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8 男後

小王爺要徹底收服他?

金瑞聽了這個,  捂着肚子在床上笑了半日。

他有什麽好收服的?

“如果不是中了那個什麽‘瘋娘子’,我平日裏從來不惹事,也稱的上‘乖巧聽話’了吧?”

張管事摸摸鼻子,  “好像不太稱的上。小王爺說什麽,您都不聽,  主子都是為您的身子好。薛老上次被您差點氣的去見閻羅王,到今天還吃着藥呢!”

“……”

“這次王爺發了狠,  不會再縱着您了。您聽我一句勸,什麽事都別想了,  專心養好身體。等您病好了,  您想做什麽,王爺都會由着您。”

金瑞拿起唯一的蜜餞,  委委屈屈吃了。

小王爺下了令,太陽下山前,  不許他走出書房一步。他以前都是跳窗跑出去,現在每一扇窗戶外都有侍衛把手,  就是天窗旁的屋頂,也蹲坐着兩個侍衛。他這種身體,天窗是他能爬上去的麽?

金瑞氣的咬牙,看來這次小王爺真是下了決心要管着他。

這會兒,  小王爺去巡營了,回來還早。金瑞在書房待着沒事,打發下人出去後,  就從書架上随便翻兩本書看。

小王爺不許他看兵書,但百密總有一疏,讓他住到書房來,卻沒把書架上的兵書全部收走。

金瑞随便抽了一本,  也沒坐椅子,直接挨着冰鑒盤腿坐下,認認真真看起來。

看了一會,他只覺得這本兵書裏有些地方寫的不盡如意,就拿起筆,趴在地上,一邊看,一邊罵,一邊寫下自己認為最好的應對之法。

有些地方,他罵的起勁兒了,書中都寫不下,他還另拿了紙,洋洋灑灑寫了一整張,夾在書裏。

不知不覺就寫了兩個時辰,屋裏的光線暗了不少,他也沒有察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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張管事在羅漢榻挨着的那個窗戶外低聲問:“王妃可還在睡?若是已經醒了,請讓我進去掌燈。”

“你進來吧。”金瑞急忙從地上爬起來,将書合上,放到書架最上面那一層。

他站起來後,才察覺自己的胳膊腿兒都是麻的,腰也酸痛的厲害。

“王妃怎麽出了這麽多汗?”張管事将屋裏的油燈點上,看了看冰鑒,裏面的冰還有很大一塊。

“一直躺着,自然熱一些。”金瑞扶着腰,在圓桌前坐下,“好餓,晚膳好了麽?好了,就讓我先用,不等王爺了。”

張管事笑道:“您睡覺向來沒個時辰,竈上随時給您備着飯呢。馬上就讓人送來,今天晚上是小王爺特意囑咐的一個藥膳,放了九九八十一種珍貴食材呢,熬出來只有巴掌那麽大一碗,這可是一百兩黃金熬出來的好東西。”

一提到藥膳,金瑞嘴中就發苦,他端起桌上的茶,吃了一口,只覺得自己咽了一口黃連水,苦的他五官都扭曲了。

張管事一看就知道金瑞不想吃那碗藥膳,他讓人端了來,仔細交代金瑞,“王爺說了,一口不許剩。”

金瑞同勺子攪弄碗裏熬的濃稠的藥膳,不高興地嘟囔,“若是我就剩呢?”

張管事沒答金瑞的話,拍了拍手。門外進來兩個侍衛,一個拿着塊半人高的寬板子,一個拿着一條長凳。

金瑞怯了怯,“怎、怎麽我若不吃,還、還打我不成?”

“王爺哪兒舍得打您?你若剩一口,我就要挨一個板子,剩兩口,我就得挨兩個板子,您要是不吃,我就是個死罪。”

金瑞氣絕,“他這是什麽意思,威脅我?”

張管事道:“王妃,王爺以前都讓着您,現在王爺是下了決心要重振夫綱,您就低低頭,順他一回不行麽?”

這又是勸,又是威脅,金瑞只得端起碗,一口一口吃下又酸又澀的藥膳。張管事還不住地在旁邊催促,說這藥膳不能放的時間長了,時間一長,功效就差了。

本來因為看書,他已經有些疲乏,吃完藥膳,卻又突然來了精神,好像四肢百骸都很舒服。他很想躺下,不是因為累或困,而是因為身體太舒服了,反倒讓他想躺下來。

看來這藥膳果然是好東西。

他忽然想到一件事,“張管事,你方才說這藥膳不能放的時間長,可你還說過竈上一直備着我要用的飯,難道這藥膳放在竈上一直熱着,功效就不會減?”

“王妃說笑了,竈上每個時辰都會做一鍋藥膳,您什麽時候醒來,都有功效最好的一碗供您用。”

“每個時辰都做?”金瑞驚了,“你不是說這一碗值一百兩黃金麽?”

“是。”

金瑞驚得從羅漢榻上坐起,“那每日要花多少銀子在這藥膳上!他瘋了麽?”

“您若吃了,身子好轉,花多少錢都是值得。您以為您平時一個時辰一碗的藥就不貴麽?千年萬年的人參,高山雪原上的雪蓮,還有四月飄雪才會長出的汼芮草,王府存了多少年的珍寶,您一個月就吃完了,後面吃的藥,都是花重金四處買來的。您總是縱着性子說不吃,一碗一碗的銀子丢出去,王爺從沒心疼過,只是氣您不知道保重自己的身子。”

金瑞的手指不自覺去摳夏簟邊緣的玉石,眼圈一點點泛紅。

小王爺怎麽能待他這麽好?

“王爺讓着您,是您管不住自己的性子。現在讓王爺來管着您,或許身子就養好了。”張管事在旁邊,輕輕給他扇着風,“銀子可以浪費,王爺的心,您可別辜負。”

軍營,夜深千帳燈。

夜裏起了大風,董耿撩起帳篷進來,風也趁機竄入,驚動案上燭火。

小王爺用手護住燭火,對于纏着他禀告軍情的将軍,有些不耐,“西樂國的事,本王已經知道了。雖然他們多次出兵搶劫咱們的糧草,但好在不傷百姓性命,可以延緩出兵。”

薛臻齊道:“王爺說的對,夏季水草豐美,正是他們兵強馬壯的時候,咱們這個時候出兵,代價太大。不如再等上兩個月,北疆入冬早,等白雪皚皚封了他們的河,枯了他們的草,咱們再打過去,相信不會費什麽力氣。”

“可他們實在煩人!不是來這裏偷些糧草,就是去那裏偷些戰馬,将士們不勝其擾!這個男後最好祈求別落在本将軍手中,否則本将軍要一刀一刀把他的肉割下來吃!”沂水營的彭将軍還是不甘心,問小王爺,“這事,能不能請教王妃?那個男後會用奇兵,咱們王妃也是用兵如神,難道會怕他?”

薛臻齊滿意颔首:“就是,大元寶要是出手,那個男後還能猖狂到現在?”

“薛老還是不要輕敵的好?”董耿道,“這個男後在用兵上,恐怕不輸王妃,甚至,更在王妃之上。”

“胡說八道!”薛臻齊氣的胡子都翹起來了,他雖然經常被金瑞氣的吐血,可打心裏欽佩金瑞的本事。

別人罵金瑞,他一般都會加入,一起罵。可要罵的是金瑞沒本事,那他不但不會跟着罵,還會站出來維護金瑞的名聲。

在金瑞有才這一點上,他是堅定的擁護者。

“好了,關于王妃的事,到此結束。”小王爺更是不耐,“王妃以前教了你們多少東西,早該出師了,不要遇到事情就想着把他請過去。”

彭将軍讪讪道:“這不習慣了麽?不過說實話,王妃的本事,屬下就是學一輩子,那也學不完吶。遇到棘手的事,還得王妃出來指點一二。”

小王爺冷聲斥道:“彭齊,你給本王記住了,他如今已經是本王的王妃,不是軍師,帶兵打仗的事,不許問他。你解決不了的事,還有本王。”

彭将軍垂頭應“是”。

當年軍師在時,連小王爺遇到事,都是追着軍師問。整個江北的天,可以說都是軍師撐起來的。

後來軍師失蹤,小王爺一夜長大,處理事情游刃有餘。大家都在私下暗暗說,小王爺其實也很有本事。

軍師的那些手段,小王爺學了個七八成。

且論起做事幹脆果斷上,小王爺更勝軍師一籌。

如今的江北,沒有軍師可以,沒有小王爺,萬萬不行。

彭将軍他們還要趕回自己的營地,吃了口烤羊腿,就都散了。營帳中只剩下了董耿、路坷、薛臻齊陪着小王爺繼續處理軍務。

小王爺讓路坷先送薛臻齊在旁邊的帳中歇下。薛老年紀大了,走不得夜路。他處理完軍務,還要連夜趕回王府。

薛臻齊走之前問他:“老夫聽說您和大元寶鬧了些不愉快?”

“假象。”

“那把他困在書房,不許邁出一步,也是假象?”薛臻齊道,“以前他還能偷偷溜出來找老夫,現在別說他溜出來,就是老夫想去看看他,也進不去。王爺,大元寶的性子,您知道的,他不服管。”

小王爺繼續寫字,并沒有絲毫停頓,“他不服管,就管到他服管為止。”

薛臻齊擰眉:“您這是做什麽?”

“薛老,他的性子,你再清楚不過。他任性,心思又多,要是事事都縱着他,你信不信,他明天就能死給本王看?”

薛臻齊噎住,他信。

“但也不能太拘着他。”

“他太能得寸進尺,只要本王退讓一步,他就能把本王逼到天邊去。”

董耿接話:“這個,王爺說的确實對。”

薛臻齊在心裏也覺得小王爺說的不差,大元寶這孩子說得寸進尺都是輕的。

“薛老。”小王爺放下筆,肅容道,“罵他最多的是你,天天沒底線護着他的還是你。”

薛臻齊吹胡子瞪眼,“誰護着他了?”

小王爺嘆氣,“今日,本王把話同你說明白,你要的是博學多才、用兵如神的後輩軍師,本王想要的,只是一個他。”

帳中靜了片刻。

薛臻齊良久才明白小王爺話中的意思,“原來您讓他當王妃,是真的當王妃!”

董耿哭笑不得:“否則您老覺得王妃這個位置,王爺賞着玩的麽?”

“老夫怎麽就沒看出來,王爺您是這個意思?王爺瞞老夫瞞的好苦啊!”

小王爺苦笑,人人都瞧出來的事,偏偏薛臻齊瞧不出來,這怪誰?王妃都封了,怎麽還能是“瞞”?

薛臻齊還是不信:“王爺要是這個意思,怎麽成親小半年了,也沒聽說房事冊子上有落筆墨?”

董耿默默後退一步。薛老是真敢說,房事冊子到現在還沒落下一筆,那就說明王爺沒碰過王妃呗。

既然沒碰過,必然有沒碰過的原因。這麽問出來,王爺難道不要面子的麽?

“老夫聽過外頭一兩句傳言。王爺是想把房事冊子空出來,好讓皇帝以為您真的不行,還是您當真就沒碰過大元寶?”

董耿猛吸一口冷氣,薛老怎麽還打破砂鍋問到底了?

小王爺耳朵尖微紅,故作冷靜地岔開話題:“薛老,有一件事,本王之前交給董耿去辦。後來思來想去,這事還得麻煩你。”

“何事?”

“本王記得你的師祖正是一代大儒孟鶴恩。”

“是,孟老正是老夫的太師爺。”

小王爺默默在心中算了算輩分,他們家大元寶居然輩分高的吓人,薛老胡子都花白了,還是大元寶的師侄。

“本王想讓你去查孟家的血案。”

薛臻齊霍然起身,神色驚疑,“王爺為何突然要老夫查此事?”

“怎麽,不能查?”

“王爺想過沒有,孟家何等的大家族,孟老在文人中的威望,比皇帝都不輸。當年幾個蠻夷部落歸順我天朝,先帝賜姓,除了皇姓,便是孟姓。這樣的榮耀人家,一夜之間消失的幹幹淨淨,到今日也沒查出任何線索,有這樣本事的人,王爺去招惹之前,最好還是先掂量掂量,是否能承受後果?”

小王爺笑了一聲,他的大元寶恐怕也是這樣想的吧。

“本王既然敢查,就不怕得罪人。薛老難道不想為師門報仇?”

“想,日夜都想。但老夫身上還有先帝托孤的聖旨,在您羽翼未豐前,老夫不敢惹事。”

“放心,本王還有王妃要護着,不會任人逼到絕路。”

薛臻齊遲遲不敢應,半響,又問:“您還沒說,為何突然要查孟家血案?”

小王爺垂眸,手指在案上輕輕點了一下,“你只管查,查出真相,就知道本王為何要查。”

為了治那個人的心病,不讓他把苦自己藏在心裏。

路坷送薛臻齊去旁邊的賬中歇息,小王爺将軍務處理完,已經是四更天了。

董耿中間還打了個盹,這會也是疲累不堪。

小王爺從頭忙到尾,半刻也不曾休息,自然更累。但他忙完,就立刻要回府。

董耿看不過去,“反正天都快亮了,歇一會再走吧。您這個時候回去,王妃也是睡着。等天亮了,咱們早點回去,王妃說不定還沒睡醒呢。”

“走。”小王爺沒有多餘的話,邁着修長的腿,幾步便出了營帳。

今夜的風很大,夜色卻很亮,小王爺站在營帳前等着人牽馬過來,雖然疲憊,可卻站的筆直,讓人覺得哪怕天塌下來,小王爺也能将天再推回去。

董耿忽然想,王妃其實不必将事情藏在心裏,試着去依靠小王爺,或許天大的難事也能解決。

“您讓薛老去查孟家的血案,那屬下先專心查穗兒她們?”董耿問,“您不許王妃出書房,是不是不會再繼續做假象迷惑她們了?”

“做。他閑不住的,正好用幾個侍女來消磨他的時間。”

這是一步退路。他們家大元寶那樣的本事,除非他寸步不離地守着,否則只要他出去,大元寶總會找到機會出來任性。

對付穗兒她們,好歹不出王府,他的大元寶也無須太費心神。

董耿也明白了小王爺的這步退路,心中感嘆,人人都說小王爺暴躁無情,但是誰又知道小王爺能為一個人心思細膩如此?

不過王妃再厲害,王府那麽多人看着,想來應該用不到這步退路。

兩人一路快馬回了王府,進主院前,不遠處的藤閣琴聲不斷,若豎起耳朵仔細聽,還能聽見有人在低低吟唱。

董耿皺起眉頭,“王妃是不是安排陛下送的一個美人住進了藤閣?這兩個美人,自打進了王府,安安靜靜,院門都很少出,半點幺蛾子都沒有。怎麽今夜開始不安分了?”

“她們倒是想一開始就鬧騰,可外面的風言風語傳進來,她們也不敢貿然出手。這會怕是憋不住了,再不出手,就等于是告訴她們的主子,她們這步棋沒用了,那她們的小命也就沒了。”

董耿心道,王妃那個不行的計策,雖然導致小王爺丢臉,但确實是一招妙計。

小王爺沒有理會藤閣的動靜,他進了主院,穗兒幾個人沒想到小王爺這會回來了,匆匆起身,過來服侍。

“王爺,王妃呢?”

“哦,跟本王鬧脾氣呢,占了本王的書房,把本王趕到這裏來了。”小王爺露出不耐神色,“他最近也不知怎麽了,動不動就發脾氣,因為一點小事就同本王拌嘴,甚至有一次還動上手了。”

穗兒低着頭,小王爺看不見她的神色。但她再擡起頭時,已經是滿臉焦急,“王爺,這個時候您更應該體諒王妃,多陪陪他,王妃的脾氣自然就下去了。您今晚不能回來睡,快回書房,一定要和王妃睡在一起才行。”

小王爺就等着她說這句話。

故意來主院一趟,無非就是想幫金瑞把戲做的更真些。他才不舍得自己睡在主院,放金瑞一個人在書房。

“行,本王再耐着性子哄哄他。你們不必忙了,本王回書房了。”

“王爺慢走。”穗兒追上來,“王爺,這是王妃慣用的安神香,若是王妃睡得不香,還請您給王妃用上。書房重地,奴婢們不敢過去,但心裏念着王妃,還請您快些哄好王妃,都回來主院歇息,好讓奴婢們服侍。”

小王爺接過安神香,擡腳走了。

到了書房,見張管事親自在守夜,小王爺把香遞給他,“你這麽大歲數了,守夜的事,交給別人去做。”

“您不回來,我哪裏放心的下?”張管事跟着小王爺往裏走,“王妃今日倒是乖巧,一直在屋裏睡覺,醒來吃了藥膳,又睡下了,到現在還沒醒?”

“屋裏怎麽有燈?”

“王妃說,太暗了他睡不着,亮堂些才好。”

說着話,已經到了書房門口。小王爺輕輕推開門,揮手讓張管事別跟着。他放輕腳步走到羅漢榻前,就見金瑞閉着眼睛,四肢攤開,肚子上橫着一方薄被,似乎正在睡夢中。

“醒吧,你呼吸太急了,裝的半點都不像。”

金瑞睜開眼,抿着嘴笑,沒有半點被拆穿的尴尬。

小王爺看着他的笑顏,眸色驟深,他在床邊坐下,慢慢躬身低頭,吻住了那抿起的唇。

他的手還不忘按着衣領,不讓一身的塵土碰到他的大元寶。

可他的大元寶又怎麽會嫌棄月夜奔波的他?

金瑞雙手摟住小王爺的脖頸,向下一壓,加深了這個親吻。

作者有話要說:  薛臻齊:我本是大元寶的事業粉,奈何我的愛豆被老板看上了,逼我嗑c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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