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3 一節課給李顧上得心裏慢慢涼了下去
最壞的可能是什麽,但他不會退而求其次去做這個打算。人活着是為了希望,不是為了最壞的可能。
人世間有很多條路,有人路也有鬼路。只不過有時候不是路的問題,是走的人多了,就成人路,成大路。走的鬼多了,就成鬼路。
會在邊境跑的人很多,有些小打小鬧圖個生存,有些腦袋別在褲腰上幹,一心想求暴富。李顧以自己囤了一批急需出關的藥材為由頭,發揮他積攢下來的人脈能力,輾轉聯系到了一個人。此人名叫莊諧,亦莊亦諧的莊諧,倒很符合他人鬼都交的性格。
莊老板一開始不愛跟李顧這樣的人打交道,沒別的,怕他農民出身不上道,相處下來發現李老板博聞強識,倒是十分有趣的,這才第一次松口:“你真要走貨?恕我直言,這不是個很好的選擇。你手裏清清白白,背後又有柳川資本做靠山,何必來冒這個險。”
李顧大方一笑:“做生意不都是圖財?我給柳川打工,一年辛苦到頭,大頭的錢落不到自己口袋裏。但要處處操心,哪一個環節出了問題都是我的問題。我小門小戶出身,長到二十多歲才知道了有錢的好,是最不怕錢多又來得快的那個人。”
他言辭懇切,莊諧與他對視一眼,兩人都笑了起來。
康樹仁知道後怒不可遏,指責他是不是瘋了,康樹仁道:“莊諧不是什麽好人,C市的警察盯他很久了,只不過他太會鑽營,一直都沒給人抓到小辮子。你跟他交游,無異與虎謀皮。”
李顧搖頭:“他如果不是這樣有本事,我也不盯着他了。你能做的跟我能做的不一樣。他會提防你們,而我給他實打實的生意,實打實的好處,我得讓他欠我這個人情。”李顧弄了一批昂貴的藥材,這種東西出入都麻煩,他找莊諧幫忙開個口子送出去,已經給了高額的預付款。只要第一步走出去,他就能讓莊諧幫他打探更多的消息。
康樹仁調子拔高,音量卻壓下去,他知道問題嚴重性,恨不能把李顧的腦子剖開來看看裏面都是些什麽:“只要過境,就是走私了!”
李顧沉默了半晌,忽而對康樹仁露出一個奇異的笑容來:“我會讓人跟着,過境之前就放火燒掉,不會真的越界。”
“你用的是假貨?”
李顧定定看了他半晌:“都是真的。”
康樹仁還記得當初那個摳搜的少年人,為一周能給紀寒星做幾個肉菜傷腦筋。他還想說什麽,可他看到李顧眼眶紅了,于是康樹仁什麽也沒說。
紀寒星知道自己在老黑的車上,爆炸發生前沒有留給老黑和韓四太多時間溝通,這意味着老黑大概率尚未摸清他的底細,他必須在韓四向老黑說清楚一切之前争取到這個人的信任。
紀寒星看起來越發地瘦,皮膚是病态的蒼白,他蜷縮在後座,被爆炸波及使他有了片刻的昏迷,他睜開眼睛,開始小幅度的顫抖。
老黑也注意到了後座的年輕人轉醒,他頂着一張跟聶岩有七分相似的臉,雜亂的黃色毛發幾日未曾打理過,看起來頹靡又喪氣。“給,給我一點粉。”老黑的眼神在疑惑和微妙之間停留了片刻,然後示意身邊人把東西給了紀寒星,在目睹着紀寒星吸過之後,他從那張臉上擠出一個“慈愛”的表情:“跟我說說,你父親是誰?”
Advertisement
紀寒星表現得十足像一個走錯路的少年,他叛逆又膽怯,有很多憤怒又軟弱得令人發笑。老黑三兩句話套出了他過往小二十年的人生經歷。
那是符合他想象的,讓老黑腦中快感十足的悲慘人生軌跡:紀寒星年幼時父母雙雙死去,他陰差陽錯被父親曾經的同性戀人收養,這位收養人把他當**人出軌的證據,不願用心對待,以至于紀寒星童年就曾被變态拐賣過一次。而在那個收養者死去之後,父親的老領導出現,将他丢給了山裏一窮二白的村民,還把紀寒星的房子騙走做了抵押。
老黑找人稍稍一打聽,發現這些事情完全能對得上。康樹仁當初借了自己的錢給李顧開公司,一度曾經有過康樹仁才是公司背後老板的謠言,不然不足以解釋為什麽一個李顧可以使公司發展如此之快。李顧公司該給紀寒星的股份在他走之前還沒來得及轉給他,現在當然也無從查起。
這太符合老黑的想象了。複仇的快感比毒品更甜美。雖然在見到紀寒星的第一面,他也遺憾過為什麽當年聶岩的兒子沒有死在大火裏,可他現在不這麽想了。得知紀寒星因為生活悲苦染上毒瘾,甚至被控制成為販毒集團的一員,老黑幾乎要忍不住笑出聲來。
這才是對聶岩最好的報複。
他再看紀寒星的眼裏帶有明顯的戲谑和同情,卻說着溫和的話語:“沒事,不用擔心,以後一切都有伯伯來幫你。”
即使是他這樣有警惕心的人,也在命運送來的這份驚喜跟前抑制不住歡愉。他近乎于快樂地想:聶岩,如果你知道你當初犧牲一切要去保護的普通人就是這樣的,你還會選擇為他們賣命嗎?
作者有話說
希望再有兩章能講清楚,就讓他回家啦。
感謝上一章打賞的小夥伴 @丸子君 @卷兒卷 @尹_Rita @-嶼落-
看管星星的神
老黑在邊境的一個村莊——涼卡住下,他給了紀寒星一間陳設精簡的屋子。
韓四并不如紀寒星所想,在事情發生後與老黑聯系。大致都為了避風頭,反而沒有往來。G省警方根據董大行的交待,一舉拿下了韓四及其手下的整個鏈條。而這一切,是被困小村裏的紀寒星所不知道的。
紀寒星這幾日零星了解到一些情況,涼卡算是一個比較典型的毒村,地緣上應該靠近C市。這裏參與制毒販毒的有年輕力壯者,有耄耋老人,還有學齡童,他們無一例外,都會熟練地使用制毒工具,家家藏有土制武器。村中時不時有因為吸食過量而死去的人,但顯然整個村子都對此早已麻木。
盡管如此,能分到每家每戶的利潤還是很少,他們過着拮據的生活。這對他們來說不像是為了暴富,反而像是唯一的救命稻草。
紀寒星沒有把握之前不敢輕易去接觸老黑,他表現得像個受過虐待的少年,敏感而脆弱。老黑有時候主動到他的住所來看他,他不來的時候紀寒星每天裹着一床破舊的被子窩在床上,醒了就找人要新的粉。他整個人是一副半死不活的樣子,除去吃喝拉撒,最多的娛樂就是就蹲在高地上拔草發呆,用毫無生氣的眼睛直勾勾去看每一個經過他的人。
後來他發現老黑很喜歡時不時過來找他說幾句話,多問他以前的情況,比如在變态那裏如何如何受了欺負,老黑總在一步步引導他去回憶去說出更多的細節。紀寒星表露出痛苦神色時他會給予安慰,但依然沒有放棄探究他身上曾經發生的悲慘遭遇。
對于他的探尋紀寒星表現得有些懵懂,一面裝作不願回憶,一面又悄悄流露出向人訴說委屈的意思,這正合老黑的意。聶岩的後代所遭遇的每一分悲劇,在他這裏都是善惡輪回的最好證明,聶岩背叛了他,他的兒子合該有這樣不堪的命運。
有時老黑心情好了,偶爾也會回答紀寒星的問題。可紀寒星不敢多問,在他失去所有與外部世界聯系的情況下,一旦暴露,老黑随時可以令他徹底消失在這個世界上。他知道自己已經進入了老黑的老巢,眼下最迫切的不是從他口中套更多的話,而是找到與外界建立聯系的辦法。
老黑有時會故意讓人不給紀寒星粉末,等着紀寒星毒瘾發作在土屋裏發瘋嘶吼。老黑并不是不出現,他只是遠遠在門外站着,聽裏面的年輕人發出歇斯底裏的聲音,絕望得像一只困獸。等他覺得聽夠了,再讓人扔一包東西進去,遠遠看着紀寒星急切地吸食。
老黑從窗外旁觀一切,他并不想被一個毒發時的瘋子波及,這樣的視角也使他更加享受。等紀寒星平複之後他才會走進去,故作擔憂地說你這樣要是給你爸爸知道了,他肯定很傷心。也是在那之後紀寒星才知道老黑一直供奉着聶岩的牌位,他這個人矛盾得很,壞事做盡又很相信在天有靈。
有一回老黑酒喝多了脾氣上來,叫人按着紀寒星跪在聶岩靈前忏悔,逼着紀寒星說出自己怎麽一步步開始染毒販毒,可他不要紀寒星認錯,大有想把聶岩氣活過來的架勢。
聶岩對紀寒星來說是很久之前的記憶了,他這個人甚至來得不如留下的老照片鮮活。可在這個小黑屋裏與這個血親的牌位獨自相對時,紀寒星內心有很多複雜的感情,他沒有哪一刻比現在更理解聶岩。
老黑雖然折磨他,也顯然不希望他真的出什麽大事。紀寒星活着一日他有一日的樂子。因着老黑這份特殊,紀寒星在這裏也慢慢找到了一點自己的位置。
紀寒星開始能偶爾跟周圍的人說上幾句話,他知道了涼卡因為地理位置的優勢,有時候除了制毒販毒,還會做一些幫別人走貨的生意。他試圖從一些看起來意志薄弱的人下手,但因為這裏全都是見不得光的産業,村子裏的所有人是一個利益共同體,很難找到什麽突破口。
閑時這裏的年輕人有一種野蠻的娛樂方式,大部分都吸食毒品,會有很多精力過剩的瞬間,他們便圈一個簡易的擂臺上去打鬥,打輸了就輸給對方錢物。因為很多都是吸食過後上去打的,他們的痛覺遲鈍甚至失靈,紀寒星親眼看過一個胳膊折了之後還無知無覺的青年,像都市恐怖傳說裏的怪物。簡易擂臺上死傷都不要對方負責,只圖看客高興。
紀寒星在觀察了一周之後,自己跳進了這個簡易的擂臺。他接連贏了兩個人,只有他自己知道剛剛他沒有真的吸進去,每一拳打在身上都是百分之百的痛感。可是他看起來如此孱弱,沒有人懷疑他是因為藥物才變得這樣厲害。終于按照順序,一個中等個子的男人上來。紀寒星知道他,他叫阿輝。
被對方結結實實擊中了好幾拳,紀寒星輸給了阿輝。他從口袋裏掏東西的時候,感覺自己的胃部在隐隐作痛,剛才還是讓對方下了狠手。
他用一種漫不經心的神色從口袋裏掏出了那塊表,遞到對方手中。給出去的時候甚至沒有多看一眼,只是對着阿輝顯得不太服氣。仿佛他只生氣輸了比賽,而件把東西是沒有放在心上的。這很正常,這裏的每個人都這樣。
手再次回到口袋裏的時候捏成了拳,紀寒星心想,至此,他身上一件跟李顧有關的東西都沒有了。他在那一瞬間有點想哭。
如果提前知道會有這樣的遭遇,他還會懷着一腔孤勇來要做這件事麽?都說少年無畏,這份無畏裏面有沒有一點是從無知生發出來的?只是無畏說多了,也會真的給人平添了勇氣的錯覺。紀寒星的眼神掠過場中的每一個人,他們大多數都過着一種有今天沒明天的生活,一種奇異的悲憫從他心頭升起,他覺得自己做的是對的,沒有人應該像這樣活在地獄裏。
紀寒星觀察過他們中的很多人,他最終選定了阿輝。阿輝吃飯的時候總是又急又快,他經常人肉去走貨,身上還有幾個不致命的彈孔。紀寒星想,如果他運氣好的話,也許很快,這個人就會拿這塊表去換錢,也許有很小的幾率他會留下。
可是……這已經是紀寒星唯一能想到的方式了。
……
李顧拿到手表的時候他在顫抖,雖然幾經轉手經過了一些磨損,但手表還是原來的樣子,造型精致,明亮的金屬光澤,就連背後刻的字也還清晰着。
“謝謝……”
阿弘默不作聲看着自己的雇主,他的命被李顧買下,他覺得李顧沒有這個必要對自己說謝謝。
阿弘的聲音沒有起伏:“查到了這塊手表的源頭,是靠近C市邊境的一個村子,叫涼卡。那裏是個毒村,他們警戒很嚴,每家都有武器,外來者很容易吃虧。”
“沒關系,沒關系,總有辦法的,我來,我來想辦法。”
李顧不知道自己哭了,他只是下意識地抹掉了臉上的水澤。阿弘不太理解,沉默地看向他。李顧最初以為紀寒星出了事,這塊手表才會被賣,後來阿弘告訴他,他們一路追蹤過去,發現是涼卡村裏的一個男人典當出去,這意味着紀寒星還活着,也在努力向外傳遞信息。
李顧不知怎麽地突然想起了很多年前,還在寧川的時候,紀寒星問他:“李顧哥哥想要成為看管星星的神嗎?”
那時候他是怎麽說的呢,那時他很自卑,他從不敢奢望把遙遠的光亮攏在自己手心裏,他說:“我不是……我是站在地上看星星的人。”
手裏的表面已經快被他焐熱了,李顧深吸了一口氣,他想他那時是不懂的,如果你有很想要得到,很想要去保護的東西,即使是凡人,也會在某個瞬間為心中所愛鼓起勇氣成為神祇。
作者有話說
這章寫得有點痛快。
謝謝上一章打賞的小夥伴啦~
@尹_Rita @這是一個傅傅!2 @RJimm-
真的只是弟弟嗎?
當初紀寒星走的時候正是新年過後,這麽些日子過去,都已經入了秋。塗玉明最開始還能被李顧騙騙,以為孩子是鬧別扭出去散心,再往後也瞞不住了。再說李顧身邊還經常來往各種三教九流之人,他就是再傻也看出了不對勁。
塗玉明難得冷了臉問他:“你老實說,星星去了哪裏?”
李顧張了張口,一直搖頭,說兔子,別問了,別問。
塗玉明這遲鈍的神經也瞬間敏銳了起來,他不敢高聲說話,像是怕被別人聽了去:“怎,怎麽了這是,星星他……”
“別問,真的別問。”
塗玉明癱坐在凳子上,直愣愣望着李顧,不太忍心了:“那他還能回來嗎?”
“能。”李顧聲音嘶啞但是很堅定:“星星一定會回來的。”
塗玉明的新房拿到了手,裝修也快進入尾聲。他原本和小聞說好要在下半年忙起來之前把婚禮給辦了,到時候他就該從小院搬出去過他的日子了。可現在兩人商量着把婚禮先擱置,他們都不放心李顧這樣一個人。
之後李顧回來看到書房紀寒星常坐的位置上挂了一個小小的平安符,才知道是他們倆一起花了一天時間去遙遠的寺廟,求來一個盼遠行者歸來的符。塗玉明從廚房出來,看到李顧握着平安符發呆,他有些窘迫,結巴道:“沒,可能沒啥用,是小聞說的,就是萬一,萬一有用呢?”
李顧對他感激笑了笑:“會有用的,一定會有用的。”
老黑這樁舊案從前是康樹仁他們在辦,現在到了G省附近又涉及到了當地警方和邊境的事,有些行政上的問題需要康樹仁幫忙從中轉圜。他把自己的消息帶給李顧:“人可以确定在涼卡,有很大可能這就是老黑的老巢。當地人都有武器,行動難度會非常大,我們會跟那邊一起調動警力。不過最好的方式不是發生沖突,要把犧牲降到最低。”
康樹仁道:“如果真的不得已發生了大規模的混戰,星星也會有危險。”
李顧微微擡手打斷他的話:“我想想,确實不能冒進。”
李顧找到了莊諧,跟他說這一批藥材希望從涼卡走。一聽是涼卡,莊諧多問了一句為什麽,這一批只是藥材,要過境的話他手裏有其他路子更安全。李顧說他還想順路捎點東西,他知道涼卡也有好貨,如果能做莫不是美事一樁。
莊諧讀懂他抛過來的言外之意,頓時警惕:“這個我都不沾,沒想到李老板心這麽大?”
李顧低頭,有些自嘲地笑了笑:“既然倒騰原料,不如倒最賺錢的。”莊諧若有所思,他知道涼卡是什麽情況,很謹慎地說:“李老板在這塊以前有路子麽?如果沒有,我這邊倒是不建議第一次從涼卡走。”
莊諧其人從來是話不說死,這已經是婉拒的意思了。
李顧也上道:“沒事,我的貨還沒備齊,等到了還可以再商量。”警方抽調人手布置也需要時間,在此期間李顧想要說服莊諧找路子帶他正大光明進入涼卡。到時候最理想是從內部擊破,能跟警方裏應外合。
幾經相處,李顧也對莊諧這個人了解更多。莊諧出身一個沒落世家,雖然家族不行了,但他自身見識廣博,手中門路極廣。近幾年他自覺積累也到了一定程度,有意把一些不清不楚的生意丢掉,轉到更清白的項目上去,只是這些年胃口也養大了,一直沒找到合心意的事情去做。
畢竟投錢這件事容易,而好項目可遇不可求。
李顧打定了主意要把莊諧拿下,賣力替他穿針引線,柳川資本那邊原本有找他的項目問要不要跟投,李顧自願讓出了機會給莊諧進場。項目質量好,明眼人都能看出來,這差不多是直接給莊諧送錢了。
莊諧特意從外地過來簽了合同,他落筆的那一刻李顧心中也松快下來。他知道莊諧這個人,既然收了別人好處,就一定做好了付出相應代價的準備。可他想要莊諧替他做的事并不只是走一次貨,他想也許莊諧已經察覺了。
簽完合同出來莊諧要請李顧吃飯,李顧對他露出一個溫和有禮的笑意:“今天我請,莊老板一定要給我這個面子。”
莊諧不明所以,李顧沒有帶他去任何高檔的酒店,反而穿過一條小巷,領他到了一個居民區。莊諧狐疑地被李顧請進去,他能看出這樣格局的小院放在當下應該是值錢的,只可惜建築有些年頭了,也沒有翻修過,未必配得上李老板現在的身價。
李顧态度再自然不過,拖開了一張椅子給他:“坐會兒。”
莊諧把自己的大衣脫了挂在一邊,從善如流地坐下,然後開始打量屋內陳設。外面看着老舊的房子,裏面打理得倒很幹淨整齊,有一個家的感覺。莊諧不太明白,李顧在外玩的時候很潔身自好,也沒聽說過他家裏還有人。牆上還能看到幾條已經褪色的身高線,應該是主人家從前拿膠帶貼上去的,看樣子這裏有小孩生活過。
莊諧在想這房子到底什麽來路,李顧這樣年輕,總不能是他早已有了私生子。莊諧自己想想也覺得好笑,再往前推個幾年,李顧自己也還是個孩子嘛。
說話間李顧已經從廚房端了兩碗甜酒湯圓出來,在這寒意乍起的秋夜,冒着熱氣的甜湯是一個好東西。可莊諧太聰明了,他不動勺子,寧定地看着李顧:“李老板,我現在很想喝一碗,不過你沒說前提條件,我這兒不敢動手。”
李顧一笑,他感慨地看了看屋子周圍,說:“這裏,是我和我弟弟的家。”
李顧深吸一口氣先讓自己冷靜下來,之後才開始講述:“他是剛過完年的時候走的。”
……
莊諧不知不覺把碗裏的湯圓吃完了:“如果我不願冒這個險呢?”
李顧并不正面去勸說他,情感牌已經打了出去,剩下的才是重頭戲:“柳川想進軍互聯網,莊老板應該有這個眼界,未來二十年是互聯網的天下。你若有意,新公司的原始股份我拱手讓你一成。莊老板,你做的生意收益來得快,可這條路也快到頭了。我有信心,我給的這條路會比你以往的每一樁生意回報率都更高。”
莊諧不動聲色看了李顧很久,最終目光落在他的那塊手表上。莊諧記憶很好,他初見李顧的時候李顧戴的也是這款手表,但細節稍有不同,見莊諧在看,李顧做了一個下意識的動作縮了一下手,将手表隐匿在襯衣袖口之下。
莊諧了然一笑,帶着點好奇和探究:“沖這份誠意我交李老板這個朋友。我只有一個問題,這個弟弟真的只是弟弟麽?”
李顧愕然,莊諧卻大方笑了起來,擺擺手,并不要他回答。
他們在昏黃路燈下握了握手,莊諧從小院離開。
李顧給康樹仁打了一個電話:“還需要多久?”
……
老黑在村中蟄伏了相當一段時間,他們又開始了用人力把貨帶進內陸的老路子,麻煩在于數量跑不起來,那邊的下線始終拿不到滿意的供貨也頗有微詞。老黑積極聯系其他門路,想要找辦法多帶一些東西進去。躲不掉的話,就只能僞裝,有些要僞裝成茶葉或者幹花,被包裝進正常貨品裏,如果能聯系到經常做邊境貿易的,打通關系直接從大路走,那能成功運輸的數量就會非常可觀。老黑原本不想這麽做,因為這中間涉及的環節太多,他自己做不了全部的事情,勢必要跟其他人合作,這就意味着利潤要讓渡出去一部分。眼下他也是被逼到份上,不得不向外尋找門路。
老黑找到了莊諧。
作者有話說
吹響完結的號角!吼吼吼!
謝謝上一章打賞的小夥伴,抱拳啦。
2 @niuyouguo @原味酸奶 @我不是顏控_ @尹_Rita @檸檬粒
半路
武鑫坐在李顧身邊,途中數次他都感覺到了自己這位老板的情緒現在相當失控。他們一路南下,沿途的景色不斷變換,樹木也逐漸變得豐茂蒼翠,可無人有心欣賞。紀寒星的手表如今戴在李顧左腕上,他右手時刻放在那裏,仿佛是瀕死之人,試圖從那塊死物上汲取一點活氣。
莊諧給老黑指的路子萬分合他心意,一個做藥材山珍的土老板,有進出口生意。他們關系打點到位,不會查得很嚴,只要老黑他們把貨混進去就可以跟着貨車流到內陸省份,而這中間理所當然要給對方抽成。土老板自己也想做點走貨的生意,有意借老黑的道。老黑一想,各取所需,這很合理。
鑒于李顧和紀寒星的關系可能會被察覺,為了不節外生枝,武鑫用了他父親的身份去注冊了一個空殼貿易公司,他将僞裝成一個不太好說話的富二代,被莊諧帶去先跟老黑談條件。李顧則作為莊諧的一個老朋友出現,假裝是因為對他們業務有些興趣才被拉來湊做一局。
莊諧作為中間人,極力想促成這件事,他能兩方都拿到好處。這一點老黑是知道的,所以對于莊諧露給他的底他也得認真掂量。莊諧暗示他這個富二代好男色,潛臺詞是這一點上滿足了對方,興許能拿下更好的條件。
紀寒星察覺了老黑近期脾氣的暴躁。他讓人斷了紀寒星的粉,使得紀寒星不得不在小屋子做出歇斯底裏的樣子來,費盡心機去扮演一個瘋癫的瘾君子。紀寒星有了先前的教訓,知道他幾無可能做到片葉不沾身。在不得不吸的時候他會采取權宜之計吸食少量的粉末,這玩意兒成瘾性很高,他心知肚明,一旦染上了,很難完全戒斷。十次裏面大概有一兩次需要真的吸食進去,避無可避,紀寒星在絕望和恐懼之中給自己琢磨出了一個不可稱之為辦法的辦法。每次吸食過後他會開始自殘,用小刀子割傷自己,或者直接用頭去撞牆。
在成瘾之前,他先一步讓自己對那些粉末有了條件反射般的抗拒,每次看到那些東西,他都會想到割傷之後不停流血的傷口,肉身被撞擊的鈍痛。那是一種清晰的,血肉被分離的撕裂感。這種方法或許行之有效,卻給他每一次吸食之前帶來了成倍的痛苦,可他不敢讓人看出他對這些毒品有生理性的厭惡,有時候紀寒星覺得他已經真的快要被分裂了。
有一回在吸食過後,在那片刻的放松裏面他出現了幻覺——他看到了李顧。他幻覺裏面的自己滿臉是血,好像剛剛從戰場回來,四周圍都是陷落的城池,他找不到回去的方向。李顧穿着他離開那天為他熨好的西裝,單腿跪下,朝他伸出手,說星星,哥哥帶你回家。
紀寒星閉上眼流下了淚水,他想,如果幻覺是這樣的話,他可能撐不了太久了。
紀寒星強迫自己打起精神,這段日子他不是一無所獲,他摸清了整個涼卡的大概布局,知道他們的工坊有幾個點,知道他們的武器集中藏在什麽地方,他甚至還藏匿了一把武器庫的鑰匙。老黑時不時用斷掉粉末供應來折磨他,紀寒星便趁着“毒瘾發作”的機會跑出去,像是瘋了一樣去找可以吸食的東西,闖了不少他清醒時不便于過去的地方。他對涼卡的布局爛熟于心,可他不能寫下來,也不能畫出來,只能一遍一遍在腦海裏重新繪制,讓自己不要忘記。
紀寒星還發現了老黑對他的态度微妙。在某種程度上來說,老黑對他幾乎是沒有底線的。他一開始以為自己該謹小慎微,後來發現即使他冒犯老黑,對方也不會真的把他怎麽樣,最多讓他去跪聶岩的牌位。紀寒星意識到這是一種更複雜的情緒,他的膽子也随之大了起來。有一次他“發瘋”打了老黑的一個心腹,叫浩凱,這人正是之前指認線條的狗腿子。浩凱是睚眦必報之人,被打之後立馬要來狠揍紀寒星報複,結果被老黑一腳踹到了地上。紀寒星應證了自己的猜測,老黑可以折磨他,但他不給任何其他人這個權力。
而最近他知道老黑在準備一次出行。老黑多疑又惜命,在工廠事件之後已經蟄伏許久,他有着超乎尋常的隐忍和耐心。這一次似乎是不得不走出涼卡,他為此調動了不少人貼身保護。紀寒星心知老黑走出去的那一刻,應當是整個涼卡防守最薄弱的時候,可他孤身一人,并無把握能順利出逃。
而第二條路,就是跟着老黑出去,不管他去見什麽人,做什麽事,總歸能從這個戒備森嚴的毒村出去,紀寒星還能看到一絲希望。
第二天他們就要出發,在此期間無論紀寒星使出什麽招數老黑都沒有提過要帶他出去的事。紀寒星閉上眼睛卻沒有睡着,如果實在不行,他想可以冒險躲在車底,只要能出涼卡……
這時卻聽到人聲,一個是浩凱:“真不懂那老頭怎麽想的,那小子喜歡男人,這兒有一個現成的可送過去,皮相也好,憑什麽不用?”另一人笑了一聲,帶着點猥瑣地評論:“聽說那幫有錢人吸了之後玩得都狠,保不準半條命就沒了。”浩凱道:“沒了更好,瞧他那要死不活的樣兒,還真把自己當太子爺了。”兩人又竊竊說了幾句,隔着牆并不分明,紀寒星倒是聽清了浩凱最後一句:“這事兒就是老頭殺了我我也要辦!”
紀寒星的心髒不可控制地快速跳動了起來,他聽懂了,老黑要去見的這個人喜歡玩男孩,而浩凱希望老黑把紀寒星送出去。老黑沒有松口,這可能就是老黑不願帶他出去的原因,但浩凱顯然決定先斬後奏。
紀寒星深深呼吸,他知道,出去的機會來了。又不禁有了一些擔憂,對方是什麽樣的人?如果單獨被送過去對上老黑要見的人,他會有幾分勝算?
不等他把這些都考慮清楚,天很快就蒙蒙亮了。浩凱像拖死狗一樣把他塞進了另一輛車裏,惡狠狠用布條塞住了他的嘴。
“凱子,真要這麽幹?老頭回來找麻煩怎麽辦?”
“到時候當着那富二代的面兒我把人送出去,只要對方看上了,老頭子還能半路截下來不成?”浩凱顯然對此有相當的自信。
唯有他是真實的
會面地點是老黑選的,邊境一個小城市的KTV。這裏本身魚龍混雜,人鬼都有,又都很知趣地互不幹涉。去之前浩凱問過老黑要不要清場,老黑多番考慮過後選擇了不要。一來他不想鬧出太引人注目的動靜,二來人多意味着一旦出事警方會投鼠忌器,他們也好随手抓來人質。
莊諧早已打點好這間KTV的主人,在定好的包間不遠處留了一間。康樹仁,李顧,還有幾個C市的便衣警察都在其中,像再正常不過的客人。
莊諧看到李顧的手一直在微微顫抖,武鑫還算好,他被套上一身貴氣逼人的西裝很像個樣子,加之本身就不愛搭理人,時刻是冷着一張臉的,到時多數交給莊諧去溝通就可以。莊諧跟任何人說話都不會怯場,他那張臉等同于面具。
莊諧看向李顧,道:“李顧,如果不行你不要勉強,我知道你的情緒現在很難平複,你這樣只要一露面就會被察覺的。”
李顧給自己灌進了一杯涼水:“沒關系,我要去的。”可是他整個人的情緒都已經被點燃到了極致,他無法克制手上的顫抖。莊諧當機立斷,按住了他的手:“別去了。你留在這裏等消息。我們進去雙方都要相互搜身,沒辦法帶通訊設備。你們留下監聽,店主是我們的人,看需要随時可以找服務生進來。”
李顧擡頭看了他一眼,他的手攥緊了,最終沉默地點點頭。阿弘被當做武鑫的随身保镖帶進去,現在留在李顧身邊的叫平頭。康樹仁表現得比李顧更克制,可沒人敢去跟他說話,他從剛剛開始就一直沉默得像是一座雕塑。
老黑。那個人害死聶岩全家,現在又帶走了紀寒星的人。李顧知道平頭的腰間別着一把槍,他承認莊諧的做法是對的,如果他進去,他甚至很難預料自己會做出什麽來。
老黑先進了包間,雙方相互搜身,落座。互相介紹之後浩凱忽然說給武老板帶了一個見面禮。他沒想到這富二代一表人才,心中倒有些不快。他節外生枝,老黑警告地瞪了他一眼,浩凱裝作沒看見,讓人把紀寒星拖了進來。
浩凱此刻對上老黑的眼神明顯瑟縮了一下,可事已成真,他不信老黑會真的當面翻臉。
感覺到武鑫的眼睛幾乎盯在了紀寒星身上,老黑獰笑一聲,将紀寒星指到角落去:“不急,我和武總先把正經事情談了。”就算真的要送紀寒星給對方玩,他也要先給自己掙回本錢。
事情有一些出乎紀寒星的意料,這屋裏的另外兩人大大超出了他的想象。一個看不出年紀,戴着一副邊框細細的眼鏡,笑起來透着圓滑但又是極富于魅力的,紀寒星聽到他們管他叫莊諧。而那個武總,他原本以為會是個跟老黑差不多的上了年紀的男人,沒有想到這樣年輕,也不是個沉迷酒色的樣子,最多能看出脾氣不太好。
紀寒星讀出了這男人眼中難以克制的激動,這讓他生出疑惑。他銳利地打量了那人一眼,那人轉開目光,紀寒星把心頭諸多疑問壓下去,走到角落的沙發上不耐煩地坐下,還是那副沒骨頭的像,看起來白瞎了一副好皮囊。
武鑫難以形容自己此刻的震驚,眼前的年輕人頂着一頭枯黃的頭發,因為沒有及時再去染,發根出已經長出了黑色的新發。他面容憔悴,神态萎靡,活脫脫是一個長期吸毒的瘾君子。被袖子遮住的地方還隐約能看出受過傷。只那雙眼睛是極好看的,像星星。五官裏面依稀能跟他看過的照片對上。可是……這樣的紀寒星真的是老板心心念念的弟弟麽?
好在他面癱慣了,內心多得快要爆出來的驚訝也被以沉默的形式消化,武鑫手很穩,斟得滿滿的杯子裏半滴酒都沒灑。浩凱看了莊諧一眼,莊諧對浩凱露出一個“你很識相”的笑容來,招呼他們開始聊正事。
紀寒星歪在沙發上吃果盤,其實在凝神分析他們的對話。他總覺得古怪,尤其在說到公司經營內容的時候,他越聽越覺得這個業務是很熟悉的。
武鑫開始問他們從涼卡走貨穩妥不穩妥,莊諧幫腔,暗示他們武鑫家
同類推薦
![[快穿]大佬又又黑化了](https://leshuday.com/book/thumbnail/358049.jpg)
[快穿]大佬又又黑化了
寧書綁定了一個男神系統,每個世界都努力的感化他們,只是……“乖,不準怕我。
”病态少爺摟着他的腰,勾唇撩人,氣息暧昧。
校霸将他抵在角落,捏着他吃糖的腮幫子:“甜嗎?張嘴讓我嘗嘗。
”當紅影帝抱着他,彎腰嗓音低沉道,“過來,給老公親。
”寧書帶着哭腔:別…別親這麽用力——為你瘋魔,也能為你立地成佛1v1,撒糖專業戶,不甜你順着網線過來打我。

你是我攻不過的人
“菜我買,飯我做,碗我洗,地我拖,衣服我洗,錢我賺,你還有什麽不滿意?”
“被你這麽一說,好像我真的不虧。”
蘇圈和熊果,鐵打的兄弟,拆不散的cp。
槍林彈雨一起闖,我的背後是你,你的背後是我,最信任的彼此,最默契的彼此。
這樣堅固的一對,還有情敵?
開玩笑嘛?一個炸彈炸飛去!
多少美女來問蘇圈:放着大片花海你不要,為什麽要守着這個懶鬼?
蘇圈說,沒錯,熊果就是個懶鬼,除了會玩電腦什麽都不會了,洗個碗能碎,煮個面能炸,可是,他就是我活着的意義。
熊果:“好難得聽圈圈說情話啊,再說一遍還想聽!”
蘇圈:“你滾,我說的是實話,請注意重點,你除了會玩電腦什麽都不會!”
熊果:“錯了,重點是我是你……唔……犯規……”

傻了吧,頂流影帝暗戀我三千年!
[無女主+病嬌+爆笑+娛樂圈+蘇撩甜寵]
魔尊裴炎死後重生到了三千年後的現代,為償還原身欠債擺脫渣男,他參加選秀,因為腰細身軟一舞絕塵而爆紅。
粉絲們:這小腰,這舞姿,這長相,絕絕子!
導師江澈坐在評委席上,眸色幽深看着舞臺上的裴炎,喉結微微滾動,嗯……很絕,都是我的!
外人眼中的頂流影帝江澈清冷衿貴,寬肩窄腰大長腿,行走的荷爾蒙。
後臺,江澈挑起裴炎的下颚,聲音暗啞而危險:“師尊,我等了你三千年,你乖一些,我把命都給你!”

開局給魏爾倫戴了頂環保帽
穿成十六歲的少年,麻生秋也父母雙亡,無牽無挂,奈何原主沒有給他留下後路,已經是橫濱市著名的港口組織裏的一名底層成員。
作為非異能力者的普通人,他想要活下去,生存難度極高。
——沒有外挂,就自己創造外挂。
四年後。
他等到了命運最大的轉折點。
在巨大的爆炸過後,麻生秋也處心積慮地救下了一位失憶的法國美人。對方遭到背叛,人美體虛,冷得瑟瑟發抖,脆弱的外表下有着耀眼的靈魂和天花板級別的戰力。
“我……是誰?”
“你是一位浪漫的法國詩人,蘭堂。”
“詩人?”
“對,你也是我的戀人。”
麻生秋也果斷把他放在心尖上寵愛,撫平對方的痛苦,用謊言澆灌愛情的萌芽。
未來會恢複記憶又如何,他已經抓住了全世界最好的珍寶。
感謝魏爾倫!
你舍得抛棄的搭檔,現在是我老婆!
【麻生秋也CP蘭堂(法文名:蘭波)】
我永恒的靈魂,注視着你的心,縱然黑夜孤寂,白晝如焚。
——詩歌《地獄一季》,蘭波。
★主攻文。秋也攻,攻受不會改變。
★蘭波是二次元的異能強者,三次元的法國詩人。
★雙向熱戀,結局HE,讓這場愛情的美夢用烈火焚燒,燃盡靈魂的狂熱。
內容标簽: 綜漫 穿越時空 婚戀 文野
搜索關鍵字:主角:麻生秋也,蘭堂(蘭波) ┃ 配角:魏爾倫,亂步,中也,太宰,森醫生,紅葉,夏目三花貓,澀澤美人,晶子 ┃ 其它:港口Mafia小職員
一句話簡介:兩個人的故事,三個人的名字。
立意:橫濱這麽小,世界這麽大,該走出去看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