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
事情的發展完全出乎蔣衾的意料。
第二天他在家裏沒上班,早上出去晨練的時候,看見公園門口報攤上新鮮出爐的八卦娛樂版,頭條赫然是《獨家揭秘:時星娛樂東家十年同性婚姻,攜子出游親密照曝光!》。
蔣衾一口氣瞬間沒上來,拿過報紙一看,昨天網站上登的那張雨中擁抱過水窪照赫然入目,底下是蔣衾昨天從公司出來,獨自一人心煩意亂去開車的偷拍照。
蔣衾下意識想把報攤上所有報紙都買下來,所幸他還留着幾分理智,放下報紙掉頭走人。
靳炎已經出門了,蔣衾回家便撲了個空,只有黎小檬對着鏡子慢吞吞的刷牙,見了他自覺的把尾巴伸出來搖了搖。
蔣衾口氣聽起來還是很穩的:“靳炎上班去了?”
“不知道,不過靳炎同志說今天有好幾個會要開。你可以開那輛蓮花送我上學嗎?”
“……黎小檬,把你那名車接送上學的毛病改一改!”
黎小檬哼了一聲,悻悻出去擠公交。
蔣衾在書房裏坐了一會兒,連抽三四根煙後才冷靜下來,上網用靳炎的名字當關鍵詞搜新聞。然而事情再次出乎他的意料,原本以為鋪天蓋地的八卦緋聞竟然半點不見,昨天那個網站的首頁已經換了八卦,仿佛什麽都沒有發生過一般。
這年頭網絡永遠比紙媒快一步,沒道理網絡壓下去了,報紙卻登得那麽詳細。蔣衾畢竟不在娛樂圈裏混,遲疑再三想不出答案來,只能去打靳炎的手機。
然而靳炎手機已經關了,也不知道是真的在開會還是怎麽回事。他打電話去時星娛樂,電話從靳炎的辦公室直播號碼自動轉接到秘書處,趙雪接了。
“喂,這裏是時星娛樂總裁辦公室秘書處趙雪,請問您是……”
“我是蔣衾。幫我接通靳炎。”
趙雪一愣,擡頭只見靳炎站在辦公室門口,用口型說出“說我不在”幾個字。
“靳總……他……不在……”
“他在哪裏?”
趙雪看看靳炎,根據口型說:“靳總在開會,您有什麽需要轉達的嗎?”
“沒有,謝謝。”
蔣衾涵養再好,說到最後一個字的時候都帶出了點焦躁和不耐煩。趙雪剛挂電話,就只見靳炎一溜煙沖進辦公室,乒呤哐啷提着筆記本、平板電腦、手機、鑰匙、錢包和外套,一邊大步流星的走向電梯一邊說:“蔣衾來就說我去片場了!手機沒電關機了!公司有事問蔣衾,別來找我!”
“靳總您……”
“他要是問我這幾天有沒有見報社的人,一概說沒有!”電梯門正要關上,突然靳炎探出頭來大聲道:“跟他說公司食堂今天中午有他喜歡吃的奶油蝦,吃了飯再走!”
趙雪根本來不及說什麽,電梯門叮的一聲合上了。
果不其然半小時後,電梯門再次打開,白色休閑襯衣淺色牛仔褲、手裏拎着車鑰匙的蔣衾走了出來。
蔣衾很少來公司,但是每次來都注定要引發劇烈的震蕩。上次他來時“靳總慘遭綠帽被抛棄”的戲碼傳遍公司,秘書處甚至偷偷拍了方源的照片,放在內部論壇上跟靳炎作對比;這次來時大家都沒有準備,本來看老板不在就準備摸魚的員工們都吓了一跳,有幾個甚至連話都不會說了,見到蔣衾就哆嗦。
所幸蔣衾沒注意他們,徑直走到靳炎辦公室前,伸手就去開門。
辦公室一副被暴風席卷而過的樣子,可見靳炎走的時候有多匆忙,幾份文件被撞散了,紙張飄得一地都是。
蔣衾只看了一眼,回頭問:“他人呢?”
趙雪努力讓自己的聲音聽起來平靜而專業:“靳總去片場了。”
“哪個片場?”
“……就是那個新殺青的,最近宣傳逼得很緊,所以……”
“段寒之導演的那個?”
“是,是的蔣先生。”
蔣衾琥珀色的眼睛一眨不眨盯着她,這麽淺淡的瞳仁,看人時甚至會産生一種無機質的錯覺。幾秒後他拿出手機,撥了個號碼。
趙雪一開始還不知道他這是打給誰,直到聽見他說:“喂,寒之,靳炎去你的片場了嗎?”
趙雪的汗瞬間就下來了。
幾秒鐘後他挂上電話,問:“靳炎去哪裏了?”
趙雪哽了半晌:“……我不知道。”
蔣衾點點頭,走進靳炎的辦公室。關門前他突然回過頭問:“靳炎最近有沒有跟報社的人見過面?”
趙雪立刻道:“沒有!”
蔣衾一言不發的盯着她看了幾秒,緩緩的道:“趙小姐,靳炎有可能因為你替他說謊而給你發獎金,而我卻會因為被欺騙而炒你鱿魚……再告訴我一遍,靳炎最近有沒有跟報社的人見過面?”
鏡片後他的眼睛仿佛冰冷的琉璃一樣,趙雪簡直被壓得說不出話,半晌才承認:“我不知道。”
蔣衾點點頭,關上了辦公室的門。
靳炎辦公室有一扇窗跟秘書處相通,再有一面牆是玻璃,從特定的位置可以看見走廊。蔣衾就坐在那個位置的沙發上,找了個平板電腦出來看。無數員工紛紛找借口上到頂樓來,裝作步伐匆匆的經過走廊,趁機偷觑他一眼。
蔣衾肯定有所察覺。頭兩個小時他沒有在意,再後來上來看的人太多了,趙雪只見他突然起身走到靳炎的大辦公桌後,坐下不動了。
他的坐姿非常标準和舒展,修長的腿互相交疊,脊背筆直而雙肩水平,右手中指快速在平板電腦上劃動着,左手漫不經心揉按着太陽穴。那種略帶休閑感的棉質白襯衣特別襯他,仿佛有種特別壓人的氣質,哪怕坐在一群西裝革履的精英中,他也是存在感最強烈的那個。
趙雪知道這個男人是時星娛樂財務系統的創造者和維護者,後來公司發展起來,他便離開了時星。然而財務部的人看了早年的帳,都說做得滴水不漏,簡直幹淨得如同清水,毫無任何破綻。
有些人曾經猜測靳炎是因為他手上的股份,加上早年一些財務方面的把柄,才無法跟他分手。然而熟悉靳炎的人都知道,他是真正愛着這個人。
有這個人時刻站在幕後,靳炎才能牢牢把握住公司大權。這個人離開了,靳炎的事業、家庭、感情和前途,就全都危險了。
蔣衾一直在辦公室裏坐到中午,靳炎發了個短信來秘書處:“他走了沒有?”
趙雪回複:“還沒有。”
“他吃了嗎?”
“也沒有。”
“給他訂份飯。”
趙雪剛要回複,電梯門打開了,外賣小哥怯生生問:“有一位姓蔣的先生訂了海鮮套餐……”
蔣衾開門出來付了款,拎着袋子進去吃飯,臨關門前還沒忘記吩咐一句:“請茶水間阿姨幫我弄杯咖啡,雙倍奶油。”
叮的一聲靳炎短信又來了:“訂了嗎?”
……沒有你人家也沒虧待自己……趙雪僵硬的拿着手機,簡直什麽都不想說了。
靳炎一直到下午實在躲不過去了,才磨磨蹭蹭的回到辦公室。
他把外套搭在胳膊上,領帶松松垮垮挂在脖子上,包裏東一簇西一簇的塞着文件,仿佛真的在外邊忙了一天很累的樣子,進門驚訝的問:“蔣衾你來了?怎麽不打聲招呼?”緊接着回頭痛罵秘書處:“一個個都拿錢不幹事!人來了都不知道給我打個電話!有沒有點眼色,嗯?!”
蔣衾靜靜等他罵完了,才伸手丢給他一份報紙。
靳炎拿起來一看,嘆了口氣道:“真他娘的反了天了,我這就打電話給他們老總。”
蔣衾冷冷道:“我找了你一天。”
“哎呀你又不肯來管公司,我都忙得腳打後腦勺了,手機偶爾沒電也不能怪我啊。實在不行你明天就跟我來公司上班,這樣,你坐總裁辦公室,我給你當貼身小蜜怎麽樣?”
蔣衾眼底浮現出一點笑意,很快又板起臉:“去打電話!”
這時候打電話其實已經晚了,像這樣的娛樂早報,一旦公布就很難堵住它的傳播,除非在印刷機器開動前就把樣刊拿下來。靳炎今天失蹤了一天,等到晚上的時候報紙都完全賣光了,還想堵住消息,已經完全不可能了。
靳炎便裝模作樣把報社老總臭罵一頓,逼着對方發誓明天再不登相關報道,又當着蔣衾的面打電話給幾家報紙,确定不再有人敢登他們的消息了,才唉聲嘆氣的挂了電話。
“你都不知道啊,媳婦,我今天出門受到的歡迎可熱烈了,一個個都跟我打聽你呢。以前那些小演員啊,小嫩模啊,見了我就往上撲,今天見了我都往後躲。”靳炎搖晃着腦袋說:“可憐我現在完全貶值了,結果還被你嫌棄。”
蔣衾淡淡道:“是嗎,我辦公室隔壁的美女現在也不來投懷送抱了呢。”
靳炎瞬間一個激靈。
“走吧,時間到了,去接黎小檬放學。”蔣衾抓過鑰匙站起身,突然想起來什麽,問:“你吃過飯沒有?”
“沒呢,走路上帶黎小檬一起去吃羊肉串。”
夫夫二人久違的和諧,一前一後出了辦公室,走到外邊的時候整個頂樓的人都從電腦的縫隙間偷偷窺視他們,直到靳炎心情愉快的對秘書處一揮手:“今天大家都辛苦了,通知全體員工早點下班吧。”
蔣衾正往電梯裏走——如果他動作再慢一步的話,可能會有心情激動的員工沖過來抱他大腿也說不定。
靳炎哼着小黃曲兒跟進電梯,突然聽蔣衾低聲問:“你昨天……”
“嗯?”
“你昨天的許諾,是當真的吧?”
靳炎頓了頓,才想起他指的是昨天自己說,要陪他回S市當面跟他父母對質,請求他父母諒解的許諾。
原來在這兒等着我呢。靳炎心裏一笑,溫和道:“當真。咱們把黎小檬也帶回去,給伯父伯母看看你多年的成果。這次就算他們拿菜刀砍我也不走了,大不了老子陪你在家門口跪到地老天荒。”
蔣衾咳了一聲,仿佛有些期待,說:“我定了下周末的機票。”
靳炎欣然點頭答應,饒有興致的盯着電梯上不斷下降的數字。
下周末,也就是說只有十天左右的時間了。
靳炎目光閃動,冰冷的笑意從臉上一掠而過,然而瞬間便消失無蹤。
那表情出現在他臉上是如此的陌生,哪怕蔣衾親眼看見,估計也會以為這只是自己的錯覺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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