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 肥牛這件小事

正值午飯時分的火鍋店簡直忙翻了天，各種叫嚷聲不絕于耳。韓羌月原本吃的正盡興，忽然聽到鄰座有人叫來了一個服務員，問：“我們的肥牛怎麽還沒拿來？”

那個服務員對了一眼手裏的菜單：“已經送過來了啊。”

那桌坐了幾個大男孩，面面相觑：“菜就這麽多，哪裏有肥牛？”

韓羌月突然想起來什麽似的，把目光投向正在夾肉吃得歡騰的秦娅，問她：“娅娅，你點肥牛了嗎？”

“沒啊。”

“那你現在吃的是啥？”

韓羌月指了指她的碗裏，秦娅愣了一會，嘴裏含着的肉一口沒咽下去，還猛烈的咳嗽了起來。那個服務員赤紅着臉跺着腳想了好一會，急忙道歉：“對不起對不起……中午時候人太多我給記錯，你們的菜我送到隔壁桌去了……”

他們聞言望了過來，韓羌月只能尴尬的笑了笑：“不好意思啊，小妮子下嘴太快，你們的肉已經吃完了，我們再幫你們重新點一份。”

“算了，”坐在最外邊的一個男生輕輕揚了楊唇，發了話：“服務員送錯了菜而已，一點小事，不用這麽麻煩了，就當是我們請的。”

秦娅這會終于順過了氣，慢悠悠吐出了兩個字：“謝謝。”

韓羌月想，秦娅真是沒辜負她媽這十五年的栽培。

菜的問題解決好服務員就離開了，安靜了一瞬的火鍋店又開始熱鬧起來。韓羌月這個時候已經吃得半飽沒有太大胃口了，只安靜坐在那裏等着秦娅。這期間她不由得又往鄰桌看了幾眼，那一桌坐的都是些大男孩，有的人的身上東一筆西一筆沾了點彩色顏料。而剛才說話的那個少年，看起來年紀長她和秦娅幾歲，穿着一身幹淨的淺色藍襯衣，利落的短發全部梳起露出英挺的眉，面部輪廓硬朗，嘴角輕含的笑連帶着從眉梢到眼睛全都是笑眯眯的。

就像三月的暖陽，十二月的藍天。

他的五官并稱不上精致，但這笑，卻是她見過最好看的了。

大概是火鍋吃的東西太雜，又配着冰鎮的可樂，韓羌月第二天突然開始腹瀉。雖然并不是什麽大問題，但一向把身體健康看得比天還重要的老韓還是強迫把她帶去醫院吊水。

韓羌月坐在大廳的藍色靠椅上，捂着肚子哼哼唧唧。老韓一邊彎腰給她紮上壓脈帶，一邊數落她：“現在知道難受了吧？我看你還去不去外頭吃火鍋！外頭弄的味道再好也不如自己家裏的幹淨啊！你跟娅娅想吃你跟我說嘛，我給你們煮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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韓羌月表情無比悲催：“那我情願多拉幾趟肚子。”

這些年老韓又當爹又當媽的照顧韓羌月，什麽技能都點起來了，偏偏就是和做菜不對付。在忍受老韓長達八年的味蕾折磨之後，小小年紀的韓羌月接過了鍋鏟，挑起了家裏一日三餐的大梁。

老韓默不作聲，加重手上的力道把壓脈帶多纏緊了兩分。

“哎呦，疼。”

“你血管太細，不紮緊了我看不清。”

老韓又取了酒精棉給她消毒，繼續數落她：“我做飯有什麽不好？小時候給你做的你不也吃得幹幹淨淨長這麽大了嗎？”

“我有得選嗎？”

老韓微微挑了挑眉，把針管插進她的血肉裏，第一次歪了，抽出來重打，第二次才算穩妥。

“老爹，”韓羌月無奈的撇撇嘴，“你當年在醫院裏真的沒有抱錯別人家的娃娃嗎？”

老韓的回答也頗顯無奈，“真是你血管太細，我沒看清。”

說完他就背着手離開去接待別的病人，留着韓羌月一個人坐在大廳裏乖乖吊水。她百無聊賴地坐着，一雙眼珠子不安分地轉來轉去，忽的就在不遠處的地方停住了。那人今天套了一件簡單的條紋T，白色的耳機線從耳後繞過胸前，落在他黑色外褲的口袋裏，卷長的睫毛微微垂下看着護士為他拔針的手，透着幾分說不出的倦懶味道。

是他。

一時之間韓羌月竟看入了迷，原本捂在肚子上的手滑落下來，不小心打翻了老韓放在這裏沒有拿走的托盤，砸在瓷磚上噼裏啪啦一陣響，掉落的酒精棉也給純白的地板染上了一塊髒兮兮的黃褐色。她立刻懊惱的低下身子想要來收拾，對面卻蹲下了一個人幫她一樣一樣地撿起，又從口袋裏拿出紙巾擦幹淨了地面的污漬。

韓羌月有些局促的仰起頭，心裏卻像開了瓶蓋的可樂，咕嚕嚕的冒着氣泡，緊張道：“謝謝。”

“這麽巧，又是你。”他溫柔的笑笑：“這些酒精棉不能用了，你一會記得讓醫生換新的給你。”

韓羌月點點頭，輕如蚊響地“嗯”了一聲，以往和老韓鬥嘴時的伶牙俐齒此刻就像不會說了話。

那人把托盤放好在她身邊，打量了一下四周，問她：“你一個人吊水？沒人陪你？”

韓羌月猶豫了一下，點了點頭。

他幾不可見的揚眉，走到她身邊的座位坐下來，“我陪你一會吧，你這藥還有小半瓶呢，一個人也有些悶。”

韓羌月在心裏悄悄松了一口氣，笑意都快要爬滿了臉卻還是忍着，和他攀談起來。

“你也是昨天吃了火鍋鬧肚子嗎？”

“不是，可能突然來南町換了個地方不習慣，有一點過敏，昨天吃完火鍋，身上又起了紅疹所以才來的。”說罷，他擡起手臂看了看，紅疹的印記明顯淡了許多，“現在好多了。”

韓羌月裝作漠不關心的瞥了一眼，随後又回到了一個重點：“你不是南町人？”

“我家在雨宗市，我叔叔在這裏開了一間畫室，我要完成暑假的實踐作業，過來這裏幫他做助教老師的。”接着他便笑着，像是想起來什麽似的問：“你該上幾年級了？”

“九月開了學，上高二了。”

“九月份我也得回學校去了，念大二。”他故作老成地嘆了一口氣，“說起來，我還大你四歲，小丫頭。”

韓羌月偏過頭去有些不高興的撇撇嘴。她在不高興什麽呢？是他九月就要回學校，還是嫌她自己年紀太小？

那人沒再說話，目光倒是看到走廊處穿着白大褂的老韓正走過來。他慢慢站起身，嘴角彎出一個弧度，向她道別：“好了，照顧你的人來了，記得讓他給你換酒精棉。”

看着那人離開的背影，韓羌月的表情十分微妙。

她被他當着面戳穿了小謊話，而且最難過的是她忘記問了他的名字。

這可真是一個悲傷的故事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