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7 天倫之樂
在朝堂上一片忙亂的時候,皇長子李飒的第一堂啓蒙課,也非常低調的開始了。
當然,低調二字僅限于朝堂,對後宮來說,這是目前第一緊要的事,莫說帝後二人,就是如今正忙着擴大軍服坊規模的江太後,也撥冗前來,旁聽了這一堂課。
第一堂課其實講的內容并不多,主要是認一下人。
授課地點選在長安宮偏殿,足見皇帝有多重視。所以聽說帝後和太後都要前來旁聽,幾位先生并不驚訝,只是心裏難免還是有些戰戰兢兢,對接下來的教學工作,信心也不是那麽足。
他們對自己的學問倒是很有自信,能夠被皇帝選中,也必然是某方面有過人之處。但一來小皇子資質如何尚且不知,二來宮中三位年長的主子都對此事表現出了非同一般的重視,很有可能插手幹涉教學過程。
所以他們不能擺出嚴師的姿态,更不能将自己開蒙求學時的那一套搬進宮裏,究竟能不能教好就難說了。
懷着這樣忐忑的心态,幾人邁步踏入殿中,目光觸及殿內的人,皆是一愕,慌忙快步上前問安。
李定宸手裏牽着孩子,笑着擺手道,“今日幾位是飒兒的先生,該當朕向你們行禮才是。這孩子便交托給你們,還望幾位能盡力教導。”
他姿态擺得很低,但這幾位先生的官職不高,平常連面聖的機會都少,更不敢因此就懈怠,一面口稱惶恐不敢讓皇帝給他們行禮,一面到底還是行了全禮。
而對于皇帝的這份态度,他們意外之中又有幾分激動,連連答應,“臣等必盡心竭力,教導殿下。”
“既如此,那就開始吧。”李定宸将手裏的孩子輕輕往前一推,自己退回了旁邊的位置上,跟越羅并排而坐。而在他們上首端坐着的,則是慈聖江太後。
他們坐下之後,便有內侍搬來屏風,将視線阻隔。如此一來,幾位先生倒是放松了些許。
在正式開始講課之前,還有一系列的儀式要進行,如拜孔聖、拜先生等,只不過按照皇家的身份略作調整。比如給先生敬茶,就只由內侍送上。
等到儀式完畢,幾位先生便根據事先說好的,依次試講了一段。
因為只是開蒙,皇後娘娘事先有言,務求能說得生動有趣,能引起皇子殿下的興趣,而不是像學四書五經那樣,只讓反複誦念記背。幾位先生此刻心定下來,便也各施手段,甚至還特意申請帶了工具進來,比起上課,更像是在講故事和做游戲。
冬生年紀還小,雖然是自己答應了來上課,但面對這種陣仗,心裏還是有些慌亂的。但他膽子一貫大,長安宮又是熟悉的地方,又有李定宸和越羅坐在屏風後安心,漸漸也就被安撫下來。而課程的內容跟平常越羅帶着他玩的差不多,且更加新奇,很快就聽進去了。
半個時辰的課程結束時,他還有些意猶未盡。不過畢竟年紀小,身體已經覺得疲倦。
幾位老師照料一個學生,自然沒有不妥帖的。就連課程進度,也完全按照他的理解能力來,所以幾天之後,冬生就完全适應了這種變化,對于要去上課這件事,表現得十分積極。
倒是越羅自己,一直都是親手帶孩子,如今陡然離了身邊,頓覺不慣,心裏總挂念着。
這種心不在焉的狀态,很快就被李定宸察覺了。他走到正在出神的越羅身邊,先将她手裏的筆小心的抽了出來。結果越羅竟是半點反應都沒有,仍舊一手支着頭,眼神放空的發着呆。
李定宸又将她桌上放着的東西一樣一樣拿走,同樣未能喚回越羅的神志。
最後,他眼珠一轉,想到了個好主意,在筆架上挑了一只小筆,蘸了墨,擡手開始在越羅臉上描繪。
殿裏還侍立着幾個內侍,見狀連忙低下頭去。能出現在這裏的,都是李定宸的心腹,知道帝後恩愛甚篤,如今陛下捉弄皇後,雖然時間地點都不太合适,但他們也只能當做沒看見。
莫說內侍,就是修起居注的官員也早就習慣了,見怪不怪。倒是同修起居注的那位年輕官員是今年才簡拔上來的,見狀不由瞪大了眼睛。若不是及時醒悟過來這是在禦前,只怕要驚呼出聲了。
陛下竟如此童心未泯,像個毛頭小子那樣捉弄皇後,完全刷新了這位官員對他的印象。他暈乎乎的用手捂住嘴,偷眼看到陛下臉上帶着的笑意,忽然想起自己入職第一天,就坐在他旁邊的這位主官說過的話,“陛下面前規矩不多,只一條,學會閉眼和閉嘴。”
他本來以為是因為禦前能聽到許多秘聞,所以要裝聾作啞。
卻不料這規矩是用在這上頭的。
不過也難怪,莫說帝後,就是稍微有些體面的人家,男女主人之間的相處都不會如此親近無礙。
雖說帝後和睦是好事,但傳将出去,也有損皇室的名聲,顯得陛下不夠穩重,沒有肩擔山河日月的氣魄。
不過這位同修起居注年紀還輕,尚未娶妻,在最初的震驚過後,倒是打心底裏對這樣親密的夫妻關系生出了幾分羨慕,暢想起自己日後娶了賢妻,該如何恩愛不疑來。
張德見此,湊過去跟兩位官員低語幾句,而後便一擺手,領着衆人退了下去。
他自己去了偏殿繼續整理奏折,吩咐李元帶人在殿外守着,以免忽然有臣子前來求見,驚擾了殿內的人。
這邊李定宸一開始還小心翼翼,生怕驚動了越羅。後來見她根本沒有反應,動作便大了起來。而越羅終于被臉上的涼意驚醒,一回神就看到李定宸站在自己面前,執着毛筆在自己臉上作亂,眉頭立刻就挑了起來。
這個動作落在李定宸眼中,他停下筆,含笑道,“可算醒了。”
“陛下這是做什麽?”越羅一看殿裏都沒人了,不由有些無奈。李定宸這跳脫的性子,在朝臣面前已經收斂了許多,但私底下卻是半點遮掩都沒有。也虧得身邊都是伺候久了的老人……不對,今兒好像添了個年輕的官員?
她這麽想着,下意識的擡手要去抹臉上的痕跡,被李定宸抓住了,“別碰,朕先給你弄個鏡子來照照。”
虧得這裏雖然是理政的地方,但也時常需要整理儀容,因此備了鏡子。鍍銀的琉璃鏡子,比巴掌大不了多少,托在手裏,照得人纖毫畢現,比銅鏡清晰許多。李定宸取出鏡子,送到越羅面前立好,“阿羅看看,朕的畫工如何?”
越羅一看,先忍不住瞪了李定宸一眼,然後自己就撐不住笑了。
李定宸卻是将她的臉化成了個貓臉,添了胡須和幾分細節,看起來倒是惟妙惟肖。越羅笑了一會兒,又擡頭瞪他,“可教其他人瞧見了?”雖說皇帝不好好批奏折跑去捉弄皇後本身就是個大新聞,但只要沒看到這張臉,多少還有挽回的餘地。
“沒有,張德把人領出去了。”李定宸立刻道。
他說着托着越羅的下巴端詳了一下,眉眼裏都是笑意,“朕瞧着有幾分像玳瑁。”
玳瑁他們之前養過的那只貓。本來是李定宸當做借口帶過來的,但後來養得膘肥體鍵,倒是成了長安宮一景。
不過越羅有孕後,因為怕沖撞了,便被送回了貓兒房。等李飒降生,既怕貓身上的蟲子過到他身上,又怕屋裏貓毛多了,呼吸是堵住口鼻,就更不敢養了。只偶爾叫人抱過來,也只能遠遠的看看。
這會兒李定宸提起來,兩人都不由生出幾分懷念。李定宸道,“回頭叫人抱回來養着。”
說着就要出去叫人,被越羅拉住,“先打水讓我洗了臉,等墨幹了,就更難洗淨。”于是皇帝陛下只能親自去打了水回來,伺候越羅洗臉。
因看越羅沒什麽精神批折子議政事,他索性直接讓人去将玳瑁抱回來。
哪知道人一去,卻是帶回來了一個令人驚訝的消息:原來這幾年時間裏,玳瑁可也沒閑着,好吃好喝的在貓兒房養着的同時,也當了母親,生下兩胎小貓兒,如今家族的規模甚是龐大。
李定宸一聽,頓時好奇心起,讓人将他一家子都抱過來。
十一只齊齊整整的貓兒很快被送過來,個頭、毛色和長相都有着細微的不同,看起來蔚為壯觀。只是不能放手,一放手這殿裏只怕都要被他們掀翻過來。
李定宸見越羅喜歡得眼睛發亮,便點頭道,“以後就養在這邊吧,多着幾個人看着,別驚了孩子,也別讓它們進這殿裏來便是。”
等人退下了,李定宸才對越羅道,“我說你這兩日怎麽心不在焉,原來是想孩子了。”
“只是冷不丁的瞧不見,心裏不自在。”越羅有些赧然的解釋。
這天晚上,李定宸将越羅壓在榻上時,便忍不住取笑她,“那些貓兒留着解悶也就罷了,若阿羅當真想孩子,再給朕生幾個如何?都說寵物似主,玳瑁是個多子多福的,朕的皇後必然也不會差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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