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6 你根本就沒有想過要找我

韓羌月深吸了一口氣，閉上眼睛緩神，記憶裏又回到三年前那個燥熱而混亂的夏天。

隐隐約約的香燭味道，頹唐至極的莫明良，分崩離析的莫家……一切的一切都像是洪水一般向她席卷而來。其實莫子穆說的這些後來的她很快也能想明白了，蘇月在莫明良的畫室裏鬧了一通，莫家苦瞞二十年的真相浮出了水面。他們不甘于莫子穆被蘇家認走，所以将他匆忙送出了國。

可是這三年裏讓她一直牽挂于心的原因根本不在于此，她不怪當初他走的無聲無息，而是這麽久以來，一千多個日日夜夜，她不敢換號碼也不敢去別的地方，就是怕有一天他會找不到她。

韓羌月又想起自己在橋頭哭的難受的那個晚上，唇邊最終挂上了一抹無力的苦笑，向後退了兩步，将自己與他的距離拉遠了一點後仰起臉注視着他，慢慢說：“我怪的從來都不是你和莫芫一起走，而是你讓我沒有答案的等了三年。莫子穆，第一年你走的時候沒來得及告訴我，第二年你不能聯系我，可是第三年，你根本就沒有想過要找我。”

說到這裏，她頓了一下，又說：“我見過莫芫了。”

她誰都沒有說過，其實早在一年前的時候，她就見過莫芫一面。

三年前的時候韓羌月找唐生打聽到了孟婉瓊居住的療養院的地址，後來轉學了護理的她時常會在閑暇的時候去那裏做義工。

她就是在那裏見到同做義工的莫芫的。

沒有人想象得到當她見到莫芫時是怎樣的反應，幾乎是沒有猶豫的就從療養院的病房追了出去，她好不容易才抓住了人，而莫芫的回過頭的臉上也寫着和她如出一轍般的震驚。她甚至不敢大聲喘氣，就害怕一個不小心什麽都沒了，努力克制着自己去叫她：“莫芫？竟然真的是你？！你們當初是一起走的，你回國了，那他呢？他在哪裏？”

韓羌月始終記得三年前唐生說的話，莫子穆是和莫芫一起出國的，對于她來說，此時她能在這裏遇見莫芫，那是不是說明莫子穆可能也離她不遠？

然而理想和現實始終是有差距的，莫芫看着她只輕蔑地笑了一下，故作驚訝的說道：“怎麽，原來你不知道嗎？早在之前他就沒有和我們在一起了，自己去了法國。”

韓羌月的表情愣怔，莫芫看着她的反應心滿意足，又繼續殘忍的補上了一句：“韓羌月，你這個女朋友可真是做的失敗呢，兩年前你留不住他，如今他可以走了，卻沒有選擇回國找你。”

她記得，那一天她聽到莫芫說這些話時的心痛，是不亞于兩年前唐生告訴她事實的那個夜晚的。

韓羌月可以騙自己當初他離開自己去國外是因為無法聯系她，卻不能在此刻聽到這樣一番話後繼續說，他也會想念她。

如果會，他會第一時間就回來找她。她曾經想過，如果她知道莫子穆在哪裏，用盡一切辦法她都會追逐而去。只是在這一刻，她突然就害怕了，他們之間的問題不是時間和距離，而是她在他心裏其實也就不過如此。

莫子穆沉默地看了她良久，表情一瞬間凝固在了臉上，終是沒有說出話。

因為韓羌月說的都是真的。

當年莫明孝帶着他和莫芫一起去了多倫多，監聽着他的一舉一動，但凡他打電話或者寫郵件回國內，不出三秒就會被攔截。他也嘗試過給她寫信，只是他在多倫多的那段時間，在家會有莫明孝，出門還會有莫芫，他的一切行動幾乎都要受到限制。他不肯服輸，幾次想要偷走身份證和護照不管不顧的回國來找她，只是不出意外的都會被莫明孝發現。兩番之後莫明孝将東西扔給他，冷冷睥睨說了一段話：“既然你這麽想要這些東西，好，我還給你。你要回國也好，要去找她也好，都随便你。不過我要提醒你，莫子穆，你現在什麽都沒有了，你什麽也給不了她。”

莫子穆承認，聽完這段話以後他猶豫了。韓羌月一直說，他是她在這世間信仰的光，然而三年前的他失去了一切，就如莫明孝所說的，他什麽也不能給她。

他能接受世事蒼老，卻唯獨接受不了讓她失望的模樣。

後來的他鮮少出門，更多的時候都是在房間裏畫畫，他的房間正對着一株紅楓，秋天的時候很燦爛的一片，像極了她的笑臉。再接着，他收到了來自法國某學院的offer,便獨自啓程去了法國。莫明孝雖然擔心，但更在乎他的前途和未來，否則也不會在蘇月知道事情以後，和莫老爺子匆忙決定送他出國。

這些年來對韓羌月的思念，還有身處異鄉的孤獨感時常讓他夜不能寐，他只能對着畫板，一遍又一遍的畫她的眉，她的眼，她笑時的樣子，撒嬌時的樣子，她一切一切的樣子。那一張張薄涼的畫紙，都是他過去孤寂時光裏的動力，他要把自己活成最耀眼的模樣，然後光芒萬丈的回來找到這個姑娘。

韓羌月深吸了口氣，悄悄把手在身側握成了拳頭，“昨天晚上麻煩莫先生了，我先走了。”

說完，她就不再停留，轉身走到玄關處。

“等等，”莫子穆伸手想叫住她，關切道：“你昨晚喝了酒，現在胃裏一定空的難受，吃完東西我再送你走。就算你現在不想聽我解釋，我可以閉上嘴，到你開心為止。”

韓羌月聳了一下肩，冷冷拒絕了他的好意：“不必。”

玄關處的門開了又關，屋內空空蕩蕩地已經沒有了她的影子，就像她不曾來過。莫子穆落寞的搖了搖頭，目光恰好就落在他剛才撿起順手放在矮櫃上的小包。他打開拉鏈看了一眼，裏面整齊的放了餐巾紙，還有一只小巧的錢夾。

他忍不住拿起錢夾又看，透明的薄膜裏有一張照片。

是曾經他們在燈光節合影的那一張。

莫子穆忽然就無聲地笑了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