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5 無愧我心
進入天泰十二年,還有一件對朝廷而言,算是非常重要的事。
正月初八日,便是李定宸這位君王二十歲的生辰。
雖然他早在登基時就已經加冠,但人人都知道那是權宜之計。如今年滿二十,就真正是個成年人了。所以盡管不用再行冠禮,朝堂上還是準備了一系列的慶賀儀式。
而這些儀式結束之後,所有人都不能再将禦座上的天子當成少年帝王來看待了。
這種變化非常微妙,但李定宸卻敏銳的察覺到了。很多原本在朝堂上保持中立,像是在觀望的臣子,都倒向了他這一邊。
這是大勢所趨,也在預料之中,所以對于他們的舉動,李定宸并沒有多少欣喜之意。因為這一切,都是他自己努力得來的。但他也沒有因為他們之前的觀望就覺得有什麽問題。
身為皇帝,就不會有不能用的人。靠近他的,遠着他的,各有各的用處。
不過,還沒等所有人仔細品味這種變化,朝堂上就接連出現了幾次震動。
先是禮部尚書賀寧告老。
這位老大人已經七十多歲,這兩年來除了大朝會還會出席之外,禮部的事情大都已經交給了下面的人,致仕的奏折也不知上了多少次,但李定宸一直壓着沒有批複,還特意指派了一個太醫過去照料他的日常起居。
但他這個年紀,留到現在,也已經是極限了。總不能讓人老死在任上,非是朝廷優待老臣的規矩。
所以去年冬天,賀老大人病了一次,從那時起朝堂上就已經在做他卸任的準備了。
果然,在賀寧再次上折子之後,皇帝沒有再讓內侍去送挽留的聖旨,而是自己召見了賀寧一次,然後準了他告老的奏折。
之後宮中不斷往外頒發恩旨。先命內閣和禮部拟出封賞,不但有賞賜賀寧本人的,還有蔭封其子侄的。又殷勤叮囑回鄉之事可以緩行,等天氣暖和了再啓程不遲。同時還讓那位一直負責照料賀寧的太醫也跟回家鄉去,可謂是十分優恤。
然後這邊賀寧的事才告一段落,那邊內相顏錦泉卻也同樣上書告老。
賀寧早就已經淡出了政治核心,所以他的離開,所有人都有心裏準備,對朝堂的影響也着實不大。
但顏錦泉就不同了。他是次相,整個朝堂上僅次于李定宸和王霄的人物。而且人人都知道李定宸和王霄有龃龉,雖然眼下看來,已經沒有了最初時的針鋒相對,但所有人也都相信,王霄在朝堂上留不久了。
內閣首相是按照資歷遞補的,顏錦泉又一直是站在皇帝這邊的,等王霄一走,妥妥的就是一任首相。就算什麽事都不做,甚至上任之後主動告老,給皇帝看重的人騰位置,那待遇也絕對與如今不同。
雖說他年紀也不小了,但到底比賀寧小着六歲呢,再熬個兩三年不成問題。
所以衆人一時竟有些看不明白他究竟是怎麽想的,竟然在形勢一片大好時主動求去。這是将馬上就能到手的功勞和身份地位全都拱手讓人啊!
就連李定宸也有些摸不清他的想法,捏着奏折皺眉,“怎麽突然就要告老了?”
“陛下還是先下旨吧。”越羅道。不管為什麽,這樣的重臣求去,一向都是要你來我往許多次,說不定還要拖個一年半載的。顏錦泉既然有這個打算,原因以後總會暴露出來的,如今也不用考慮太多。
李定宸點頭,讓翰林學士草拟聖旨,送去了顏府。
——每個人告老的理由當然都不一樣,但明面上卻都會用同一個借口:抱病。所以顏錦泉上了奏折之後,便稱病在家,閉門不出了。
而李定宸這封聖旨,就是情真意切請他回來“主持大局”,各種肉麻話不要錢的往上堆,保準讓看了的人相信顏大人是朝廷的柱石和棟梁,離了他這朝堂就轉不動了。
當然,顏錦泉那邊也有套路,哭着喊着表示自己很願意繼續為國盡忠,奈何床都起不來了,只能辜負皇帝的信重,請求陛下放他将自己這具骸骨送回家鄉。
然後李定宸除了繼續挽留之外,還得賞賜藥材,派遣太醫,把陣勢做足。
如此往來了幾次之後,不單是李定宸,就連朝臣們也看出來了,顏錦泉“堅辭”的信念非常堅定,并沒有任何動搖。
然後陳淵那封奏折就送上來了。
按照恩師指點,陳淵沒有任何保留,不但在奏折之中寫了醫科的具體條陳,還一并連工農兩科都寫了進去。
雖然有迎合上意的意思,但這份奏折,陳淵寫得非常用心,自己戶部的差事都放下了不少,将時間都消磨在翰林院那邊,翻閱了無數資料典籍,這才成型。
年輕的天子志存高遠,但像他這樣年富力強的朝臣,又何嘗沒有自己的政治抱負呢?
尤其是顏錦泉告老這件事,給了陳淵很大的刺激。雖然他并不認為自己真的能超過恩師,但對方為了他讓路,他也必定盡心竭力。
而這封花費了無數心思的奏折,剛送到通政司,就引起了軒然大波。那邊不敢耽誤,立刻就分別抄送了內閣和殿中省,李定宸和王霄幾乎是同時拿到這份奏折的。
“這個陳淵膽子真大!”自己的心思全然被這封奏折給揭開了,但李定宸并不生氣,反而非常興奮。
之前他要做的事,絕大多數都是自己在朝堂上提出來,然後在跟朝臣們的商議之中不斷妥協,最後得出一個結果。雖然朝中還是有人響應,并非孤軍奮戰,但和這種自己想做什麽,下面立刻就有人揣摩出來,主動上折子的感覺還是不一樣的。
李定宸并不怕朝臣揣摩自己的意思,只怕他們連求證都不做,就按照自己揣摩的意思去辦事。
所以陳淵這封奏折,可謂是深得他心。
雖說是少了循序漸進,但李定宸自己也覺得,如今的朝堂需要這麽一件事來給所有人定定神了。
殿中省那邊做事仔細,送過來的折子是兩份。李定宸激動得在屋子裏轉圈時,越羅卻坐在自己的位置上,慢慢翻看奏折中的內容。等他那邊冷靜下來,才開口道,“難怪顏錦泉要主動致仕,若是為這封奏折,倒是值了。”
改革科舉,影響到的人太多了。陳淵只要做成了這件事,攜着巨大的聲望,入閣可以說是板上釘釘的事。
屆時他和顏錦泉的關系,必定會成為掣肘。但現在顏錦泉主動告老,在皇帝這裏賣了個好,也就把路給他開好了。激流勇退,這份決斷着實令人贊嘆。
而且這其中更多的深意,更值得探究。比如他致仕之後,內閣之中就只剩下王霄和杜卓華二人,而杜卓華一向以王霄為首,等于這裏成了他的一言堂。恐怕就是皇帝不說什麽,王霄也得主動開口,往內閣補人。
內閣添了人,禮部尚書的位置也空着,在一個位置上待了很久的朝臣們就可以動起來了。
而李定宸作為皇帝,就可以在這種人事變動之中按照自己的心意去做安排。這等于是顏錦泉送到皇帝手邊的好處,由不得他不領受。
老奸巨猾,不過如此。
李定宸聞言,不由輕輕嘆了一口氣。
越羅放下奏折,走到他身邊,雙手按在他肩上,安慰道,“陛下不需如此,王先生和顏先生不同。”
這件事顏錦泉能做,王霄卻不能。
不單是因為兩人的位置不同,也是因為他們的性情和理念使然。即使是同一件事,給出的解決辦法也不會相同。
“朕知道。”李定宸反握住她的手,“只是有些感慨。”
這幾年來,他從這些大臣們身上學到了不少,直到現在也是。所以不管各自立場如何,他心裏對這些肱骨重臣,卻是十分感念的。
就說王霄,幾年前李定宸絕對想不到,自己有一日會真心誠意的叫一聲“王先生”。提起他來也不是滿肚子的不滿和厭惡,而是能夠心平氣和的去看待這個人,從他身上發現更多東西。
“有時候,”李定宸微微側過身,将自己整個人埋進越羅懷裏,低聲道,“有時候朕覺得自己在做惡人。”
越羅想了想,笑道,“功與過,只能留待後人評說了。先賢說‘豈能盡如人意,但求無愧我心’,人間世事,莫不如此。又有佛說‘我不入地獄誰入地獄’。若能換得天下蒼生平順安樂,我願意與陛下一起做這個惡人。”
“放心,少不了你。”李定宸被她逗笑了,“夫妻本是一體,朕若不是好人,阿羅自然也逃不掉的。”
越羅對此很看得開,“終歸我活着的時候,莫說當面,就是背着我,也是沒人敢說這種話的。若人死後有靈,也該去黃泉奈何轉生;若死後無靈,也就不必在意這些了。”
李定宸不由大笑,那一點傷感就淡了許多。
越羅将他手裏的折子接過去放下,又命人送了茶點來。兩人在窗下坐了,伴着早春風光烹茶品茗,填飽肚子之後,李定宸就從那種低落的情緒之中振作起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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