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 你沒有女朋友吧?

林又心發現這個男人很會穿衣服。

這種東西似乎是與生俱來的,看上去随意卻讓人無法忽視。哪怕是簡單一套襯衫西褲,也會因為皮帶扣上一個小小的撞色,顯得沉穩之中帶着風華正茂的盎然氣息。

他身上從來沒有多餘的配飾,不戴表也不戴項鏈,只偶爾搭一條領帶,還不是她所熟知的那些品牌。

無論怎麽穿,都意外的好看。

等餘安州坐到霍城旁邊,她才忙不疊收回目光,胳膊怼了怼葉南霜:“怎麽回事?”

葉南霜:“什麽怎麽回事?”

林又心皺皺眉,問:“他跟你師傅什麽關系?”

葉南霜清了清嗓子:“我師傅大概不可能是彎的,所以……”

話音剛落,霍城懶洋洋開口道:“叫嫂子。”

餘安州轉頭一個大白眼,像是要活生生吞了他。

林又心感覺葉南霜整個身子顫了顫,就連她自己也不禁虎軀一震,腦袋裏叮鈴哐啷的滿是問號,還有一種難以言喻的沉重。

一片嘩然聲中,只聽見霍城笑了聲:“開玩笑的,我哥們兒,餘安州。”

衆人不約而同地松了口氣。

“我靠,吓死了。”

“剛才我滿腦子都在想要怎麽跟局裏的警花妹妹們交代。”

“就是,他媽的,霍隊在老子眼皮底下彎了,我得被她們弄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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霍城的惡趣味得到了滿足,似乎心情很好,勾着餘安州的肩膀站起來招呼大家:“人到齊了,吃飯吃飯。”

葉南霜牽着林又心往飯桌那邊走。

她們後面是霍城和餘安州。

霍城低頭看了眼林又心的腳,忽然若有所思地勾了勾唇。

落座後,他重重一拍餘安州的肩膀,湊在他耳邊小聲問:“喂,你小子半夜三更叫我鋸井蓋,就是為了她?”

餘安州目光剛好落在林又心身上。

黑白撞色的無袖連衣裙,知性裏透着俏皮的款式,脖子上戴着精致小巧的紅寶石項鏈,襯得皮膚更加瑩白如玉。細瘦胳膊懶懶地搭在桌沿上,手指戳腮,正專心地和葉南霜說笑。

他淡淡地收回目光,睨了眼霍城:“人民警察為人民分憂,你該做的。”

“少答非所問。”霍城撇了撇唇,手指點着桌面,“我跟你說,這事兒我幫你兜了,算是兄弟為你的泡妞事業添磚加瓦,回頭必須請我吃飯。”

“什麽泡妞?你以為我是你?”餘安州若有似無地瞥向葉南霜的方向,“利用職務之便……”

“閉嘴。”霍城威脅地眯了眯眼,扔給他一罐啤酒。

菜還沒上齊,大家就拿起筷子開動了。

起初還因為有家屬們在,稍微收斂着行為。沒多久,飯桌上變成一幅人類搶食大賞。

“那個排骨!排骨排骨!”

“羊腿留一個!”

“艹,我轉着呢,你還帶截胡的?”

“哎哎我的拔絲香蕉——”

“幹煸土豆絲,誰搶我跟誰急!”

“一顆芝麻也不行!”

“兄弟們,我要承包今天的魚頭!”

林又心一邊啃着葉南霜給她搶的大羊腿,一邊望着這群虎狼之徒,笑得眉眼彎彎。

同樣淡定的還有她斜對面那個男人。

任憑大家如原始人一般暴露出掠奪的本性,他卻仿佛是在廊下賞月,惬意閑适。對于食物也不挑不揀,來什麽就吃什麽。

桌子轉得很快的時候,他也能精準地夾住面前的食物,哪怕是一顆青豆。

林又心盯得走神,他甫一擡眸,目光擦過桌上的白瓷湯鍋邊緣看過來。

視線交錯,她心底狠狠地一顫,忙不疊低下頭,耳尖微微發熱。

都怪餘安州那厮長得太好看了,吃個飯也這麽獨具一格的優雅,居然讓她做出這種偷看被抓包的糗事。

林又心洩憤似的咬了一大口羊腿肉。

“來幹一杯,家屬。”葉南霜舉杯在她面前晃了晃。

林又心剛要拿起杯子,兜裏手機突然震動起來。

看見來電顯示,她皺眉摁掉。

葉南霜:“怎麽了?”

林又心搖搖頭:“沒事。”

她舉杯碰了碰她的。

本以為可以安心吃個飯喝點酒,結果手機不知疲倦地震到全身發麻。心态也接近崩潰,她起身朝大家笑了笑:“抱歉,我出去接個電話。”

包廂外,守着的服務員沖她颔首,林又心也點頭致意,轉身離開,找了個僻靜沒人的地方。

剛站穩,電話果然停止震動又馬上撥了過來。

林又心吸了口氣,摁下接聽,冷淡地喚道:“奶奶。”

對面蒼老的聲音是一如既往的不悅:“你在哪裏?”

林又心竭力忽略她的态度,平靜無波地回答:“和朋友吃飯。”

“今天是薇薇生日你不知道?”奶奶義正辭嚴地質問。

林又心閉了閉眼,手扶上旁邊的窗:“我忘了。”

“我看你除了工作什麽都能忘。”奶奶哼了一聲,“你現在趕緊回來,一起給薇薇過生日。”

林又心擡手看表。

“奶奶,現在七點了。”她扯了扯唇,“市裏晚高峰堵車,等我過來可能都九點多了,你們過吧,別等我。”

“十點多也得回來。”奶奶嚴肅道,“薇薇一年就過一次生日。”

林又心忽然笑了一聲,仰起頭看着天花板,滾了滾微暈的眼珠子,漫不經心:“我一年也只有一次生日。”

您什麽時候記得過?

對面似乎哽了一瞬。

但很快,傳進耳膜的又是毫無感情的聲音:“回來給薇薇過生日要你命了?平時喝酒喝到半夜回家怎麽沒見你要命?”

“我現在就在喝酒。”林又心指尖用力摳緊窗框,骨節泛白,指甲和鋁合金擦出刺耳的聲音,語氣輕飄飄地說,“跟一群男的,可能要喝到半夜,所以一定回不來了,您要沒別的事,我挂了。”

奶奶氣得嗓音發抖:“你今天不回來,就永遠別回來了。”

林又心挂了電話,兩眼瞪到發酸。

一轉頭,拐角處居然站着個男人。

“抱歉,不是故意偷聽的。”餘安州神色很平靜,但微顫的眼睫洩露了一絲慌亂,“我找洗手間。”

“哦。”林又心擡手朝身後指了指,“那邊。”

說完,她面無表情地錯身離開。

給葉南霜發消息說家裏有事,她沒有回包廂。

肚子一點都不餓了,胸腔裏就像塞了個正在充氣的氣球,越來越漲,越來越悶。

站在飯店門口,林又心深深地吸了一口氣,然後緩慢悠長地吐出來。

憋屈并沒有緩解多少。

反而覺得嗓子眼都在冒涼氣,想咳嗽。

對面微胖的年輕男人牽着個四五歲的小女孩過馬路,另一只手裏拿着半米長的玩偶,頭是蝸牛的頭,伸出兩只卷卷的觸角,長長的圓柱形身子。

林又心小時候也喜歡抱着這種玩偶睡覺。

小時候,爸爸也經常牽着她過馬路,即便是牽着,嘴裏還要念念有詞:“紅燈停,綠燈行,黃燈停一停。”

眼前灰蒙蒙的,她好像聽見自己在說話,奶聲奶氣的聲音:“爸爸,為什麽紅燈也要停,黃燈也要停?”

她沒有等到回答。

只有刺耳的車喇叭聲和劇烈的撞擊聲,依稀還能聽到人類絕望的吼叫。

靈魂一顫,恍若夢醒。

她身體也跟着顫了顫。

視線回籠的時候,面前一只白皙漂亮的手,拎着瓶打開的青島。

林又心慢吞吞接過來,疑惑地看向旁邊的男人。

他臉上沒笑,只扯了扯唇:“不想喝?”

想。

她沒回話,但是仰頭灌了一大口。

餘安州拿手裏的瓶子和她碰了碰,也擡起瓶子短促地喝了一口,并不像她那麽誇張。

林又心望着他又怔了片刻,她覺得自己現在整個人都是飄的,但很快回過神,指甲無意識地刮着瓶身上的标簽:“你怎麽也出來了?”

“下午總監回來,給我們每人分了一盒酥。”餘安州淡淡地說,“不太餓。”

林又心望着街對面鱗次栉比的樓房:“這裏風不夠大。”

餘安州喝了口酒:“想吹風?”

林又心點點頭。

餘安州拎着酒瓶走到一棵香樟樹下,那裏停着一整排嶄新的共享單車:“要不要騎這個去江邊?你想吹風,會很舒服。”

林又心捏了捏酒瓶:“……我不會。”

餘安州愣了一下,似乎沒想到會有人不會騎自行車。

然而緊接着,林又心卻認真地盯着面前的小黃車說:“不過想學。”她擡擡下巴,清亮的目光望向他:“能教我嗎?”

餘安州目光微微一動,忽而彎了彎唇,點頭。

林又心拿出手機,在他的指導下掃碼開鎖,剛想去扶車龍頭的時候,望着手裏的酒瓶,面色一僵:“這個……算不算酒駕?”

餘安州:“……”

江邊。

狂肆冷冽的江風吹得林又心很舒服,心中郁結好像也只有這樣的溫度和速度才能消減絲毫。

背後正好是個燒烤攤,很便利,她喝完原先那瓶酒,又找老板要了一瓶接一瓶。

餘安州一會兒看對面的江景,一會兒看她。但看她的時候很少,通常只是一個瞬間,就不知道想着什麽,倉促地挪開視線。

眼睛是亮的,比天上的星星還亮。

林又心喝啤酒從來不會醉,只是今天腦袋有點暈眩。

但比那天在天臺上塞他卡片的時候好很多,至少眼前是清晰的,看見的男人也沒有重影。

鼻子是鼻子,眼睛是眼睛,嘴唇像妖孽的唇,帥得不像話。

時隔很久才想起那天的烏龍,她自顧自想笑。酒意夾着一陣莫名其妙的情緒翻湧起來,不禁頭腦發熱,好像連舌頭和聲音也不受自己的控制。

她歪頭望着他,輕輕地喚了一聲:“哎。”

餘安州收回目光,垂眼看她:“嗯?”

林又心一只手在耳後撐着腦袋,眸子裏泛着霧蒙蒙的光:“你沒有女朋友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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