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1 那人卻在燈火闌珊處

正月十五，傍晚，西邊的落日輕盈的灑下一層緋紅的薄紗，把天色水色都攏在一片明輝豔光中。朵朵潔白的雲彩在江面上投下婀娜的影子，徐徐江風拂過，碧波輕輕蕩漾，波光粼粼中展現最後一絲壯麗的風景。

一艘船輕輕劃開水面，水波迅速分開兩道，大船繼續迎着風襯着夕陽前行，紅木的船板在夕陽下塵現耀眼的紅光。船板上站在兩個人，皆是一襲白衣，一個一頭烏絲垂直鋪灑，只是用彩帶輕輕捆綁，長身玉立，娉婷飄渺。一個束發高冠，剩餘的頭發垂直披在肩上，身形挺拔，潇灑翩然。兩人擡首遠望着江面，風把發絲吹起相互纏繞，衣袂也不斷掀開，周身隐隐流轉着豔麗的夕陽，更襯托了似是九天飄然而下的仙人，貪戀着世間的風景，遲遲不肯歸去。

夜鳶睡躺在甲板上，癡癡的看着不遠處的兩人，眼睛一眨也不眨，怕自己一閉眼，那兩人便會丢下她乘風而去。

韓肅立于兩人身後不遠處，也是驚豔的看着小姐和公子，堅毅的輪廓泛着柔和，一回頭，看着毫無美感，睡姿極差又在泛花癡的夜鳶，眼角不由的又跳了跳，這個女人，怎麽能這麽…，後面的話卻怎麽也說不出口，以前在雲府的時候，從未遇到過這樣的女子，自然想不到世界居然還能有如此特別的人，能讓自己只要一看到她就能極度無語。一搖頭，嘆一口氣。走至她身邊，坐在甲板上，淡淡開口：“快擦擦口水了…”

夜鳶聞言真的用袖子擦拭幹淨的嘴角，然後又安靜的繼續看着兩人。

韓肅一陣無語，但他生性淡漠，并不會主動開口搭讪。也沉默着跟同夜鳶一起看着兩人，再看着這無垠的夕陽江水，聆聽着流水淙淙，嗅着空中四溢的桃花香，時光有片刻的靜然。

“水天共一色，竟能壯麗如斯。”清亮空靈的嗓音傳來，緩緩又消逝。

“可想共彈奏一曲？”蘇言轉頭微笑着望着她，音輕細柔，儀态溫潤。

“好啊，好久沒有和表哥一起彈奏了。”雲輕塵也側頭笑笑，銀色的面具泛着光華，水眸中也似泛起一陣漣漪，随着聲音溢出緩緩流動，。

語剛落，立即有侍者從船艙中取出古琴，擺好桌椅，蘇言從腰身取下玉笛，細細摩擦着笛聲，而後，沖已坐定的雲輕塵微微一笑。

笛聲起，悠揚飄蕩，連綿回響，夾帶着無限的情思與執念，緩緩飛升，升上昏暗的夜空之上，俯瞰連綿的江水。蕩氣回腸。

琴聲和，清脆婉轉，随風飄散，轉軸撥弦，靈動如流水般緩緩流淌，尾随着笛聲的靈動，一起飄蕩在九天無垠的江河之上。世間萬物瞬間化為一曲清新的玄妙天籁，一幅絢麗的水墨丹青。

一輪圓月悄然升起，似是被這人間的天籁驚醒，卻又欲說還休般躲在雲層之下，偷偷露出一點光芒，細細打量着這清音的來源。夜空中的星辰也像剛蘇醒般，點點放射光芒。閃閃點綴在漆黑的天空之上。照耀着江面上忘情彈奏的兩人。

夜幕降臨，華燈初上，遠處隐約有着紅火的燈盞高高懸挂，細細看下去，有明滅的燈火在閃現。此時，月已露出半邊臉，光芒四射，悄悄為大地染上一層銀光。船身繼續游動，離的岸邊更近，清晰可見路間人潮湧動，香車寶馬絡繹不絕，

蘇言停了笛聲，睜開眸看着雲輕塵，微笑詢問，：“今天是元宵節，可要下船游覽一番？”

雲輕塵緩緩起身，打量着繁華街道，華燈霓虹，人潮湧動，而後微笑着點點頭。

當一行人離開船身，登上木橋時，岸邊喧鬧的人群突然靜逸下來，手中的動作也停止了，只是靜靜的看着這一行俊男美女四人組合。順便悄悄往旁邊移步，主動給他們讓出了一條道。

蘇言仍是淡定從容的領着雲輕塵走在前方，身後尾随着夜鳶和韓肅。他微笑着一一掃過衆人，而後看向雲輕塵，柔聲開口：“元宵節都很熱鬧的，有猜燈謎，放花燈的習俗。你還未見過吧？得好好欣賞欣賞。”

雲輕塵微笑點頭，轉眸看着身旁的路人，大部分的女子都是一臉癡迷的樣子看着蘇言，而男子也是靜靜的上下打量着一行人，也有好幾道眼光投射在自己身上，帶着好奇與狐疑。雲輕塵低眉一笑，想着自己幸好戴着面具。又繼續打量着繁華的街道，而後悠然開口：“東風夜放花千樹，更吹落，星如雨。寶馬雕車香滿路，鳳蕭聲動，壺光轉，一夜魚龍舞。蛾兒雪柳黃金縷，笑語盈盈暗香去。”沉吟間，視線也轉至蜀城最大的“夕日樓”，繼續背着：“衆裏尋他千百度，驀然回首，那人卻在，燈火闌珊處。”語剛落，視線一停，定定的望着樓上最高層的一個閣樓處，聲音茫然的又重複一句：“那人卻在，燈火闌珊處。”話語婉轉輕柔，帶着一絲不可察覺的溫暖和竊喜。

高樓之上的人也似有靈犀般，轉頭看着樓下的雲輕塵，空蒙的眼中露出一抹贊許的神情，在夕日樓，便遠遠的聽到琴笛相合的人間天籁。如今一看，也只有這般的人物才能彈奏出如此飄逸的音色。低首遙遙對樓下一行人一笑，再身軀一揖行禮。

蘇言也看到了樓上雍容閑雅的公子，微笑着作揖回禮。

雲輕塵也搖搖對着他一笑，笑容至達眼底，看着樓上清貴的公子，心底呼喊出聲：“是他….蘇慕…..他的笑，還是如以前一般…讓人有種雲淡風清的錯覺。”

蘇言側頭看着有些異樣的雲輕塵，又擡首看一眼樓上的公子，心中突如其來的有些莫名的情愫和不安，覺得樓上的公子像是自己的宿敵，他會奪走自己最珍貴的東西。可是第一眼看他的時候并沒有這種感覺啊。搖搖頭，也不知道是為什麽。微笑着再一拱手，緊緊拉着雲輕塵的手離開。

立于蘇慕身後的玄冥一臉大駭的看着自家公子微笑着和別人打交道，褪去了往日的淡漠神色，明朗的笑意竟能如此雍容迷人，最重要的是，公子居然主動和外人打招呼，這怎麽能讓他不驚訝震驚呢。他上前一步，探頭向樓下望去，看着人群中很獨特的兩男兩女組合。雖只看到的是背影，但氣質卻猶如這天上的月亮，格外耀眼刺目，讓人想忽略都不行。尤其是走在前頭的兩個人，皆是一襲白衣，男子緊緊牽着女子的手，優雅的接受着路人的驚豔贊嘆。潇灑飄逸的身形讓人忍不住幻想這莫不是從天上飛入凡塵的仙子。

玄冥贊嘆一聲，側聲詢問：“公子認識他們？”

“萍水相逢而已。”蘇慕目光緊緊看着一個白色背影，有一種熟悉感油然而生，可是待自己細細回憶，卻又是一閃而過，抓不到，看不清，只是模糊的覺得這個背影很熟悉，那雙藏在面具下的水眸很清澈，清澈的要映出一張模糊的臉。

雲輕塵毫無知覺似的任由他拉着，心中暗自思索，“他怎麽會在這裏，能在皇宮自由出入，但又并不是什麽王爺，說是官員的話，但是在群臣設宴中又沒有看到他。他說他叫蘇慕，是天朝國最年輕的那個國士麽？可是如果是官員的話，又怎麽有閑情逸致在蜀城？他到底是誰？”搖搖頭，仍是想不通。總感覺他很奇特，明明淡漠如塵，但是自有一種雍容閑雅的味道，不管是他在撫琴，還是側頭詢問，或者是輕笑的時候，總覺得他的動作是流暢如行雲流水般，單是看着，都會覺得很舒心。

“塵兒認識他？”蘇言疑惑的詢問出聲。

蘇言的話把雲輕塵拉回現實，這才發現這一路都是他拉着她，微微掙脫手，側頭看着蘇言，這一聲塵兒叫的格外順口，就像以前叫“煙兒”一般。微微一笑，才回應着：“雲煙以前見過一次他，作為雲輕塵，這是第一次見呢。”

蘇言掰過輕塵的身子，讓她對視着她。語氣急切道：“我是第一個在你成為雲輕塵的時候見到的人，我是第一個！塵兒，你要記得！”

雲輕塵看着一臉認真表情的蘇言，心微微有些下沉。低下頭，不去看他的臉。

夜鳶看到氣氛突然尴尬起來，偷偷扯了扯韓肅的衣角，發現他也一臉肅靜的看着公子和小姐，暗嘆一聲，這木頭一樣的人怎麽會知道如何調節氣氛呢。一擡眼，看到遠處有很多人在河邊放花燈，故意驚叫出聲，“哇，那邊好熱鬧，小姐我們過去看看。”說着拉過輕塵就跑。

韓肅轉頭看着一臉失意的蘇言公子，雖然很不想說，但是小姐是自己最重要的人，思量後還是輕聲說出口：“有些事是不能強求的。慢慢來，不要逼小姐太緊，不然結果或許會适得而返。”

蘇言轉頭看看韓肅，又看着雲輕塵的背影。微一搖頭，長嘆出聲：“我很怕，怕她走遠了。”苦笑一聲，又對着韓肅說：“走吧。”也不管韓肅有沒有聽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