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5 是我回來晚了

韓羌月第二天醒過來的時候發現自己是在一片陌生的環境裏。

冷淡的黑白風，深灰色的柔軟床單和地毯以及燈架擺設，還有靠牆的落地衣架上整齊排開挂着的大碼襯衣和外套，都無一不在提醒着她，這裏，是個男人的房間。

後知後覺反應過來的韓羌月一臉驚恐，動作迅速的抓開被子看了一眼自己，嗯，還是她昨天的衣服，衣衫整齊。

床頭櫃上靜靜躺着她的小挎包和手機，她又扒着看了一眼，嗯，財物也沒有損失。

想到這裏，韓羌月再度環視了一圈這個房間，她很篤定，這裏不是唐家，昨天帶走她的人應該不是唐生。

她按亮了手機，上面顯示的時間是早上八點二十三分，但是這裏面沒有一通未接來電，也沒有一封未讀短信。

韓羌月的心裏有些奇怪，就算是秦娅忙的忘了她，那唐生也不應該昨天沒有接到她的人還什麽問話都沒有吧？她一邊狐疑的撥通了唐生的號碼，嘟聲響了一分鐘也是無人接聽。她有些絕望的放下手機，後知後覺開始害怕起來韓羌月無暇再去想這些事情，抓了自己的小挎包像做賊一樣出了房間。

走出門後她才發現這裏是一棟複式公寓，擡腳緩慢地踩在有着深色紋理的複合地板上，輕輕的幾乎不發一點聲響。在這樣安靜的氛圍下，廚房裏運用鍋碗瓢盆的聲音就感覺大的出奇，還伴随着一點甜絲絲的香味，充分的勾動着韓羌月心裏的好奇因子，還有味蕾和嗅覺。

韓羌月有些忍不住，探頭探腦的偷偷看了一眼。

廚房的竈臺前有一個忙碌的背影，男人一身休閑的家居服飾，一手懶懶的插在褲邊口袋，一手擡起轉動着湯鍋裏的勺子，身形颀長，骨骼勻稱。他逆光而站，肩背都籠着陰影，只有一層若有若無的光暈，讓脖頸處的肌膚像是透着瑩白，仿若一幅絕世的名畫。

她一瞬間有些不舍得移開腳步了，這場景，讓她覺得熟悉的害怕，就像是她做過千百次的夢裏。

東西煮好，那人不急不緩的關掉竈臺的旋鈕，動作和他的人一樣，輕輕淡淡。他慢慢回過身看到她醒來已經站在這裏，英挺的眉目輕挑後嘴角含笑，道：“睡醒了？我煮了甜粥，過來吃。”

韓羌月瞬間猶如石化，站在那裏一動不動，手裏抱着的小挎包因失了力氣“啪”地一下掉在了地上。

曾幾時午夜夢回，她将他的臉在夢裏描摹過千遍百遍，卻始終都是夢一場，驚醒過後只剩下沾濕的枕頭和數也數不盡的虛無。

她沒有彎腰去撿，恍了恍神呢喃道：“我大概是還沒酒醒吧……竟然會看到你……”

莫子穆的唇邊落了一陣嘆息，慢慢走過來幫她将東西拾起後拍了拍沾染的塵灰，順手放到了一邊的矮櫃上，然後握起她的雙手，讓她感受掌心裏傳來真實而溫熱的觸感，說：“現在還覺得是夢嗎？”

“不是。”

韓羌月低頭看着他的手如實回答，再擡頭看他時眼睛裏像是積蓄了一層白茫茫的水汽，模糊了他的臉頰，又回答了一遍：“不是夢……”

三年了。

這三年來沉寂的思念和心碎，與此時失而複得的驚喜交織在一起，皆化作了寸寸眼淚從韓羌月的眼睛了流下來。她這麽一哭，莫子穆的心裏就好似鈍痛，慌亂的伸手去撫上她的臉頰想要幫她擦去淚漬，嘴裏一遍遍說着對不起輕聲哄勸着：“對不起……對不起……是我回來晚了。”

韓羌月心裏的委屈便再也忍不下來，她想起最開始的時候她在莫家門前等過很多天，去他們去過的地方很多遍，甚至最後來到他的學校上學，也始終沒有等到那個笑意明媚的少年。

她抽出自己的手握成拳頭，一下一下的打在他的胸膛上，似乎是在發洩三年來的他杳無音信的怨憤，“……你去哪兒了？你去哪兒了？當初你說不見就不見，現在你說回來又回來，你知道這幾年裏我有多絕望嗎……你知道唐生說你和莫芫一起出國時候，你知道他說你不要我了的時候，我哭的有多難過嗎？”

……這些你都知道嗎？

莫子穆也不動身，就站在那裏任憑她揮舞着軟綿綿的粉拳撒氣。韓羌月越哭越兇，眼淚像是斷了線的珠子嘩啦啦的往下流，哭到後來她慢慢沒了力氣，雙手攥緊着他的衣衫肩膀顫抖不停。莫子穆身軀巋然不動如一株挺拔的松，他有些心疼的拍了拍她瘦弱的肩，語氣裏和她打着商量：“你打解氣了嗎？要是沒有，等我說完你再打好不好？”

說完，他輕輕将她扶離了一些，低頭看着面前的淚人，既無奈又毫無辦法，繼續說道：“你這樣一哭，我心都要亂了。你以為這三年我有多好過嗎？沒有你的每一天我都像是活在夢裏，縱是風光流轉，可我都覺得沒有意義。韓羌月，這個世界上最讓人難過的事情從來都不是分離，而是你來過我的生活，我卻弄丢了你。”

相比于突如其來的失去，曾經得到過才是讓他最難過的。

韓羌月到這個時候終于能夠控制一點自己的情緒了，她深吸了一口氣平複心情，咬牙問他：“當年你為什麽一聲不響就走了？”

莫子穆低垂了眼睫，那裏面像是有落了一夜的風雪和四下寂靜的嘆息，慢慢說：“我曾經自嘲的想過我到底是不是我母親的親生孩子，卻從不知道原來爺爺他們真的瞞了我這麽大一件事。唐奶奶壽宴的第二天，爺爺派人強行送了我去機場，他們拿走了我的手機，黑了我的網絡通訊和郵件。我在機場見到姑姑和莫芫，她手裏拿着我的身份證和護照，那個時候我才知道，爺爺為了這一天早就做好了準備。我也是到了國外以後才知道莫家出了那麽大的變故，我的父親品行不端被抓，爺爺突發心梗搶救無效死亡，才出國的那一年姑姑一直寸步不離的看着我，直到好久以後我才能拿着我的護照和身份證離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