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 驚懶第七 祯兒妹妹別怕,可以回家了……

“殺你之人。”

那頭領冷聲說罷,打了個手勢,劫人的手下們便一齊沖湧上來。

交戰打鬥之聲瞬間掩蓋了所有,偏僻的小巷裏,一時盡彌漫着令人膽寒的肅殺之意。

黑衣頭領拔劍刺向孤身而立的隋意。

小世子腰間雖未別武器,但也不見慌亂,他“唰”地展開手裏的折扇,側身而擋。

“呲啦——”

長劍穿過扇面,将名貴的玉竹骨扇撕裂為兩半。

“好險好險,看來話本子裏逞威風的事也不能盡信哪。”

隋意笑着,随手丢開破扇。

那頭領一擊未成,有些惱羞成怒,心道尋常的勳貴公子少經世面、一見這濺血的場合,不被吓得尿褲子便罷了,至少也該面如紙色,可眼前這人從容含笑的面貌算怎麽回事?

雖心中竊竊,不過他手上動作倒是不慢,反身又朝貴家世子刺去一劍。

這回那世子沒了格擋之物,只能徒手拆招。

頭領心下暗喜,還未等來刀劍沒入血肉的觸感,便突覺手腕骨鑽來一陣絞心的疼痛,緊跟着臂根微麻,再回神,手中長劍就已被對面之人奪了去。

頭領瞳孔猛然一縮。

眼角寒光襲來,他閃身避開,卻仍然慢了一步。

“噗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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劍刃劃過臂膀,将他刺了一個貫穿。

頭領強忍痛感,腳步不頓,一連後退了兩三丈,擡眸便望見,那小世子竟趁他後撤的間隙,又封喉了身旁的一個黑衣人。

……此子絕非善茬!

他心頭駭然,驚錯中,對上巷間那人淌笑的桃花眼,沒由來地,只感到遍體生寒。

“你們殺不了我,也不敢殺我。”小世子堪稱是輕閑地說,“但同樣地,今日我也殺不盡你們。”

頭領手指一顫,咬牙切齒:“你究竟想說什麽?”

“我想說,不如我們各退一步,我收手,你撤人。如何?”

小世子見他不答,又道:“如今的京城之中,處處都布防着官兵,這巷子離馬行街不遠,如此動靜,官兵應該快聞聲趕到了。此間之事,拖久了,可是對你們不利。”

“何況你們既無法殺我,便也無法把陸家的人帶走。與其幹耗在這裏同我磨刀,不如放過這一車人,及時抽身為好。”

頭領雙目似要冒火——

氣的倒不是這一番話,而是他發現,他居然沒辦法反駁這一番話。

“撤!”

“快撤!”

巷間打鬥中的黑衣人們聞訊,當即脫身離去,撤退中,還不忘互相掩護着,或背或搬地弄走同伴的屍首。

小世子凝眸望着蒙面人的異常舉止,若有所思:“這麽着急把屍身搶走,看來,屍身上有什麽無法抹除的大秘密啊。”

遠處飛離的頭領大約是聽到了他的話,腳下忽然一個踉跄。

又聞小世子思忖道:“是烙鐵黥面麽?”

……頭領栽下了牆。

身影徹底消失在牆頭。

待黑色劫徒全數遁匿不見,隋意才收回視線,手腕一翻,擡起奪過的長劍,缜密地端詳起來。

日色下,這長劍的劍身泛着幽冷而薄紅的光芒,劍刃微卷,柄端油亮。

小巷裏寂靜得只剩風聲。

忽而,小世子眼睫微動,握着劍柄送到鼻尖處,輕輕地嗅了嗅。

“世子。”

有護衛适時恭敬地走上來,向他抱拳行禮,低聲請示道:“我們這邊沒了六人;那夥匪徒該當是死了兩個,但都沒有留下屍體。我們還要繼續留在此地,等候官兵過來嗎?”

隋小世子松手扔下長劍,“哐當”一聲。

“不必。帶上人先回府,再報官。”

簡略交代完事項,趁殘餘的護衛們整饬之際,他提步朝陸家馬車走去。

好似此刻才覺察到面頰上的潤濕感一般,小世子伸指觸了觸臉側濕意,放至眼前一看,指尖竟蘸覆了一層暗紅顏色的血跡。

應當是殺人時被噴濺到的。

“意哥哥。”

車廂裏驀然傳出小姑娘軟怯怯的呼喊。

隋意回神一望,見馬車窗簾微微動了動,有腦袋便要從裏頭探出來。

他擡手按住綢緞簾子。

小姑娘探不出頭,語氣有些憂急:“意哥哥?”

“我在這兒。”

小姑娘聞聲方狠狠地松了一口氣,簾子上發髻形狀的鼓包縮了回去,欲掀簾子的勁兒也卸下了。

“已經沒事了。”

玉白的手掌仍然抵在簾邊,與之不甚相襯的是指尖的一點猩紅。

但小世子宛如對此視若無睹,只溫和柔緩地道:“祯兒妹妹別怕,可以回家了。”

仿佛是要印證這句話的真實性一樣,整頓完畢的侍衛列在馬車後方。侍衛長同車邊的隋小世子對了個眼色,旋即高聲呼喝:

“啓程!”

驚魂未定的馬車車夫聞令,趕忙勒緊繩套。

馬兒長嘶一聲,複踏上這條已被浸染了零星血色的小道。

不遠外,隐約有夏日傍晚的炊煙騰騰升起,那是城中聚居的人家所在。

……

榆林巷,陸府。

素來清淨的府邸周遭,這時候已經被身着盔甲、手持利器的官兵圍護得如同鐵桶一般,連一絲微風都透不進去。

府門階前,陸琮正在同一位身着錦袍常服的中年男人說話。

“這幾日,有勞裴正卿派人看護我家小女了。”

陸琮說着,作了一揖,被男人擡手托住。

“陸尚書不必如此客氣,派兵一事本就是裴某職責所在。只是沒想到這夥賊人竟這般膽大妄為,禁軍搜捕的關口,還敢頂風再犯一案。陸尚書放心,案子一日未破,令嫒和陸府的安全便一日由我全權負責。”

“如此甚好。”

陸琮道:“陸某在揚州時便早有耳聞,民間都傳大理寺裴正卿在職十餘年,斷案無數。這次京都的案件雖兇惡,但想必也難不倒裴正卿罷。”

“陸尚書莫要取笑于我。過去斷案,皆是在其位、謀其職而已;這回的兇案,連官家都被驚動了,裴某也自當盡心盡力,竭我所能将劫犯緝捕歸案。”

“大人!”

一名錄事急匆匆地從府內疾跑而來。

裴文煥轉身,問道:“仵作驗出結果了?”

“正是。”錄事虛行一禮,“據仵作先生所言,陸家侍衛屍身上的傷,與前面三起貴女被劫案中所留下的屍首傷痕、和鐘樓案中受傷之人的傷處,都非常一致,可以确定是同一夥案犯所為。”

裴文煥稍一默,又問:“活下來的侍衛那邊呢?”

“回大人,侍衛們說,賊人顧忌靖國公世子身份,未敢下殺手;臨潰逃前,那夥人還很是着急地要帶走同伴屍首,像是,屍首身上藏有什麽不可告人的秘密,侍衛猜測,也許是黥面之類的東西。”

“搬屍,黥面……”

裴文煥沉吟着,冷冷笑道:“對了,對了。我就說怎麽總也找不到案犯屍首,原來是這樣一回事。從以前幾次留下的屍身情形和傷者創痕看,動手的明顯是一群行伍之人。虧得因此,我還私下調查了禁軍,卻沒想到,案犯還有可能從是別州流竄進京的廂軍。”

錄事躬身垂首:“大人,那下一步該如何做?”

“吩咐下去,留一批人守住陸家;剩下的人,兵分三路:其一,繼續與禁軍接洽,封城搜捕;其二,從府衙調出近兩年內京都戶籍、軍籍變更的卷宗,還有向城衛詢問近幾月當值時留意到的異況,排查其中可疑之人,尤其是有可能隐瞞了廂軍身份的人;其三,在城中這麽久都沒能尋到被綁人質,也許人質是被暗中轉移到了城外去,雖不知那夥犯人用的是何方法,總而言之,我們需分出一隊人馬,往城外搜尋。”

“屬下領命。”

部署好了後事,裴文煥這才面向陸琮作了一揖:“陸尚書擔待,裴某公事繁忙,怕是不能與你多聊了。”

陸琮含笑回禮:“無事,裴正卿辦案要緊。”

禮畢正要作別,裴文煥突然出聲叫住他:“陸尚書,你這一隊侍衛,當真是身手不凡哪。值得好好犒賞。”

“哪裏。”陸琮回身,與他相視而笑,“不過是運氣好罷了。這一次,若不是隋小世子在,那夥賊人忌憚着靖國公世子的身份,處處受掣肘,這才使我家的侍衛們撿了個便宜,小女也才因此得救。說起來,陸某還得上靖國公府登門致謝呢。”

“如此,那裴某便不打擾陸尚書了,告辭。”

“裴正卿慢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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