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 再見

莫子穆不想再遵循爺爺的意思繼續走下未完的路了，他想要自己結結實實開開心心的奔跑。

到了晚上十點的時候，莫芫偷偷跑了進來。

莫子穆坐在木板床上正有些興奮的睡不着覺，莫芫裹着一件長外套竊手竊腳地來到他旁邊，小心翼翼地從袖子裏伸出手拿出一塊甜蛋糕，臉上溫柔地笑着嘗試開口：“……給，你……”

“你剛才說什麽？”莫子穆有些驚訝地張大嘴巴，木然着接過，不确信地又問她。

“給，你。”莫芫努努嘴，再次重複一遍剛才的話。

這是莫子穆第一次聽到她的聲音，輕輕細細的，因為不習慣的問題音節一個一個蹦的非常緩慢。莫芫看着他不動，有些心急的把他的手往嘴邊推去，再道：“……你，吃。”

莫子穆的表情很是驚喜，送到唇邊的蛋糕被他一口咬掉大半。他待了這麽久，其實早就餓了，蛋糕松松軟軟，甜蜜的奶油味道在唇齒間彌漫開來。莫芫抱膝坐在木板床上，長發垂肩，兩只眼睛笑眯眯地彎成兩道月牙。末了，她小心翼翼的伸手想要觸上莫子穆眼周烏青的地方，剛一碰到便立刻緊張地縮了回來，問：“疼，嗎？”

莫子穆大力搖搖頭，他此時只顧着填飽肚子，哪裏還管得上什麽傷口。他狼吞虎咽，把剩下的蛋糕如數塞進嘴裏，腮幫子撐的鼓鼓的。

他覺得，要是爺爺看到他這一時的吃相，一定又會吹胡子瞪眼更不想放他出來了吧。這樣想完，莫子穆就忍不住偷偷笑起來，小肩膀一抖一抖的。莫芫不明所以，只是見着他笑便也跟着笑，直到笑的沒了力氣，兩個人雙雙癱倒在床板上。

那個時候的莫子穆重新找到未來的挂畫目标，莫芫也還很溫柔乖巧。他們過往像是被孤獨選中的孩子，如今不期而遇，成為了彼此青春年少裏慰藉時光的最好良藥。

回憶到這裏戛然而止，莫子穆又在腦子裏搜尋了一下莫明良方才說起來的話，長嘆一口氣：“我只是不想回去。”

莫明良頓了一下，“那裏是你的家，怎麽會不想回去？”

“那裏也是叔叔的家，可您不照樣二十年來一直居住在外不願回去？”

“我是不想見到你爸爸，樂意在外頭躲清靜，你又是為了什麽？”

“巧了，我也是不想見到他。”莫子穆有換上一副平日裏的調笑态度，再道：“其實我也很好奇您和我父親之間到底是因為什麽而鬧的不可開交，就連假裝客套也做不出來。電視劇裏都演兩兄弟反目不是因為錢就是因為女人，是不是我爸橫刀奪愛棒打鴛鴦才惹的叔叔您這麽多年一直不娶，避身在小城裏？念眉，念眉，不知道的還以為您嵌了人名字在裏頭。”

“胡鬧！”莫明良突然提高了音量，看了他一眼後別過頭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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莫明良為人溫和，就算是畫室學生再調皮也是輕易不會發脾氣的，更別說對他了。可不知道是不是錯覺，莫子穆竟覺得那一眼裏含了三分的惱意。

正當莫子穆還錯愕的時候，又聽到莫明良略帶疑慮的聲音傳來：“咦，那不是韓丫頭？”

莫子穆循聲望向窗外，韓羌月正站在廣場第二個路燈的位子，目光急切的穿過人群找尋着什麽。她之前确實有意來找他問過是什麽時候的車次，他也沒曾想過她竟真的會跑來。莫子穆不敢亂動，擔心自己出去後她再跑去別處，只得隔着玻璃高高舉着手臂，引的路人紛紛側目。

韓羌月很快也注意到了這邊，當看到幾淨玻璃後坐着的就是她心心念念想要找到的人時，周遭喧嘩吵鬧的世界仿若全都靜止了，心裏歡呼的好像要開出花來。

莫明良低頭看了一眼手表，拿起自己的那張車票，推過桌邊的行李箱站起身，囑咐着：“還有半個小時，和她說完話快點進來，不要誤了車。”

接着他就推開門朝着進站口去了。

莫子穆又幫韓羌月叫了一杯奶茶，等待着她過來。韓羌月的臉頰因為急速奔跑泛着微微的潮紅，額前的碎發汗津津的貼在腦門上，她坐在對面，弓着腰緩緩喘着粗氣，順了好一會。見狀，莫子穆把奶茶往她跟前推近了一點，“先喝點東西吧。”

韓羌月看了一眼，撇開吸管後直接對着杯口“咕咚咕咚”喝了大半杯，這樣不拘泥的粗犷架勢堪比草原上的漢子，不過遜色在人家飲酒她飲奶茶。

莫子穆忍不住，唇角又上揚起來。

休息夠了，韓羌月抿一抿嘴唇，才鼓起勇氣把手裏的東西拿出來給他，“這個，是我送你的。”

“嗯？”莫子穆接過來，是一個精致的海藍色禮物盒，很輕便。他略有幾分驚喜的挑挑眉，好奇地問：“裏面是什麽？我能拆開嗎？”

“是尖尖媽媽教我做的薔薇永生花。”韓羌月點點頭，手指在桌下悄悄絞動衣擺，末了看着他即将要打開盒子的手又囑咐了一句：“其實大部分還是尖尖媽媽做的，我只是染了色和晾幹，我染的不好，你不要嫌棄。”

莫子穆揭開盒子，藍色的薔薇永生花如初生的嬰孩般靜靜躺在素白的玻璃相框之內，相框周遭還被主人用心的墊上了拉菲草。他良久沒有說話，韓羌月心裏一陣沮喪，皺着臉：“就算真的嫌棄，你也不要表現的這麽明顯啊，客套的誇贊也不會嗎？我可是一個禁不起批評的人。”

“沒有，我很喜歡。”莫子穆仰起頭，雖然他不得不承認韓羌月的動手能力有一定的欠缺，層層疊開的花瓣上少不了褶皺的痕跡，着墨力道把握不太好導致有些地方顏色過重，可他還是很喜歡。他目光如炙，忽然問她：“你大熱天多跑一趟來這裏就是為了送我這個？要是我提前進了站，你找不到我怎麽辦？”

韓羌月愣了一會，随即搖了搖頭。她就是這樣，做很多事情從來不計較後果，她覺得如果她一開始就把最差的結果料想出來，那麽她不管做什麽都會畏手畏腳了。倒不如像現在這樣什麽都不要想，拼盡全力做下去。

關于想送你離別的禮物，關于我喜歡你。

莫子穆看了她好一會，意味深長地輕嘆了口氣，“謝謝你，韓羌月。”接着他起身去了櫃臺，問老板要了紙和筆，俯身寫着什麽。沒多久他又走回來把紙條遞給她，“我得走了，這是我的電話號碼，下次如果你再找我，就直接用它吧。歡迎你以後來雨宗市玩，再見了。”

莫子穆就這樣走了。

韓羌月在冷飲店一個人坐了很久，把紙條舉着翻來覆去的看，金燦燦的陽光透過玻璃傾灑在那一串數字上，深褐色的筆紋肌理一下子就變得明亮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