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4 一節課給李顧上得心裏慢慢涼了下去

裏也有武器配備,如果涼卡那邊不夠需要支援可以找他開口。紀寒星聽在耳朵裏,總覺得這兩位真正關心的不是走貨的安全問題,而是涼卡有多少火力……

平頭和幾個警察一直在聽通訊,他們的頻道接着好幾方的人,一個是小包間的談話,一個是前往涼卡的C市警方。李顧稍稍平靜些許下來,問平頭有沒有什麽消息。

平頭說:“包廂內一切正常,他們正在套話。涼卡那邊還有相當的武力駐守,偵察需要盡快弄清他們的武器庫和最集中的火力點在哪,貿然行動可能會犧牲巨大。”

李顧:“有沒有星星的消息?”

平頭看了他一眼,道:“偵察兵暫時沒有發現目标人物。”

他們的計劃是在老黑出村後迅速解決掉涼卡村內集中的火力點然後控制村子,把沖突規模降到最低。畢竟其中有很多百姓,一旦大規模爆發鬥争,雙方都會有不可預計的損失。至于老黑,如果在市區動手很可能誤傷無辜民衆,造成很壞的影響,他們會在老黑回涼卡的途中把人解決。莊諧他們今天的談話,一來是勾住老黑,為警方控制涼卡留出時間,二來是盡可能套話,幫助他們了解涼卡內部的情況。

眼下武鑫和老黑進入了拉鋸狀态,莊諧表現得像是個和稀泥的,他兩邊都不得罪,只會圓場打哈哈,這場談判不知道什麽時候才是個頭。紀寒星不想再等下去,他要給自己創造機會。

紀寒星打了一個呵欠,走到浩凱身邊說自己瘾犯了,找他要粉。他們都知道紀寒星發作起來是個什麽樣子,平時在村裏怎麽鬧都無所謂,現在不能叫他在這裏發作,老黑也不想毀了這樁交易。

他有些心煩地示意浩凱給他一包粉,讓馬仔把他帶出去盯着。在這種場所**的并不少見,浩凱只是希望紀寒星別出其他岔子,他等會兒還準備讓武鑫帶他走。紀寒星吞了吞口水,他能感覺到此刻心髒跳動得很快。

他的時間和機會不多,該怎麽傳遞消息?或者……他一邊跌跌撞撞往外走,一邊在心裏盤算把這個馬仔解決的可能。

李顧待得煩悶,他也聽了一會兒裏面的情況,武鑫和莊諧一直在同老黑那邊拉鋸,監聽器位置貼得不太好,總是伴随嘶啦嘶啦的幹擾,有其他人的聲音,可惜聽不分明。已經過去了快二十分鐘,警方那邊武器點沒有找到,也沒有紀寒星的消息。李顧感覺自己的心髒被擠壓進了一個很小的黑盒子裏。他再也受不住,推門出去。

黃毛的瘾君子和西裝革履的客商,兩人目光相對。

那一刻李顧覺得周圍的一切都不存在了。萬物皆是幻影,是虛空。唯有紀寒星,唯有紀寒星是真實的。他瘦了。臉上有細小的傷痕,

只那麽一眼,足夠李顧心酸到無以複加。

可他很快看到了紀寒星身後的人和他手裏的東西,李顧反應很快,他目光沒有一直落在紀寒星身上,而是徑直經過了他。李顧走到前面第一個轉角,從服務生手裏接過一杯酒,與此同時他掏出手機,給平頭發了一個訊號。

紀寒星沒有看他,他的劉海很長了,垂下頭的時候能遮住眼睛。他靠着這間屋子的牆壁癱坐下去,低頭做出吸食的樣子來,而後整個人軟得如同一灘爛泥,他的後腦勺抵着牆壁,露出了一個迷茫而滿足的笑容。紀寒星的瞳孔開始渙散,像是已經嗨了,馬仔看死狗那樣看了他一眼,稍稍放心,只要紀寒星不鬧出動靜就很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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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一刻紀寒星心中比驚詫更多的,是悲涼,他走了這一步,都是兌換了自己真實的人生。他希望在李顧跟前的自己永遠是精致的,漂亮的,他做夢都想得到李顧的傾慕。而現在他是頹靡的,是枯萎的,就這樣狼狽出現在了李顧跟前。他的內心有無盡的悲涼,而在悲涼之餘,又生出了一些無悔的勇氣。他的靈魂快要瑟縮成一團了,他必須給自己一些更宏大的意義,好叫他撐下來,去面對這樣的相遇。

李顧端着酒回來,經過那人,身子一歪,紅酒潑了他滿身。馬仔立時被激怒就要動手,李顧搶在他之前開口:“對不住,剛剛在打電話,衣服多少,我賠你。”馬仔看他說話不卑不亢,還是個有錢人,要罵人的話沒說出口:“我這衣服可不便宜……”

“不要緊,”李顧引着他往轉角處走,平頭從屋裏閃身出去,李顧道:“我這邊找人先給你換一下。”他的話還沒說完,平頭無聲無息出現在兩人身後,一把勒住了馬仔的脖子。

平頭對李顧露出一個詢問的眼色,李顧微微側頭,平頭會意,把人弄暈過去塞進了雜物間。

李顧轉身,他動作太快,以至于差點把自己原地絆倒。不等站穩他就跑了回去,幾步之遙的地方,紀寒星還坐在地上。他沖過去一把将人抱起,平頭在旁邊警惕地看着四周,幫他們開了包間的門。

那一刻李顧有種感覺,好像他的心髒離家出走很久,到了這時才落回到他的胸腔之中。

所有人面面相觑

門被關上,李顧放下被自己橫抱的紀寒星,不等人站穩,他一把将人攬進懷中。那一刻時間是靜止的,萬物皆是虛妄,只有他們感受到的彼此心跳是真實的。屋裏幾個便衣警察有點懵了,康樹仁倏然站起身,眼睛盯在紀寒星身上,嘴唇不住顫抖。幾人交換一個眼色,雖然有困惑,但都明白了這是誰。

李顧捧起紀寒星的臉,他的動作小心而鄭重,他剛剛複蘇的心髒,因為紀寒星臉上的憔悴和傷口,又被割了幾刀。紀寒星的目光幽深,他确認了眼前人是他心心念念的哥哥。他像一只睡醒的小狼崽,一把将李顧拽得靠近自己,然後狠狠親了上去。李顧沒有反抗,溫柔地接納了他。

而後紀寒星很快反應過來,将李顧推開些許。事情還沒有解決……這樣的自己,他覺得配不上李顧。

康樹仁咳了一聲。

紀寒星這時才看到屋內所有人,他很快理清了情況,朝他們走過去:“時間不多,你們是不是已經有人去了涼卡?”

一個小警察大着膽子問了一句:“你從那邊出來對不對?你知道那裏的情況嗎?”

紀寒星:“給我紙筆。”

李顧在他身邊坐下,紀寒星右手拿着筆,李顧一直握着他的左手不放。原本只是出于失去他的緊張,他下意識覺得這樣抓緊了就不會再失去對方,不知怎麽就變成了暧昧的十指相扣,也許他們都發現了不對勁,但無人戳破。

“這是我根據記憶畫的涼卡平面圖,可能和現實稍微有出入。這裏,是一個大的武器庫,有大量掩體作為僞裝。在這裏,有兩個小的。”他從口袋裏摸出鑰匙來,“希望還能來得及送出去。涼卡家家都有土制武器,但老黑的核心兵力還是他的自己人,只要你們先解決了這個,百姓應該不敢再沖出來。”

他交待完這些又說:“對了,這裏面有我父親的一個牌位,如果可以的話,希望你們能帶出來。”

剩下幾人已經不知道該說什麽,這是令人驚嘆的巧合和他們想都不敢想的意外之喜。康樹仁領着他們飛快跟涼卡那邊的警方取得了聯系,把消息送出去。

紀寒星此時不敢再去看李顧,他似乎變回了一個做錯事的小孩子。從當初離家到今天,他都沒有給過李顧一個解釋。他低聲悶悶地問:“那個人你們處理了是麽?”李顧沒出聲,平頭向他做了一個可以放心的手勢。

紀寒星道:“我得走了。”他必須回去,不然很快就會引起懷疑,至少不能讓老黑在這裏發難,周邊還是鬧市區。

李顧的目光死死黏在紀寒星身上,看着他一步步走近門口。在他即将離開的那一刻,李顧突然爆發出來,他緊緊抱住紀寒星,抱了好一會兒才把他松開,目送他出去。

……

老黑口風很緊,一直套不出話,武鑫顯然有些急躁了。紀寒星帶着點吸食過後的餍足走進來,滿是倦意往沙發上一歪。浩凱問他那個馬仔去哪兒了,紀寒星嫌棄地嘟哝了一句:“掉廁所了,要撈你自己去。”浩凱瞪了他一眼,沒接這茬。

莊諧的目光落在紀寒星身上,低頭掩飾了自己的若有所思。雙方條件沒有談攏,陷入短暫的尴尬,紀寒星面前的果盤吃完了,他懶洋洋起身,走到他們旁邊,伸手拿了中間桌上的水果。吃了兩塊之後還不滿足,他索性坐在了武鑫旁邊的空位,小聲問老黑:“什麽時候吃晚飯?”樣子顯然是快坐不住了。

武鑫剛要開口說什麽,莊諧一把按住了他,臉上笑容無懈可擊:“我覺得是這樣,第一次合作麽,大家都不要抱着一次撈夠本的心态,生意都想做得長久。小武總還是可以稍微讓步的。”

紀寒星坐到武鑫身邊之後,他明顯感覺到武鑫的肌肉都緊繃了起來。紀寒星的腿稍微碰到武鑫,對方立馬縮了回去,這幾乎是下意識的反應。老黑的目光瞥過來,紀寒星一把按住武鑫的腿,橫着身子越過他去拿果盤上的哈密瓜,他暗暗捏了武鑫一下,對方這才放松下來。

莊諧含笑看向武鑫:“小武總發個話吧,我也餓了,都想去吃飯呢。”武鑫冷着臉,沖莊諧點點頭。莊諧明顯松了一口氣:“那讓這個小朋友敬武總一杯,事情就這麽定了,都是賺錢生意,大家還有的做。”

紀寒星看向老黑,他沒有說話也沒有動,紀寒星頂着滿臉不耐煩給武鑫倒了一杯酒,莊諧笑着起身:“行,那我們就先這麽說着。大家發財。”

他看看向武鑫和紀寒星,露出暧昧笑意來,征詢地看向老黑:“那黑哥,咱們先走?”

誰料老黑臉色一變,大力抓住了紀寒星,看向莊諧的目光瞬間鋒利起來。

浩凱在後面都急了,“老大,你……”

“啪。”老黑一巴掌甩到了他臉上。浩凱難以置信,就在剎那之間老黑把紀寒星提溜起來,一把卡住了他的脖子,警惕地看着四周,最後目光冷刀子似的紮在莊諧身上:“給你們十五分鐘,我要一把槍,一輛加滿油的車和一百萬現金。不然我走不了,他也別想活。”

李顧摘下耳機倏然站了起來,所有人面面相觑,不知道哪裏出了問題。

莊諧還保持着剛剛的表情:“黑哥,你這是什麽意思?”

康樹仁扣緊了自己的耳機,低聲道:“現在清場,老黑已經察覺了。”

老黑的手越收越緊,紀寒星額頭冒出青筋來,他能吸入的空氣越來越少,眼前陣陣發黑,可他清楚地看到了老黑怨毒的眼神。

“畜牲,你和你父親一樣,都是畜牲!”

紀寒星艱難地去掰他的手,浩凱在一邊不知所措,他們進門之前都除掉了武器,他下意識看向門的方向,武鑫身邊的阿弘先一步踹上了他的胸膛。

至此圖窮匕見,戲都不必再繼續演了。

阿弘也卡住了浩凱的喉嚨,莊諧目光寧定看向老黑:“放開他。”

老黑輕蔑嗤笑了一聲:“就是一百個這樣的人死在我面前我也不會眨一下眼睛。”

莊諧不動聲色,老黑道:“傳說中好男色的富二代,你見了他甚至不敢碰一下。你的雇主是誰?”果然是在這裏露餡。莊諧很快調整了情緒開口,态度還如剛剛一樣,客氣到滴水不漏:“黑哥,今天這裏你是出不去了,不若識時務一點,我也好幫你說說話。”

老黑皮笑肉不笑:“不必了,人生在世圖個痛快。我要麽逍遙活着,要麽拖背叛我的人一起去死。”

塵埃落定

聲音從竊聽器中傳來的時候,李顧已經做了決定,他和康樹仁對視一眼,極力克制住了自己聲音的顫抖:“錢我來取。務必,不要讓他傷害星星。”

時間一分一秒過去。

小KTV附近已經被清場,雙方都不再掩飾。老黑一路挾持紀寒星到了外面的大廳,他對面是康樹仁和李顧。老黑讓康樹仁當着他的面把子彈裝進去。紀寒星眼前已經模糊,長時間的供血不足使他渾身發軟,幾乎無法站立。這對老黑來說也是一個巨大的體力消耗,不過他比紀寒星的情況看上去還是要好一點。

老黑:“現在把槍放下,後退。”

康樹仁把槍放在了地上,舉起雙手示意自己身上什麽都沒有。李顧拎着箱子一步步試探着走過去,在老黑制止他之前很自覺地停住。一百萬現金有二十多斤重,他不得不拿了一個很大的箱子,李顧蹲下身,攤開,粗略給老黑看過,然後合上箱子,舉手後退。老黑意識到了他沒法帶着這筆錢迅步如飛,粗着嗓子讓他把東西搬去車上。李顧順從地走過去,在他視線之下拎起箱子遞給在外面的人。

想要在這裏截住老黑,唯一的機會是在他去拿槍的當口。所有人都心知肚明,只是不知道紀寒星還有沒有力氣抓住這短暫的一瞬。老黑鉗住紀寒星的脖子一步步趨近目标,在他摸到槍的一霎,紀寒星用盡全力給了他一肘,老黑反應飛快,擡起槍口對他扣下扳機。

在那個瞬間!李顧極快調轉方向朝紀寒星撲了過去,而康樹仁的目标更明确,他沒有去拽紀寒星,他直接奔着子彈迎身而上。

狙擊手在那一刻發力,瞄準老黑。

砰。

塵埃落定。

紀寒星渾身脫力倒在李顧懷裏,康樹仁身子一歪,向下栽倒在血泊中。那一刻他心裏湧上一種奇異的滿足,正如他跟李顧說過的,如果有需要讓他赴死的話,他會去的,康樹仁在劇痛中閉上了眼睛。

之後會是繁複而漫長的結案過程。紀寒星被送去醫院做了一些緊急處理,情況并不嚴重,只是他身上有很多積壓下來的傷痕,叫李顧看着心驚。康樹仁被打中的是左肩,這條老命堪堪保住。

至此,多年之前的漏網之魚被全數抓獲,案件移交給了C市警方處理。而李顧紀寒星等人要在此地耽留幾日,等待紀寒星把當時的情況跟他們說清楚。因為他有過吸食經歷,等回到原來的城市還是要被放在戒毒所觀察一段時間,并不能立刻跟着李顧回家。

回程的前一晚,紀寒星從C市的警局回來,這一夜,他終于能和李顧相聚。

莊諧給他們找了一間環境很好的酒店,外面還有一個露臺。紀寒星乖乖坐在露臺,李顧拿着剪刀給他剪頭發,像是他們小時候那樣。紀寒星沒有動,他聽得到李顧吸鼻子的聲音,兩人在此刻都默契地保持了沉默,心意卻奇妙地相通。

那是一種巨大的慶幸,像是無垠宇宙裏兩顆失落的星球終于得到了遙遠的回音。分離時他們各自帶走了彼此身上的一部分,而現在缺失的那一塊終于回來了。李顧感覺自己三魂七魄重新歸位,他甚至不敢回想,在失去紀寒星的大半年裏他是如何挺過來的。

枯黃的頭發一點一點被剪去,露出少年人原本烏黑的頭發。李顧用手把碎發拂去,又吹了吹他肩頭殘留的頭發,然後蹲下來平視他的小星星。

紀寒星也看着他。

“哥……”紀寒星一開口就哽咽了。走的時候他很酷,只身去卧底的時候他也很酷,而在李顧面前,所有的鎮定和無畏都崩塌了。李顧是他所有力量的來源,也是這世間對于紀寒星來說最鋒利的武器,他可以輕易刺穿紀寒星任何堅硬的僞裝。

紀寒星此刻才感到後怕,這真是最好的結局了,如果真的出事了,他該怎麽辦呢,李顧該怎麽辦呢?

李顧捧起他的手。那雙手在他記憶裏是很漂亮的,骨節分析,細膩修長。在李顧最難的時候,紀寒星為他做過家事,情況稍有好轉之後,李顧再也沒叫他做過任何瑣事。紀寒星是他心裏最珍貴,最脆弱,最不可傷害的存在,他自始至終都只想把這人放在手裏捧着。而如今他握着的這雙手上起着一層薄繭,還有大大小小的傷口。每一道都在提醒李顧,他心尖尖上的這個人曾遭遇過怎樣的不堪。紀寒星被他碰得有點癢,又或許是在他的注視下感到了自慚形穢,他下意識想把手縮回去。李顧拉住了他,把他的手握住,送到自己唇邊落下一吻。

紀寒星的耳朵紅了。

李顧眼睛從下往上看他,目光虔誠而濕潤,像某種被馴服的大型犬類。李顧拉着他站了起來,四目相對,他們什麽都沒說,自然而然在露臺上相擁,李顧一遍遍撫摸他的後背:“我們回家,哥哥帶你回家。”

紀寒星擁抱着李顧。之前他也是無畏的,在幾次輾轉當中他表現出了超乎年齡的鎮定和機變。可他知道那種無畏裏面多少有些逞強的成分在,還有一些是箭在弦上,不得不逼自己向前的孤勇。唯有此刻與李顧的胸膛貼在一起,他才感覺這份勇氣是紮實的,源源不斷從他心底生發出來。有李顧在,就沒有什麽可怕的。他的哥哥,是他生命裏一個不會消失的坐标,永遠會在原地等他。在每一場噩夢盡頭,李顧都會找到他,帶他回家。

再也不走了

C市警方在涼卡的行動出奇順利,老黑離開,武器點被控制,剩下的人沒有做過多的抵抗,他們繳獲了數量驚人的自制武器和制毒工具。最後聶岩的牌位回到了紀寒星的手裏,老黑很舍得下本錢,這牌位做得比一般的要大很多而且華麗。

離開那天C市的警察對紀寒星說:“謝謝你的付出。”紀寒星與他們互敬了一個禮,抱着聶岩的牌位上了回程的車。

康樹仁這麽大年紀受了重傷,想要緩過來也不容易。李顧把他放在後座,讓他一路躺着休息。

康樹仁緩過來喘了口氣,還在記挂着案件:“當場繳獲的數量足夠他下半生都在牢獄當中度過了。只可惜當年的事留下證據太少,不然……”

紀寒星抱着父親的牌位,默默無言。過去太久了,能有這樣的結果他其實已經滿足。突然車子一個急剎,紀寒星沒有抓緊,那塊牌位掉到了車廂底部,咔噠一聲響,紀寒星拿起來,這才發現它的底部是被掏空的,裏面抽出來一本卷起的舊筆記——那是老黑的日記和賬本。原來罪惡之人也需要向自己的內心禱告。

因着這一本筆記,所有遙遠的冤屈,都得到了遲來的正義。

康樹仁到了年紀,處理完這件事他拔去了心頭的最後一根毒刺,終于可以放下心退休。他在這個位置上做的最後一件事是送紀寒星戒毒所。

路上武鑫開車,康樹仁坐在副駕位置。李顧與紀寒星在後面,他們十指相扣。紀寒星察覺到了李顧對他的感情正發生着他想要的變化,可當年差一點強迫李顧的事至今使他悔恨。他知道李顧是那個無論如何都會包容他寬恕他的人,他便更加不願使李顧傷心委屈。紀寒星此刻說不出更多的話,他知道自己還有最後一關沒過,在此之前他覺得自己還沒有資格得到李顧全部的愛。可兩人都捕捉到了那種微妙的情愫,甜蜜不可捉摸地在彼此心間流動。

紀寒星在走進去之前回頭來問李顧:“哥,出來那天,你會接我嗎?”

“嗯,”李顧朝他露出一個笑容來,鄭重地向他承諾:“我會來帶你回家。”

康樹仁要回去把原本放在辦公室的東西搬走。他這些年有很多時間是在辦公室過的,退下來要帶走的雜物很多。李顧心情不壞,大發慈悲表示願意捎康伯伯一程。他們一道去了局裏,把康樹仁的東西搬上車。

局裏的人不舍康樹仁,看着他收拾心裏都很不是滋味。康樹仁走過去挨個替他們整了整儀表:“走了,別送。以後……就靠你們了。”因為職業的特殊,即使有很多榮譽,他們也要隐匿在榮譽之下。康樹仁這一雙手壓下了滔天罪惡,也給自己帶來了潑天的仇恨。他沒要局裏的人給他歡送,真正莊重的儀式是在人心裏進行的。他摘下了自己的帽子,放在了陪伴他很多個不眠之夜的辦公桌上,就這麽光榮而隐秘地卸任了。

李顧和武鑫跟他在身後,分別幫他拿了不少東西。走的時候,局裏剩下的人自發站成了一列,向着康樹仁的方向敬禮。李顧看到康樹仁的喉結滾動,而這位大伯面色還是一如從前,又冷又硬。

路上李顧問他今後什麽打算,康樹仁說他的退休工資不少,當然是安度晚年。李顧沒戳穿他,康樹仁家裏就剩了他一人,也不知道他一個又老脾氣又臭的孤老頭打算怎麽過。不過人老了都倔得很,李顧也不便多言了。

三人到了他住處樓下,抱着東西上去。武鑫走在最前面,他剛要擡腳,看到樓梯上紅色的液體不停滴落下來……

再往前油漆味更重,武鑫擡頭看到了滿目紅色。康樹仁的家門前被潑得到處都是,紅得刺目,像是血。

武鑫畢竟年輕,尴尬地停住了腳步,回頭看向二人。

康樹仁嘴唇微微顫抖,但他繃住了冷硬的表情:“東西給我吧,辛苦你們送我這一趟。”李顧想,這老頭果然仇家很多。他先前怎麽說過來着,康樹仁這樣的,有朝一日從位置上退下來了,他能不能安穩活着都是另說。不是所有被他抓過的人都得到了終生宣判,有幾年牢獄之後放出來尋仇的,有為親朋好友鳴不平的,他實打實毀了這些人財路,也實打實被狠狠記恨。在他手握權力的時候沒人敢出來宣洩,一朝卸任,旁人想對付一個什麽都不是的孤老頭,就沒那麽多顧忌了。

李老板把自己手裏東西往地上一放,他在心裏做出這個決定只花了很短時間。他跟着康樹仁繼續往前走,康樹仁看了他一眼,李顧不怕讨嫌地湊上去:“大伯,我看你這地兒就別養老了,我還有一個地方,全年雇傭兵把守,山好水好,就缺一看門的,您給賞臉不?”

康樹仁“哼”了一聲,沒接他這茬。李顧不由分說上前去,順便回頭提點了武鑫一句:“別愣着了,趕緊的,把東西搬回車上,待會兒屋裏的東西也得搬走。動作麻利點,今天還來得及回寧川一趟。”

他的種植園已經初見規模,李德正早一步搬了進去,成了半邊門神。今年是來不及播種了,等明年開春,将會有很多的植物也在這裏安家。用于研發的廠房正在逐步落地,高精尖的設備也遠渡重洋被搬了進去。李顧真如他自己所說,把那五個雇傭兵放在了這裏當守衛。讓康樹仁來此處養老,倒是再合适不過。

李德正瘸了一條腿,康樹仁半邊胳膊是廢的。李老板投資巨大的種植園內,正式擁有了一對缺胳膊斷腿的門神,他琢磨琢磨,覺得自己還挺酷。這叫什麽?特色!

塗玉明和小聞知道紀寒星要回來,都高興得不行。小聞過來一起幫着打掃房間,把小院徹底大掃除了一次,看架勢像是要準備過年。塗玉明紅着眼睛說要跟小聞去廟裏還願,李顧看他那樣禁不住要笑他傻氣,第二天卻是跟着一起去廟裏磕頭。從大殿到偏殿,每一個菩薩跟前,都磕足了。

一個月之後李顧自己開車去了戒毒所。

門開了。紀寒星拎着東西走出來,他的面色有些發白,頭發剪得更短了,但看得出來精神是很好的,那雙眼睛明亮而有神采。

當日是個難得的晴天。

陽光之下,仍舊是光風霁月的少年人一個。

李顧疾走幾步靠近了他,而後立在原地,就那麽看着他,仔仔細細地看他。然後看着看着就哭了。眼淚最開始是無聲的,然後他的嘴角微微抽動,那些壓抑了多時的恐懼和委屈一次性的爆發出來,最後他終于忍不住在紀寒星一步之遙的地方蹲下來,用盡此生的力氣開始痛哭。

他這一路走過來,只為命運痛哭過一次,然後就成了無堅不摧的李老板。之後的所有眼淚都是為紀寒星而流。

紀寒星把東西放下,慢慢抱住了他:“哥,你把我帶回來了。我再也不走了。”

作者有話說

完。

後面的感情變化會放在番外裏,也可以來微博@Ale鎏白 告訴我想看什麽橋段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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