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2 君臣十載
李定宸将奏折拍在桌上,罵完之後還不解氣,抓住旁邊放着的鎮紙就要扔。
張德見狀吓了一跳,快步上前正準備勸說,但李定宸看了一眼放下了,然後去抓筆架,抓起來又擱下,再抓硯臺、筆筒、茶盞……都是拿起來之後又小心放下。
最後喪氣的擡腿在禦案上用力踢了一腳,結果撞到了腳趾頭,疼得“哎喲”一聲跌坐回位置上。
張德見狀不由擦了一把汗。見他抱着腳,臉上眉頭緊皺,顯然已是痛極,卻又忍着不喊,連忙上前跪下,“陛下萬金龍體,萬萬保重啊!”
一邊說一邊替他将鞋襪除下來查看,确定只是撞了一下,沒有大礙,這才松了一口氣,又安慰了幾句。
鑽心的疼痛逐漸淡去,李定宸經過這麽一遭,也從那種暴跳如雷的狀态之中緩了過來。
他掃了一眼禦案上擱着的這些東西,不由暗暗慶幸剛才雖然怒極,但好歹理智還在,忍住了沒摔,否則還不知回去該如何同皇後交代。
他這氣急了就摔東西的毛病是很早就養成的。
其實雖說糟蹋東西,但相較于其他主子動不動就處罰責打服侍的人,李定宸這種做法已經足夠仁慈了。對暴脾氣的他而言,已是十分難得。但越羅一直覺得這樣發脾氣不過是遷怒,沒有任何意義,非要逼着他改了。
為此還特意将這知政殿裏一應的物事全都換了。
——并不是把貴重的擺設和用具換成便宜耐摔打的,而是換得更加貴重。為了搜羅這些東西湊成一套,越羅不知費了多少工夫,又親自過來替他換了,就是為了讓他生氣時也有所顧慮,念着是她好容易弄來的,總歸愛惜些。
效果顯然非常好。
李定宸又看了一眼桌上放着的奏折,随後眼不見心不煩地閉上眼,靠着椅背出了一會兒神。
張德見狀,悄然退回自己原本的位置,剛剛站好,便見李定宸又霍然起身,“這裏你看着些,朕到後頭去一趟。”
“是。”張德神色如常的應下,恭送李定宸離開之後,才回到殿內,将桌上除了被李定宸拍在一邊的那一封之外的奏折抱到旁邊的小桌上去,自己也不敢坐,就站在案後翻看,一邊看一邊寫批條,寫完之後夾在奏折之中。
若是李定宸來不及看,屆時就會讓秉筆太監用藍筆将批條抄在奏折後批複,只有他不能決定的,才會挑出來放在一邊,等李定宸回來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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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李定宸這裏,帶着兩個小內侍腳步匆忙的趕回後面,一進門就沉着臉将所有人都打發了下去。
他第一次這麽沉下臉時,這些宮人內侍少有不怕的。但天長越久,人人都知道陛下瞧着雖然很兇,但在皇後娘娘面前卻是最好說話的,并不會真的把他們如何,也就收了幾分畏懼,靜悄悄的退下了。
人一走,李定宸就湊到了越羅身邊。
她懷裏本來還抱着冬生,小孩子看到爹,立刻高興起來,伸手要抱,李定宸兩手穿過他的腋下,把人給提起了起來。
冬生才露出一個笑臉,他就已經将人放在旁邊,然後自己撲進了越羅懷裏。
完全沒料到這個發展的冬生先是一愣,反應過來之後就扁了扁嘴,虧得這孩子不愛哭,最後也沒鬧起來,将他爹的豐功偉績給傳揚出去。不過到底是不高興了,他自己吭呲吭呲爬回來,然後用力往越羅懷裏擠,試圖将他爹給擠開。
一歲多的孩子,雖然還沒學會講話,但已經可以站起來了,最近正在學着走路,手腳都十分有力氣。
李定宸顯然并不覺得跟個孩子争寵有什麽不對,他一邊擋住兒子的小胳膊小腿,不讓他有機會擠進來,一邊牢牢抱住越羅,似乎是怕她趕走自己,還開口告狀。
“阿羅,王先生欺負我!”
越羅本來是要說他,聞言微微一愣,注意力就被轉了過來,“怎麽回事?”
這話聽着雖然有些可笑,但李定宸語氣裏的委屈卻是絲毫不摻假的。他如今越發有帝王威嚴,也輕易不肯在越羅面前示弱,能讓他開口說出這句話來,只怕此次的事情非同小可。
越羅相信王霄如果想,絕對能夠做到。只是……怎麽事前半點端倪都沒有?
她拍了拍李定宸的背安慰他,同時柔聲問,“怎麽回事?”
“軍中有人倒賣物資軍械的事,王先生應該很早就知道。”李定宸道。
越羅“嗯”了一聲,這個推測是他們之前就已經得出來的,莫非又有了什麽變故,她想着,口中問道,“然後呢?”
“朕當時還想着,王相願意将這一點展示出來,或許是對朕的退縮和服軟。”李定宸自嘲的笑了一聲,“何其天真!從頭到尾,這件事就是他王霄給我做的一個套,更可笑的是我也毫不猶豫的跳了進去,還一直以為他是為我好!”
他氣得連先生都不叫了,“阿羅你知道嗎?今兒固原來的折子,查實了固原守将張峰源夥同一幹下屬向戎戎人倒賣軍械的事,但卻不止于此!原來這些年來,他們早和戎戎串通一氣,固原一帶所謂的戰事、所謂的軍功,全都是裏應外合做給朝廷看的樣子貨!”
“最可恨的是,”李定宸閉上眼睛,牙齒幾乎咬出了血,“那些被當做敵人斬首,送到京城來報功人命,全是我大秦邊境的無辜百姓!”
最後一句話,他幾乎是嘶聲喊出,最後還破了音,将一旁的冬生吓住,小心的看着李定宸,不敢再擠。
越羅也吃驚得睜大了眼睛,放在身側的手收緊握成拳,眉頭緊緊皺着,“殺良冒功,他們竟有這樣的膽量?”
“他們還有什麽不敢做的?”李定宸諷刺的道,“西北赫然已是他們的天下,朝中有人與他們勾結不說,內閣重臣、一國首相明明知情卻故意将之壓下去,安的究竟都是什麽心?!”
察覺到他的身體緊繃着,顯然是在極力忍耐怒氣,越羅擡手輕輕的拍着李定宸的後背,理智的分析道,“若果真如此,這是王霄做得過了。但他也有可能是在派人過去調查之後才知道。”
李定宸慢慢放松下來,聲音卻仍舊冷凝,“他從前未必知道得如此仔細,但必定知道邊境有問題,只是沒有深查罷了。”
否則,怎麽要給自己做套的時候,立刻就發現了那麽恰當的機會?
從前李定宸只以為自己跟王霄之間,是政見不同。但不論如何,這幾十年來他兢兢業業,為國盡忠,這大秦江山有了他才得以安穩,卻是不争的事實。
所以明知道王霄對自己不滿,甚至暗地裏做過不少小動作,但李定宸卻始終沒有下定決心要将他除去。
直到此刻。
他究竟知不知道,自己拿來做籌碼的,是無數大秦子民無辜的性命?
就因為不希望他這個皇帝太看重武将,就只因為這個。
印象中那個端方嚴肅、品行正直的先生形象赫然崩塌,變成了為達目的不擇手段的一代權臣。名利、權勢、富貴、地位……就那麽吸引人,就這麽放不下,讓他連自己究竟是誰都忘了嗎?
他教他要成為一個以天下萬民為念,不能因一己之私而任性的帝王,這些話他自己都忘記了嗎?
人心怎麽可以變得這麽快,這麽毫無預兆?
還是早就已經變了,只是他之前從來沒有看清過。
李定宸說不出來自己此刻的感覺,只是太失望了,太難過了,太痛苦了,就像是心裏有什麽東西堵着,憋悶得厲害,感覺随時都能爆開,将他炸個粉身碎骨。
君臣十一載,終于到了今天。
一滴眼淚從眼眶裏滾了出來,李定宸咬緊牙關,身體卻不由自主的輕顫着。無數的情緒在他的心底爆發、嘶吼、躁動、最後又歸于寧靜。
越羅察覺到了他的情緒變化,抱着他的手臂收緊,也跟着紅了眼圈。
她不是李定宸,無法理解他這種情緒的爆發,所以也找不出一句可以安慰的話,只能用這樣的方式,讓他知道身邊還有人一直在支持着他。
不知道是不是被此刻的氣氛所感染,本來就有些吓到了的冬生忽然哭了起來。
外間一陣響動,有人要開門進來。越羅連忙揚聲道,“不必進來!這裏不要人伺候,外頭候着吧。”
正要被推開的門扉又被合上。
越羅低下頭,湊到李定宸身邊,低聲道,“陛下,難過就哭出來吧,不會有人聽見。”
李定宸更緊的摟住她的腰,将臉完全埋上去。然後越羅便感覺到,那一片布料漸漸被打濕了。她耳邊能夠聽到李定宸輕輕抽泣的聲音,只是在冬生嘹亮的嗓音掩蓋下,幾近于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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