當年那種暢快淋漓的快樂已經消失,取而代之的是冷靜的思考。

山川河流,歷經數百年,數千年,都可能會湮滅于歷史之中,但哪怕消失,山水志還留有它們的痕跡,世代相傳。而人呢?逝去後,記得他的只有身邊人,一旦身邊人的名字刻在墳墓上,歷經數百年,那便再無人記得那逝去之人了。

那麽舒訣呢,當我百年之後可還有人記得他,可還有人知道他命喪在一人渣手下。相較之下,靈力世家出身的人渣陳幾卻有可能活上百年,甚至上千年,這世間何其不公!

我心情一陣郁悶,趴在巨獸的背上喃喃自語,訴說自己的苦痛,後來不知怎麽的,就扯到了帝曜身上,那對帝曜的悖倫愛意,也不自禁地道出:“他究竟是什麽,是神,是妖,還是魔?其實我真想同他在一起,可是先不論他是否對我有意,即便鐘情于我,我們也是不可能的。”

“你怎知我們不可能?”

帝曜的聲音突然響起,我驚得睜大了眼,循聲四處打望,他的聲音又再次傳入我耳裏。

“人類。”

我身軀一抖,這聲音分明來自……我趴在巨獸的腦袋上看着他:“你……”

正震驚時,巨獸帶着我下降到了地面,我還沒來得及問他,只見金光從巨獸身上迸發,等到我從睜開眼時,只感覺到身體一暖,一人抱着我,與我雙目對視。

“帝……曜?”我愣住了。

從認識巨獸與帝曜以來,我一直未曾将他們扯上關系。

帝曜形如冰山,不近他人,而巨獸相比而言,卻顯得平易近人許多。

我真不知道該拿什麽樣的表情去面對帝曜,我曾對着巨獸說過帝曜的壞話,也曾對着巨獸說過許多不為人知的秘密,那都是基于巨獸不會說話的前提下,我才說出的。

結果,現在事實卻告訴我,巨獸便是帝曜,巨獸實際上有人的形體,有人的思維,他能明白我說的話,知道我說的任何一件事。

老天爺在開什麽玩笑。

我自嘲地一笑,恐怕現在帝曜就像看個傻子般看我。

“你想笑便笑吧。”我無力地對着帝曜道。

“笑什麽?”他反而好奇地挑起了眉頭問我。

“笑什麽?我從未想過巨獸會是你,與你有關的事情都告知了巨獸,我……”

“明羽。”

“什麽?”我被他突然冒出的名詞打斷了。

“吾之真身名。”

“真身?”我愣住了,“帝曜你究竟是什麽?妖、魔還是……”

“吾是何人,重要?”帝曜跨前了一步,與我只隔了半拳。這距離太近了,我甚至能感覺得到他的體溫隔着衣衫傳來。

我的心不由自主地怦怦直跳,差些就要蹦出了嗓子眼。我甚少與他這麽近距離的接觸,近到可以感覺到他的呼吸,聞到他身上獨特的淡香。

“的确,你是誰對我來說并不重要,你我始終并非同類人,你……嗯……”

我霎那睜大了眼。

突如其來的吻落下,帝曜特有的氣息撲入鼻中,我感覺到他的懷抱在逐漸縮緊,抱着我的手滾燙無比。

我不敢相信,主動的會是他……

這個吻帶着帝曜一貫的冰涼,但是卻燙得我心都化了。

我慢慢地阖上了眼,環住他的腰,回應他的吻。

明明知道萬劫不複,我還是入了他的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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