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4 他似乎有些寂寞

孔非與曹攸對視一眼,皆從對方眼中看到了無奈,帶媳婦兒來夜店,賀燭這是玩哪一出。

天黑以後,随着落座的客人越來越多,夜場的預熱活動開始了,一男一女兩位DJ陸續出場。

男的穿無袖牛仔馬甲,露出兩臂蓬勃的肌肉,揮舞手臂,動作狂放,野性感十足,女的前凸後翹,黑色抹胸配銀環choker,火辣性感,手臂力量感完全不輸身邊的男DJ。

躍影請來的夜場人員都不是吃白飯的花瓶,兩人的音樂控場能力一流,很快,客人們一改冷靜啜飲的狀态,紛紛揮舞手臂,随DJ和控場主持的節奏擺動身體。

口哨聲和歡呼聲擾攘交雜,場子迅速熱了起來。

躁動的音樂和客人的熱情歡呼讓店裏氣氛又熱又燥,唐棉用來遮臉的口罩逐漸讓她憋悶氣短,不得不經常調整口罩,讓自己緩緩氣。

樂隊嘉賓登臺,晝亮的頂棚大燈倏然關閉,四面八方的光線如潮水般轟然退卻,獨留狂歡舞動的霓虹光束烘托氣氛。

他們所在的卡座正對舞臺,兩邊坐着其他客人,唐棉小幅度轉頭,左右張望半天,沒發現她哥的身影,于是悄悄将口罩摘了下來。

孔非和曹攸出去接妹子,賀燭翹着長腿,黑眸無波,漫不經心地欣賞樂隊演出,指節無意識地随音樂在沙發坐墊上點動。

沙發上還剩唐棉和賀燭,誰也沒說話。

他們之間交流的頻率不高,就算夜晚睡在一張床上,也是沉默多于交談,習慣了相顧無言,如今一言不發的靜默并沒有顯得尴尬。

臺上主唱一個渾厚高音将氣氛推到頂點,聒噪擾攘中,孔非和曹攸帶着人回來了,兩個男人帶了四個女人。

寬敞的沙發登時有些擁擠。

新來的四位相互熟識,熱熱鬧鬧地坐到了一起,唐棉只看見眼前閃過一條條雪白細長的美腿,身邊響起聲聲“不好意思”,客氣又傲慢,然後就被無聲擠到了沙發最外圍。

不過這次賀燭沒交代要幫他擋女人,所以唐棉老老實實地給其他人讓位,一句話也沒抱怨。

新加入的妹子都是孔非聯系來的,正依次自我介紹。

賀燭漫不經心地聽着,餘光一掃,他名義上的妻子正老實地坐在外側,孤零零占據一角,白淨的臉蛋無波無瀾,找不到一點被冒犯的惱意。

不知為何,賀燭想到衣帽間的嵌牆衣櫃,一開始,那些屬于女人的衣物只規矩地占據一角,上下擺放,絕不多占一點面積,而現在,那些衣服已經理所當然,無拘無束地分享了一半領地,并且仍有擴大的趨勢。

賀燭沒由來地想,以後名正言順成為賀太太的她,也會如今天這般沒脾氣嗎……

“賀少,微信給你發了好多消息,好歹回回人家啊,我等了你一晚上呢。”

搶在最前面落座的女人占據了優勢,雪白的手臂伏在男人肩臂之上,說話間妝容精致的臉蛋緩緩貼近,下巴幾乎貼在了他肩上。

賀燭飄遠的思緒回籠,随後眉宇微皺,剔掉腦中荒誕無意義的聯想,像是沒看到身上扒着的人,随手拿起桌面的酒杯,無言輕抿。

另一邊的女人格外會來事,順手摸過一個酒杯,倒了半杯酒,面朝賀燭,盈盈一笑:“我陪賀少喝一杯吧。”

賀燭搖了搖酒杯,不置可否。

曹攸和孔非不約而同地看向唐棉,發現正牌太太面不改色,無動于衷,甚至饒有興致地欣賞起前方的熱舞表演。

既然夫妻雙方都不在意,他們也沒必要拘着了。

孔非哂笑一聲:“喂喂,你們打着想我的名義,實際全沖着賀燭去了,他可應付不來你們四個啊。”

離得遠的兩人知道今晚搭不上賀少爺了,于是知情識趣地坐到了孔非和曹攸身邊。

一下子走了兩個人,唐棉身邊瞬間空出大片面積,半圓形的沙發泾渭分明地分成兩方天地,一邊伶仃安靜,一邊言笑晏晏。

唐棉坐了一陣,目光多數放在舞臺表演上,躍影請的舞團和樂隊都是外界小有名氣的專業團隊,為了迎合夜店氣氛,演員的動作幅度也格外奔放。

唐棉光看着就覺得累,進而注意到了空落落的肚子。

中午沒吃飽,晚上沒吃飯,她現在好餓。

舞臺上那個發亮的圓燈好像湯圓哦。

在意識被饑餓感吞沒前,一只骨節分明的手将一個棕點黑圓盤送到了她面前,盤子裏裝有誘人的藍寶石起司蛋糕,佐以三顆巧克力球,熱量爆棚,卻是唐棉的救星。

“謝謝。”

唐棉迫不及待動手拿叉子,遞盤子的手倏而落到了她肩上,熟悉的嗓音摻雜着幾分咬牙切齒:“翅膀硬了是吧。”

“……”

孔非看了一眼這邊,笑着打了聲招呼:“好久不見,唐老板。”

唐白收回壓着妹妹的手,俊容稍斂,微微一笑:“孔少。”

刮幹淨胡子,一身正裝的唐白面容清俊,一派貴公子模樣,孔非身邊的女伴剛好認識他,便邀請道:“唐老板坐下一起喝一杯吧。”

“抱歉,今天不太方便。”

唐白皮笑肉不笑,視線越過衆人,落到賀燭身上:“賀少,舍妹給你添麻煩了。”

賀燭薄唇微揚,暗色的眸子微轉,輕聲道:“确實。”

唐棉難以置信:“添什麽麻煩,我不是很聽話嗎?”

唐白直接把人拎起來,咬牙道:“你聽個鬼的話,趕緊跟我過來。”

唐棉不情不願地被親哥拖走。

孔非插了句嘴:“這什麽情況?唐老板帶小唐去哪了?”

賀燭沒說話,心情忽然得到愉悅,眉宇舒展,懶散地動了動身體,倚向沙發靠背,服務生送來兩個果盤,旁邊女人叉了一塊蜜瓜膩膩歪歪地送到他嘴邊。

賀燭擡眸,涼看她一眼:“我讨厭甜味的東西。”

“啊,抱歉。”

女人連忙放下叉子。

躍影二樓的辦公室,唐棉像個在教導處罰站的學生,兩手背在身後,乖乖巧巧地站着,唐白坐在老板椅上,雙手環胸,審視地看着她。

“行啊你,學會假借人勢,掩人耳目了。”

“賀燭帶我來的。”唐棉甩鍋毫無壓力。

“呵,又是你死乞白賴求人家帶你的吧。”唐白當時用五萬塊禮金獲得了唐棉的主動坦白,知曉他們之間沒有真感情。

第一次是,這次不是。

換作平時,她定要據理力争,但現在肚子還餓着,甜品也沒吃上,于是可憐巴巴地擡起頭,微撅着嘴巴,用弱弱的帶點撒嬌的語氣說:“哥,我好餓啊。”

唐棉經常惹他生氣,但她一示弱,唐白就沒辦法了,努力營造出的嚴肅神色飛速崩盤,無奈拿起辦公室的內線電話,聯系廚房做點吃的送到他辦公室。

唐棉懶洋洋地趴到桌子上,辦公室的暖燈照到她的臉,肉眼可見的虛弱。

唐白迅速起身,将她扶到自己的休息間,眉頭緊鎖,沉聲問:“賀燭不給你飯吃?”

唐棉搖搖頭,有氣無力地解釋了前因後果。

唐白聽完,果斷收起對妹妹的擔心,不顧形象地翻了個白眼:“活該,身上一分錢沒有還想學我離家出走,結果就是換了個地方找罪受,餓死你得了。”

唐棉負氣埋着頭,小聲辯駁:“誰學你了。”

唐白從櫃子裏找出一條巧克力:“吃完飯我送你回去,以後再偷跑過來,腿打折。”

唐棉根本不聽他威脅,在辦公室吃完熱飯,趁唐白換衣服的功夫,自己溜了出去。

原路返回舞廳,臺上表演結束,現在是客人的蹦迪時間,孔非和曹攸帶着女伴,在人群中狂歡,賀燭身邊還剩一個女人,規矩地坐在他旁邊,時不時斟酒,沒了之前肌膚相觸的親密。

她的位置空着,起司蛋糕維持原樣擺放,唐棉悄然坐下,賀燭斜看一眼,沒有出聲。

半晌,卡座周圍的照明燈消失,四周暗成了黑夜。

沒多久,附近接連響起一些淅淅索索,難以描述的聲音,唐棉悄悄探出頭,黑暗中,幾處模糊的人影交疊纏綿,大膽而放縱。

防止有人真的無所顧忌,做一些違法的舉動,躍影留出的親密時間很短,多數人只夠淺嘗辄止,待燈光恢複,客人們意猶未盡,于是兩兩相伴,急不可耐地離去。

樓上便是唐白名下的酒店。

對比那些恨不能長在一起的男男女女,唐棉小心窺了眼沙發另一側的兩個人。

暗幕退去,不知發生了什麽,女人面色難看,咬唇揉着自己發紅的手腕,似乎終于放棄了這位不解風情的賀少爺,看到附近有認識的人,她匆匆交代一聲,拿起自己的手包,飛快加入了另一桌人的聚會。

賀燭依舊那副淡淡的樣子,無所謂身邊人是誰,一雙多情的桃花眼帶着揮不去的冷漠薄涼,有人心甘情願地被吸引,大膽示好,他亦坦然接受,卻殘忍地,不肯回報一點甜頭。

這人真如傳聞中一般風流多情嗎?

唐棉看不懂他。

只是莫名覺得,孤坐一隅,閑然飲酒的賀燭,似乎有些寂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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