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5 謝謝你的出現

其實韓羌月自己也不知道最後要說出來些什麽，反正就是叽裏咕嚕說了一大堆，把腦子裏所有能想到的都說了個遍。誰知道她還沒有說完，莫子穆就忽然轉過了身，眼睛不眨的看着她。

她被這陣勢吓了一跳，馬上改嘴，有些怯生生的問：“是不是我話太多，有點兒吵？”

“不是。”

聽到這個回答後韓羌月如釋重負的舒了一口氣，然後又聽到他慢慢說：“是我想謝謝你。”

“嗯？”

韓羌月一頭霧水，充滿了疑惑。

莫子穆的唇無聲上揚，“我想謝謝你，因為遇見你，才讓我覺得很多時候我不是一個人。”

那是韓羌月第一次覺得，莫子穆的臉上帶了她看不懂的神色，幽深莫測。她有些不能明白他怎麽會突然說這樣的話，也幸而沒過多久，莫子穆就給了她解釋。

他說：“你一定不知道我生活在什麽樣的家庭裏面，我的母親也是因為一場車禍，雙腿癱瘓只能坐着輪椅。我不知道她是性格本就如此冷漠，還是因為這場天災而變成這樣，反正自從我有記憶以來，不管我怎麽試圖引起她的注意，她都不會理我。小的時候看見她偶爾會在花園裏曬太陽，我就也想和她一起，可是等我跑下樓叫她，她也只是淡淡看我一眼，然後搖着輪椅走掉。”

說到這裏，莫子穆不由得苦笑了一下。書上總說孩子是純潔善良的天使，是上帝賜予這個人間的禮物，而以前的他就常常會想，他大概是意外的那一個，是意外從哈德斯那裏逃脫的小惡魔，所以才會讓自己的母親對自己這麽的厭惡。

“其實不止是母親，莫家的每一個人對于我來說，就好像只是應該出現在我生命裏的人一樣，就只是出現了。”

他說話的聲音很輕，輕的像是遠離這個時空洪荒之外，沒有一絲重量和溫度，就好似在用一個很平淡的口吻，講述着一個與他不相關的故事。

這是韓羌月第一次聽到莫子穆說有關于他的事。

她一直以為，這個笑起來溫暖明亮的爽朗大男孩的心裏應該是沒有煩憂，她一直以為，一定是一個幸福美滿的家庭裏，才會造就像莫子穆這麽好的人。原來這一切她都想錯了，原來他孩提時就早早承受了這麽多的苦楚。

韓羌月雖然沒有體會過和媽媽在一起是什麽樣的感覺，可是這麽多年以來，老韓一個人給了她雙份的愛，讓她一點都不覺得自己比別人少些什麽，一點也不覺得自己孤單。這樣一對比過，她就更加心疼起莫子穆了，家人的愛對于少年時期的成長多麽重要，他要有多堅強，才能在這樣壓抑的氛圍裏變成一顆閃閃發光的太陽。

“你知道我是從什麽時候開始注意你的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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許久，他又揚起頭，問了她這麽一個問題。

韓羌月認真的歪着腦袋想了想，在火鍋店？可是一想到那個時候的肥牛事件和秦娅的表現就立刻被她pass，莫子穆一定會覺得這是個愛占便宜的小姑娘。那是在醫院？這個答案很快也被否定，那個時候她傻傻弄翻了老韓留下的藥水和酒精棉，他一定會覺得這個姑娘好魯莽。難道是在畫室？但她這樣的個頭混在一群小豆丁裏學畫畫，任誰都會覺得她傻吧……

她在腦子裏走馬燈似的回憶了一遍，表情變得有些苦澀，怎麽辦啊，她好像留給他的都不是什麽很好的印象啊……

韓羌月只能無奈的搖了搖頭。

“是在醫院的時候。”莫子穆輕笑着，告訴了她答案，“第一次在火鍋店看見你，我只記得有兩道火辣辣的目光一直在看着我，弄得最後我連火鍋也不好意思吃了。後來我去醫院吊水，正好聽見你和韓叔在拌嘴，我當時就在想，怎麽會有這麽可愛的父女啊。再後來你來學畫畫，我知道你其實很不樂意，但是又看到你咬牙堅持下去的模樣，就不得不對你印象又深了一點，還有……”

還有什麽他沒說完，但是韓羌月覺得這樣就夠了，她還害怕自己給他的印象會不夠好呢。

話題說到這裏，她像是突然莫名其妙被誇了一通，有些不好意思的伸手摸了摸後腦勺，一臉傻笑：“嘿嘿……”

“所以啊韓羌月，”莫子穆叫了一遍她的名字，拿食指輕輕戳上她的額頭，目光篤定，“不管是之前我來南町，還是今晚在唐家，我都很感謝遇見了你。你好像不一樣，不是只是出現，而是一直在我身邊，讓我 真正有被陪伴的感覺。”

人們經常說專注的樣子最好看，而韓羌月覺得，現在認真說這番話的莫子穆真的是好看的無以形容了，直讓她有一種想要咬他的沖動。

但她終歸是不敢付諸行動，只是悄咪咪的在腦子裏想了想。

莫子穆卷長的睫羽半遮住清亮的眼瞳，裏面清楚倒映着她的影子。韓羌月深吸了一口氣，緩緩道：“我記得剛上幼兒園的時候我不懂事，別的小朋友都有媽媽來接，而我只有老韓。有一天同班的同學笑話我沒媽媽，我回去就和老韓撒氣，也一定要媽媽來接我放學。結果你知道第二天怎麽了嗎？”想到這裏，她突然噗嗤一聲笑出來，仰頭看了一下自己樓上亮着的橘黃色的燈光，眼裏滿是甜蜜和溫暖，“我爸他不知道從那裏找來的假發，穿了我媽懷我時穿的舊裙子，就站在我學校等我。”

她永遠都忘不了那一天，老韓為了滿足她的小願望而努力逗她笑的樣子。

韓羌月突然覺得嗓子眼裏有些難受，心想着一會兒上樓一定要給老韓一個大大的熊抱，然後看着莫子穆繼續說：“所以我一直覺得，上天其實是公平的，我沒有媽媽，但我缺失的那一份愛都有老韓補回來了。你也是一樣，你曾經沒能得到的東西，都會在這之後的某一個時間裏，有人來還給你。”

終究有人會愛你，如愛自己的生命。

而她要做這個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