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7 九十五個小哭包

郁沣還是将郁清帶到了病房外說話。

而病房裏的少年,  就由穆菁照看。

這頭郁沣蹲下身子,看着郁清:“小小,爸爸再問你一遍,  你是不是很喜歡這個哥哥呀?”

郁清重重點頭,  于是郁沣就說:“這個哥哥的病很特殊,如果你真的想要讓他做你的哥哥的話,  爸爸媽媽對你的愛就要分一半給哥哥,你願意嗎?”

六歲的郁清歪了歪頭,  很疑惑的看着郁沣:“什麽叫分一半?”

郁沣:“就是以後你吃飯,不能吃兩個雞腿,  要分一個給哥哥。”

郁清無辜的眨了一下眼:“可是我本來就吃不完兩個雞腿啊,  每次都是爸爸和媽媽幫我吃完的。這不是爸爸媽媽要分給哥哥嗎?”

郁沣:“……”

失策了。

郁清還反客為主:“按照爸爸的意思,就是我以後吃蛋糕要分哥哥一半、我的玩具也要分給哥哥一半、爸爸媽媽也不能全部陪着我……甚至我的房間也要分給哥哥一半?”

郁沣剛想說家裏不缺這點錢,不至于此,就見郁清點了點頭:“可以呀。”

郁沣一愣,小小的郁清跪在椅子上,  扒着窗戶看病房裏的少年:“因為我把這些分了後,  我就可以得到一個哥哥了。不是嗎?”

郁沣明白了他的意思,耐心道:“可是小小,你要想明白。這個哥哥可能不會像貝貝姐姐的哥哥保護她一樣保護你,他也沒有辦法陪你出去玩,  甚至你跟他說話聊天,  他都不會給你回應。你确定你能接受嗎?”

郁清仔細的消化了一下郁沣的話,  皺起了自己的小臉。

郁沣在心裏低嘆一聲,  剛要引導郁清,告訴他不該歧視少年這樣的孩子,就聽郁清奶兇奶兇的對他說:“爸爸,  你要跟哥哥道歉。”

郁沣緩緩打出一個問號,只見他兒子嚴肅道:“哥哥都受傷了,你怎麽能讓哥哥保護我?現在應該是我和爸爸還有媽媽一起保護哥哥,等哥哥傷好了,他再來保護我。而且爸爸你也說了哥哥生病了,我們怎麽能讓一個病人保護我?”

聽完這話後的郁沣,直接抱緊了郁清。

他摸着郁清的小腦袋瓜,輕嘆道:“爸爸是上輩子拯救了銀河系,才能得到一個你這樣的孩子吧?”

這事郁清沒有什麽意見,也就這麽定了下來。

只是郁清還要上課,所以元旦假後,他都是放學後背着書包來醫院看還沒被允許出院的少年。

負責接送他的孫姨就總是笑他,說以往放學都是先往家裏跑,現在就要在醫院裏待到穆菁或者郁沣來接他走才肯走。

郁清對此并沒有什麽不滿,反而是每天認認真真的掏出作業在少年旁邊咬着筆頭,一邊跟少年說話,一邊寫作業。

自那天他聽少年說了自己的名字後,就再也沒有聽過他開口了,但郁清不僅不在意,還很高興。

有一次護士問他一個人自言自語不累嗎,郁清就嚴肅的跟她說:“姐姐,你不懂,我跟哥哥在進行靈魂上的交流。”

聽得護士當場就想把他也送進小兒精神科看一看。

郁清還在之後跟少年說:“哥哥,你不用擔心啦。”

他将孫姨切好的蘋果放到兩人中間,用銀簽戳了一塊遞到少年嘴邊:“我知道你只是不愛說話而已,這很正常的。因為我就很愛說話,爸爸媽媽就總是嫌棄我話太多,一直在念個不停。”

孫姨叱他一眼:“郁先生和夫人什麽時候嫌棄過你了?”

郁清不理她,只繼續跟少年說話:“你這樣,也挺好的。”

“因為我知道你聽見了我說的話,對不對?”

少年還是沒有什麽反應。

孫姨有點疑惑:“你怎麽知道?”

郁清彎眼,又把蘋果往上舉了舉,然後對少年說:“哥哥,張嘴。”

少年看了他幾秒,動了動唇,蘋果就被送進了他的嘴裏。

郁清晃了晃腦袋,有些得意:“姨,你看,是不是?”

孫姨訝異的看着少年。

她聽負責照看少年的護士說了,少年完全聽不進去她說的話,就像是活在自己的世界裏,飯菜送來了他就吃,藥放到了他的手心裏他就吃,不然他完全不會提要求。

郁清自己吃了一口,又給少年戳了一塊:“哥哥要吃飽飽。”

他認真道:“我也要吃飽飽,我現在已經能吃菠菜啦!我要吃好多好多的菠菜,變成大力水手那樣,這樣就可以保護哥哥。”

小小的郁清仰着頭,沖少年露出了個燦爛的笑容:“等哥哥病好了以後,哥哥也要吃菠菜,這樣哥哥以後就可以保護我啦!”

少年沒有說話,只是不用郁清喊他張嘴,就動唇将那一塊蘋果咬下。

而那天,穆菁和郁沣來接郁清,郁清咬着筆杆苦惱最後一道數學應用題的時候,少年也終于開口了:“54+28-16=66。”

這還是穆菁和郁沣頭一次聽見少年開口,兩人都是怔愣了一下,就聽郁清恍然大悟:“是诶!這道題是這樣做的!哥哥你好厲害啊——”

他好像一點都不意外少年會開口說話一樣,笑眯眯的看着少年:“哥哥,以後可不可以幫我做作業……”

“不行。”穆菁先訓道:“自己的作業自己做!哥哥不是用來給你寫作業的!”

郁清鼓了鼓腮幫子,沖穆菁哼了哼,卻在偏頭時,對着少年眨了一下眼,像個小狐貍一樣,狡黠可愛。

之後郁清放了寒假,幾乎一整天都泡在病房裏。

原本有些空蕩的單人病房,也因為他逐漸擁擠了起來。

因為郁清每次來,都會把自己各種各樣的玩具藏品拿過來,又不帶走,全部堆在了少年面前。

郁沣無奈的跟他說了幾次這樣等哥哥出院後會很難搬東西,郁清卻義正辭嚴的說:“可我答應了爸爸要把自己的東西分給哥哥一半。”

聽得郁沣直接無語凝噎。

而少年出院那天,星城下了場雪。

那時候還沒有禁炮令,又值年關将近,路上有不少小孩在玩鞭炮放煙花。

郁沣和穆菁是下午辦的手續,等他們處理完後來病房接少年,就見郁清已經牽着少年的手在絮絮叨叨說過年的事情了。

少年的目光落在他身上,沒有移開半分,也沒有将手抽出來。

郁沣推了輪椅過來,夫婦倆小心的扶着少年坐在輪椅上,郁清鬧着要親自推,郁沣争不過,只好讓了一邊的把手給他。

父子倆一人推着一邊,穆菁甩了甩車鑰匙,笑着回頭說:“今年年夜飯我親自下廚——你們想吃什麽?”

郁清高興的瞪大了眼睛:“肉丸湯!我要吃肉丸湯!”

他晃了晃少年的肩膀,跑到少年跟前興奮的說:“哥哥,媽媽搓的肉丸最好吃啦!”

星城的冬天黑得很早。

那時他們正好出了病房樓,有一束煙花打上還未完全黑下來的夜空,卻恰到好處的在小郁清的腦袋後面炸開。

少年一時看得晃了神,無意識的伸出手,輕輕的覆在了郁清的腦袋上。

郁沣和穆菁都怔愣了一下,旋即相視一眼露出了欣慰的笑容。

郁清眨巴着眼睛,蹭了蹭少年的手心:“哥哥?怎麽啦?是有什麽髒東西嗎?”

少年的手滑下來,一點雪花迅速在他手心裏消融,卻并不冰冷。

他本來應該感覺不到冷熱疼痛,但在此刻,少年清楚的記得那一片雪花的溫度。

是溫暖的。

“那後來呢?”

郁清使勁渾身解數,才哄得裴予不是講故事梗概:“你來了我家,為什麽又要走?”

裴予摸了摸他的後腦勺,沒有吭聲。

這個問題牽扯了太多的事在裏頭,他不願意讓郁清看到那些陰暗而又肮髒的東西。

但郁清早就不是當年那個只有六歲,永遠裝着美好想法的小孩了:“裴予,我什麽事你都知道,可你好多事我都不清楚……這不公平,不是嗎?”

“……一開始施玲的确不想要我,回到裴家後也說我自己跑了,還在裴家大鬧了一場,反正最終裴家沒有要追回我的意思。”

裴予淡淡道:“但是兩年後,裴家當時的家主,也就是裴合山的父親病逝了。”

郁清反應了一會兒,才明白施玲就是裴予所謂的“養母”。

後來的故事其實很簡單。

無非就是施玲還是沒有生出孩子,這時候她的娘家讓她快點去找回當初那個被她丢在道觀裏不管不問的少年。

因為老爺子走了,裴合山大可以休了她娶一個能“下蛋”的“母雞”。

那時的施家已經在走下坡路了,更加沒有辦法給女人什麽幫助,所以女人只能選擇找回他。

說來也是可笑,女人還真的順着兩年前發布的尋人啓事找到了他。

一開始裴予是想要拒絕的,但他到底挂在了裴合山和女人的名下,并且就算裴氏當時的場面很混亂,想要解決一個因為郁沣不善經營而岌岌可危的郁家還是綽綽有餘的。

裴予只能跟她走。

當時……

裴予說到一半,忽地低頭吻了吻郁清的眉心。

賴在他懷裏的郁清不明所以:“怎麽啦?”

裴予沒答,只是問:“今年上香還是照舊?”

郁清啊了聲:“爸媽的忌日的确快到了,我還得跟夏導請個假。”

他靠着裴予:“照舊吧,還要跟他們介紹一下你——”

“話說你說爸爸媽媽會不會在天上看着我,笑話我這麽多年都沒有認出你,還是別人說你承認,我才知道?”

郁清有點郁猝:“就是你,為什麽不跟我說?”

裴予沒說話,郁清又說:“我要罰你。”

他直起身子,在裴予的唇上啄了一下,唇珠上的痣跟着在裴予的唇上印了一下:“罰你……”

郁清的話沒有說完。

因為裴予扣着他的腦袋,摟着他的腰就加深了這個吻。

大好的夜色,只講講故事,實在是太少兒頻道。

不攪動點風雲,怎麽對得起今晚的月亮。

作者有話要說:  來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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