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0 猗猗十八 小狐貍精已經長成大狐貍精啦……

暮色昏沉。

夥房內卻散發着融融的暖意。

陸宜祯吃面吃到一半, 聽到後院傳來高談闊論的響動,仿佛是幾個暫時落腳驿館的商戶、在唏噓着這些年行商路上的見聞。

柴門虛掩,外頭的聲音被門板和夜風過濾得模模糊糊, 只能從中捕捉到“西域”“大漠”幾個字詞。

但饒是如此,小姑娘也不由得放亮了眼睛,悄悄地豎直了耳朵。

隋意端量着她, 好整以暇地用指節扣了扣桌案:“祯兒妹妹喜歡聽這種故事?”

“嗯。那些地方我都沒去過。”

“那祯兒妹妹要專心吃面。吃飽了,我便帶你出去聽個清楚。”

小姑娘一口答應下來。

待腹中變得暖脹, 她放下碗筷、拭過嘴角, 眼巴巴地望向對面給了承諾的人。

隋意失笑, 站起身。

“那就走罷。”

推開門, 山間的涼風、連同着粗犷的口音一齊撲面拂來。

一輪彎月高懸于夜幕之中, 皎潔的月色傾倒進雜院,将院內景象映照得清晰而柔和。

許是被“嘎吱”開門的動靜驚到了, 談笑聲先後止住,席地坐于青石階上的三名男人, 陸續地放下酒壺、望向了夥房門口。

隋意阖上門,微微笑着朝他們颔首。

“幾位兄臺的經歷見聞都相當有趣, 我與我妹妹方才在夥房裏不經意聽到了幾句、都有些入迷呢。”

行商之人最是眼尖。

幾名男人見他衣飾華貴、儀态不俗, 本就心生了幾分結交之意,又聽他話裏毫不掩飾的贊賞, 簡直喜不自勝,爽朗地笑着, 便揮手請他落座。

“哥兒幾個剛吃酒的時候就在猜,夥房裏亮着燈、是不是驿館的廚子要給哪位貴人加餐,沒成想,裏頭竟是一對兒公子姑娘……快坐快坐, 這涼快天兒的,最适宜拉閑散悶了。”

隋意領着陸宜祯走過去,坐到階下。

幾人互通了籍貫,又說了會兒家常,氣氛便已熱絡起來。

陸宜祯也如願以償地知曉了許多、話本子裏都不曾寫過的有趣風俗。譬如西域有些部族長居于大漠之中,駐地不是固定的,要随綠洲遷徙;又譬如有些部族是兄弟共.妻的……

裏頭有幾個故事,即使放在號稱“彙集天下見聞”的京城茶館裏,也可稱得上是驚世駭俗了。

大約江湖人聯絡感情的最好方式便是喝酒,談話間,一名商戶順手就遞了壺酒過來。

“小公子你也嘗嘗?這可是北境最烈的燒刀子!”

隋意有禮地将酒壺接過,道了聲謝,卻沒打開,轉而偏頭望向了自己身旁、聽故事聽得入神的陸家小姑娘。

“祯兒妹妹,這酒,我喝不喝得?”

這句話剛出口,庭院之中便寂靜了。

陸宜祯稍怔,緊接着,臉上、身上便感受到了數道視線的洗禮,一時間熱意從腳底心騰起來,沒什麽威懾力地瞪了罪魁禍首一眼:“你,你愛喝就喝,問我做什麽?”

說完,埋下腦袋,拔腳邊的雜草。

幾名商戶會意地哈哈大笑起來。

更有好事的、拍了拍隋小世子的肩膀,感嘆:“沒想到如你這般豐神俊朗的小郎君,竟也是個懼內的!”

隋意拔開酒塞,淡淡一笑,并不反駁。

餘光瞥到身邊低眉垂首的小姑娘,見她腳邊的雜草、已橫七豎八地躺屍了一堆了。

……

隋意今晚喝了半壺烈酒。

但他的酒量十分不錯,除了姿态更懶散些、桃花眼更水潤些,并看不出與往日有什麽不同,甚至連後來上樓的腳步、也是從容穩當的。

這令本來準備攙扶他回房的小姑娘感到有點驚訝。

“意哥哥,你怎麽不醉?”

“在外人面前吃酒,我都掐着分寸的。”

隋意踱步至樓梯拐角,不緊不慢地停了下來,倚着扶手側過身,悠悠地湊到小姑娘面前,眉眼笑彎彎地。

“怎麽,祯兒妹妹很想看我喝醉酒的樣子?”

好似心底的秘密被忽然戳破。陸宜祯下意識避開了他的目光,啞然了片刻,才想起來反駁。

“才沒有!”

心裏想的卻是。

可惜。

“而且,而且上回在奉山,你也瞧見了我吃醉的樣子,假如說,我想反過來看一看你的……也合情合理罷?”

說着,她偷偷地打量了眼跟前的小世子,卻見後者居然笑着、颔首認同了她的歪理。

“這話也對。”

他說。

“那下一次,祯兒妹妹記得挑一個、只有我們兩個人的地方。”

陸宜祯受不了了,生怕這時候驿館裏有人進出、将這番話聽了去,于是紅着臉、推搡他,嘟囔道:

“求求你了,快回房裏去罷。”

隋意笑了聲,終于不再捉弄她。

将喝了酒的人送回房後,陸宜祯叫來寶蔻、令她去問後廚要解酒湯,又招來一個驿館小厮要熱水。

熱水先燒好送到,陸宜祯試了試水溫,便端着銅盆進了隋意的卧房。

房裏沒點燈,昏幽黑暗,唯有半開的窗子邊、灑進來了一片淡白朦胧的月光。

陸宜祯就着這一點亮光,繞開椅凳,把水盆擱置在桌案上,又摸着黑、從櫃子裏翻出來兩只蠟燭,點燃放到燭臺中央。

借着燭火昏黃的光芒,她總算找見了隋意。

他已經躺在榻上了,雙眼阖着,秀美的臉龐般隐在床帳間的陰影裏,看起來好似睡着了。

陸宜祯不由得放輕呼吸,又想到什麽,稍一蹙眉,走到床邊、戳了戳他的臉頰:“意哥哥,先別睡,還沒喝解酒湯呢。”

隋意眼睫微顫,卻并未睜開,只捉住她的手指,倦懶道:“我困了,不喝了。”

聲音溫潤,又帶着微微的啞,好似一柄小勾子,勾在了她的心上。

小姑娘幾乎立刻就想要投降,但又始終記得宿醉第二日、迎香劈柴時的慘相,她深吸了口氣,堅守住陣地,放輕聲音哄他:“忍一會兒,好不好呀?湯藥很快就送來了。”

隋意聞聲,終于睜開了雙眼。

烏黑的瞳仁泛着水澤霧氣,又藏有教人難以覺察的暗色。

陸宜祯見他不睡了,松快地揚起眉梢,将他扶着坐起來,又取了方帕子、浸到水盆裏、絞幹,拿回來給他擦臉。

隋意始終一動不動地任她施為,鈎子一般的桃花眼卻一眨不眨地望着她。

離遠了也看、湊近了也看,簡直同趨光的飛蛾也沒什麽差別了。

他這副溫馴的樣子真是極少見的。

小姑娘為他拭完面,心底徹底軟成了一團漿糊,腦中驀地閃過幼時、母親予以自己聽話的獎勵,沒成多想,“啵唧”一口、親了親他的臉頰。

親完才發覺不對勁,手指一抖、便想逃。

……卻沒能逃掉。

榻上人握住她的手腕,将她牽了回來。

素色的帳子濾過了一層光。

床帳內的空間更顯昏蒙暧.昧,外頭燭芯子的燒響摻進來,擾亂了一隅安寧。

隋意知道自己的狀态很不對勁。

手心的肌膚溫暖而細膩,卻仿佛一塊烙鐵,燙得人神思恍惚,又夾雜着一絲說不清、道不明的癢意,從指骨流竄至心尖。

“意,意哥哥。”

小姑娘軟怯怯地喊他。

隋意圈着人的指尖微動了動,卻仍然沒有松開,眼睫緩緩低垂,視線往下、便落到了她還未閉合的唇上。

小巧、紅潤,讓人不禁想到了洛陽時下最飽.滿而誘.人的紅櫻桃……倘若用力地揉一揉,是不是能綻出汁水?

這麽想着,他便也這麽做了。

得空的一只手、慢條斯理地貼到小姑娘的唇邊,似乎克制不住力道般、擡指搓了搓。

這顆櫻桃一如想象中的柔軟,甚至還因為抵抗不住他指腹粗砺的揉磨,變得愈發嫣紅,嬌嫩得幾乎要滴出水來。

這很不對。

他冷靜地想。

但掌心、指腹湧來的一陣接一陣熱浪,又争先恐後地蠶食了他的思緒。

他聽見自己說:

“祯兒妹妹想不想試一試……”

“親別的地方?”

小姑娘被他吓到了,愣愣地睜着一雙兔子眼、呆呆地望着他,連嘴唇都忘了合上。

如此地……懈于防備。

咫尺之間,呼吸聲仿佛都清晰可聞。

就在此時。

“咚咚”兩聲,房門被敲響。

“姑娘,解酒湯好了,現在可用端進來?”

陸宜祯被這聲音扯回心神,觸目瞧見眼前離得極近的俊秀臉龐,不由驚慌失措地甩開了腕上桎梏,從榻上站起,“蹬蹬”往後退了好幾步。

她已然失了魂,濕巾仍攥在手裏、卻根本記不起來要放下;往門外跑去時,還沿路磕了桌、撞了凳;推門看到寶蔻的身影,更是發虛地避開了對方關切的眼神。

“你,你進去,端給他罷,我回房睡覺了!”

說完,也不管自家女使的反應如何,提起裙擺便跨出門檻,直愣愣往對面的廂房沖進去了。

……

這一晚,她果然輾轉反側。

一會兒,想到隋意奇怪的舉動;一會兒,又想到他發暗的眼神;一會兒想到他勾魂的聲音、話語;一會兒還想到他溫熱的、帶着酒氣的吐息……

渾身燥.熱得不成樣子。

陸宜祯裹着被子翻來覆去、翻來覆去,滾得床榻“嘎吱”作響。

可腦子裏、心尖上的羞臊愣是一分也沒散去。

他一定是吃醉酒了。

一定是吃醉酒了。

小姑娘蒙着腦袋,心想,下次可不能再讓他沾酒,否則,否則……

她真的招架不住呀。

小狐貍精已經長成大狐貍精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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