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5
被蔣衾威脅的事情靳衛國想了半宿,還是決定不告訴靳炎了。開什麽玩笑,一個(半)黑幫老大被人威脅是很有面子的事嗎?何況蔣衾對靳炎,那是一個掏心挖肺,他因為靳炎的事情而威脅靳衛國,說出去傻子都不會認為錯的是蔣衾啊。
憑良心說,靳衛國覺得蔣衾是很沒道理的。男人嘛,就應該弄出一番事業來,何況靳家祖祖輩輩都從走私行當上讨生活,要麽富可敵國要麽被抓殺頭,個人有個人的命罷了。
靳炎要是像他三哥那樣不長進的軟蛋那也沒什麽好說的,問題是靳炎幹得很好,青出于藍勝于藍,他天生就是該幹這一行的。
靳衛國想來想去,覺得如果蔣衾真的跟靳炎離婚了,那離了就離了吧。你看他這些年來把黎檬帶成了什麽樣子,靳家未來唯一的希望啊,都這麽大了還像個小孩子一樣。蔣衾離開後靳炎親自帶小孩,說不定就能把黎檬培養成才了呢。
所幸靳衛國沒把這番話告訴靳炎,否則靳炎能脫下鞋子,抄着鞋幫跟他幹架。
靳炎的神經最近真是繃緊到一定限度上了。他現在真心體會到蕭翺以前有一句話是對的:聰明人永遠不讓對方為自己付出太多,哪怕他心甘情願要奉獻,你也得千萬攔着!
他說媳婦為你犧牲通常都是因為愛你,但是這種犧牲不是完全沒有代價的,人又不是傻子,自己奉獻了多少難道自己還不知道嗎?一筆一筆都記着呢。他愛你的時候,這是他願意的,他看着你高興他也高興。但是有一天你要做了什麽對不起他的事情,那就抱歉了,強烈的情緒反彈可能會讓他做出非常絕情且不理智的事情,到那時他說離開就離開了,你連撞牆都找不到地方。
同性婚姻合法化之後這話更是金玉良言,因為女性通常會因為孩子或父母的原因,忍下一時之氣,暫時委曲求全。而男性就沒有這個顧慮了,敢對不起我,我甩了你丫的,你他媽自己整根繩子上吊去吧!
這是蕭翺從自己身上總結出來的血淚經驗,後來他又引申了一下,說配偶雙方最理想的相處模式就是,誰更不能承受失去,誰就付出更多。将來哪怕你犯了什麽深深對不起對方的錯,看在你十幾年如一日傾情奉獻的份上,事情就還有轉圜的餘地。
當時靳炎還覺得蕭翺這話是扯J8蛋——這小子幹的事情,已經不是什麽“深深對不起對方”,而是根本不叫人事了。說好聽點是精神失常,說難聽點就是禽獸不如。
精神病人從自己身上總結出來的經驗,也只能聽一半扔一半,大部分都得扔垃圾箱裏去。
然而現在他突然醍醐灌頂,覺得這話真他娘的對!再對也沒有了!試想如果他跟蔣衾換一個位置,從頭到尾犧牲的都是他,那蔣衾還能這麽惱怒嗎?還能鐵了心要分手嗎?
頂多抽一頓了不得了!哪有如今要上法庭的事情!
靳炎現在天天晚上睡不着,一閉眼就開始琢磨。
離婚官司可大可小,關鍵看法官怎麽判。據說有人做過統計,四十歲以下的同性婚姻離婚率比異性高得多,法官一判一個準。要是配偶雙方有一個人咬死了要離,不離就一頭撞死在法庭上的話,哪怕另一方不同意,法官也有很大的可能性判離。
律師給他的建議是:臨場發揮很重要,如果能讓法官相信他們夫妻感情沒有破裂,蔣衾只是一時激憤才要求離婚的話,那麽駁回原訴是杠杠的。
對于法官這方面靳炎費了很大精力,他打聽好法官是誰,打發人上門去送了厚禮,誰知卻被退回來了。他以為禮不夠重,還想往上加金器的時候被律師攔了下來,跟他說千萬不能再送了,萬一法官覺得你是個仗着有錢有勢就橫行霸道的土大款,那判離是鐵板釘釘的事情。
靳炎愁得差點掉頭發,心說什麽玩意兒啊這是,送禮你也不收,寧毀十座廟不拆一樁婚的道理你他媽不懂嗎!
十五天準備期很快過去,到開庭當日,天氣悶熱得幾乎要滴下水來,靳炎穿着黑色西裝領帶,襯衣裏汗水嘩嘩的淌。
結果過去的時候還沒輪到他們,前邊是一對跟他們年紀相仿的同性夫夫。靳炎滿心苦逼,只有看別人更苦逼才能緩解心情,于是就跑過去聽審。只聽那個被訴方非常牛逼,說房子車子當初都是按他名字買的,現金已經被轉移了,離婚就一分錢不給。起訴方職業跟蔣衾非常相似,不過是個外部審計師,性格也非常硬氣,說只當花錢看清了一個人渣,一分錢沒有也要離!
法官大概很欣賞這樣幹脆利落的個性,又看起訴方要離,被訴方拿到財産了估計也沒其他意見了,于是一拍桌,你們離吧!
那被訴方大概完全沒想到事情是這樣的發展,當時就傻了,站在庭上怒吼說你這麽這就判離了!財産問題還沒妥協呢你怎麽就判離了!我不同意!我死也不同意!
法官說財産問題妥協了啊,你看對方都妥協了,財産都歸你了,你他媽還有什麽不同意的?
那男的差點沒哭出來,一個勁說老子要上訴!老子回去就上訴!寧拆十座廟不毀一樁婚你他娘的太狠了……
靳炎看的臉都綠了,出來就問那兩個律師:“我現在申請換法官還來不來得及?”
“不好辦啊,而且你看這法官很年輕,一般來說女法官和年輕法官判離的可能性非常大,現在有點棘手了……”
靳炎暴怒道:“財産糾紛不行那我們還有孩子呢!黎小檬還沒成年呢!你們就沒想過在這方面做文章嗎?”
律師說您別想了,現在同性婚姻分手時撫養權歸屬規定不要太全面!十四歲以下要看經濟條件、孩子血緣、父母意願種種因素,十四歲以上就是看孩子本人怎麽選了。除非您能跟蔣衾在法庭上因為小太子的撫養權而打起來,否則沒戲。
靳炎頭痛欲裂,律師拍拍他肩膀說:“老板,現在您只能在夫妻感情未破裂這一點上下功夫,要是能在法庭上讓蔣先生心軟松口,同意再考慮一段時間,那法官就會暫時不判離。要是拖幾個月再重新開庭,那我們的準備時間就更充裕了。”
靳炎問:“那他不松口怎麽辦?!”
“不松口也沒關系,只要他不咬得那麽死就行。主要是法官,法官覺得你們感情還在,您又不像剛才那位一樣表現得那麽……那麽渣,那延遲重審的可能性就很大。”
靳炎汗流得更加厲害了,襯衣一擰能擠出水來。
他在法院等到快開庭,蔣衾才一個人無聲無息的來了。跟靳炎相比他穿得非常随便,白色休閑襯衣、水洗白牛仔褲,跟那張冷冰冰的精英臉和無框眼鏡相配,有種微妙的違和感。
他神情帶着微微的憔悴,靳炎這時正往法庭上走去,臨回頭一眼覺得自己看到了他的黑眼圈,不由呆了半晌。
法官每個月經手的離婚案沒有一百也有八十,開頭認證身份環節一過,就輕車熟路的讓原告陳述訴訟請求。
蔣衾背書一樣把訴訟書裏的內容背了一遍,末了說:“跟被告感情已經破裂,不可挽回,請求解除婚姻關系……我的話完了。”
靳炎聽得冒火,沒等法官要求他做出答辯,就接口道:“我不同意!”
法官咳了一聲。
“我們光認識都近三十年了,婚姻合法那年我們是第一批領證的,要算事實婚姻的話都十幾年了,感情哪有那麽容易破裂?再說我們還有一個孩子,今年不滿十八歲,蔣衾跟孩子……”
法官又咳了一聲。
靳炎改口道:“原告跟孩子感情非常深,父母離婚對青春期小孩是多大的傷害啊?我不同意離婚!”
法官問:“這孩子跟原告被告雙方任何一人有血緣關系嗎?”
靳炎的律師于是把DNA親子證明當庭呈上,又調出當年蔣衾為了教養黎檬,辭職在家好幾年的相關證明。
不得不說他們的準備工作是非常完善的,蔣衾對完全沒有自己血緣的黎檬感情深刻,能從一個側面證明他跟靳炎的感情至少曾經非常好。
法官相信了,問蔣衾:“原告有什麽話說?”
蔣衾疲憊道:“我放棄撫養權,可以按相關規定每月支付撫養費。”
一擊得中。
這是黎小檬不在,黎小檬要是在,這時候已經從旁聽席滾到法庭上來撒潑了。
靳炎急道:“就算不提孩子,原告也沒有足夠的證據證明我們感情完全破裂且不可挽回。我們前幾天還商量一起回S市去看望他父母,機票都定了,同一天同一航班同一座位,還能是作假的不成?之前他協議離婚的時候我就沒簽字,我還愛他,我不想失去他……”
律師趕緊把航班信息當庭呈上,這也沒有做假,法官又信了:“原告怎麽說?”
蔣衾沉默半晌,不言不語。
所有人都以為他要放棄這一輪抗辯的時候,只聽他突然道:“被告和第三者有染……”
靳炎頓時血往上湧。
“……還致使對方懷孕……我有第三者的短信消息作為證明。”
律師都愣住了,完全沒想到蔣衾手上竟然還有這一招。
法官一看短信,當庭驗證真實确鑿;再一看卷宗表示被告身份是娛樂公司老板,第三者是當紅女藝人,頓時就怒了。
尼瑪這比上一個還惡劣啊,上一個只是雙方家屬不合導致頻頻争吵感情受損,這一個幹脆就是出軌啊!出軌不算還尼瑪讓第三者懷孕啊!懷孕不算你還上法庭來扮演什麽“我愛他我不想失去他”啊,這裏是法庭你當你還在拍戲嗎!
律師完全沒想到靳炎之前還犯過這種錯,心說老板你怎麽不提這檔子事?!這他娘的是決定法官是否判離的關鍵啊!蔣衾要是再狠心點,這時候就不是普通的訴訟,而是對方有重大過錯忍無可忍要求離婚了啊!
法官問:“被告還有什麽抗辯意見嗎?”
靳炎張了張口,回頭看律師。
律師兩手一攤,表示我真的盡力了,你都不告訴我這件事,現在叫我怎麽說啊?我連你出軌的對象是誰都不知道好嗎!
靳炎茫然回頭,半晌才啞着聲音說:“這是我的錯,我已經向原告忏悔過了,而且從那次之後都沒有再犯過。人非聖賢孰能無過,我不能接受因為一次失誤而家庭破裂……”
他剛要再說什麽,突然眼角的餘光瞥見蔣衾偏過頭。
那一瞬間蔣衾臉上出現的神情是不忍,他把眼鏡摘下來,用手掌揉了揉眼睛,嘴角抿得非常緊。
靳炎心裏瞬間雪亮:他确實不忍!
因為他本來要離婚的原因不是這個!而且他知道這檔子事傳出去對靳炎的名譽不大好,所以他本來沒打算把短信作為證物交上去!
事情發展到現在,已經給蔣衾造成了很大的心理壓力。暴露靳炎跟女藝人有染,是他原本不想做的無奈之舉,也讓他無懈可擊的心理防線出現了一點破綻。
靳炎心說老子不怕你暴露我,只要你有破綻,老子就有門兒!
——那幾個律師不是說要讓對方心軟松口嗎,當我這麽多年娛樂業是白搞的?看衛鴻演那麽多戲,老子早就無師自通了。尤其現在還是本色出演,搞定你還不是小菜一碟!
影帝靳炎瞬間猶如神祗附體,嘴巴一張,滿口哽咽:“原告說的我都承認……”
法官還沒反應過來,就只見他眼圈一紅,淚水滾滾而下:“請求法官再給我一個機會,我願意用餘生來彌補這個過錯,彌補我給原告造成的心理傷害!”
從法官到書記再到審判員都傻了,個個目瞪口呆,就看見靳炎在那泣不成聲,因為哭得太投入導致話說出來都聲嘶力竭:“蔣衾我不能沒有你,十幾年的感情我怎麽能說斷就斷?!最後再給一個機會吧,我一定用餘生來彌補這個過錯,我,我……”
蔣衾完全僵住了,甚至不知道應該如何反應。
靳炎哭得臉紅脖子粗,猛的上前一步,別人還來不及阻止,就聽他撲通一聲當庭跪下:“蔣衾你忍心嗎,你忍心就這麽離開這個家嗎!我愛你,我不能接受離婚,離婚我就一頭撞死在這裏!請求法官再給我們一個重新開始的機會!”
法官:“……”
法官滿臉都是“=口=”的表情。
只聽哐當一聲,蔣衾下意識的退後半步,腿彎撞到了座位邊緣。
他耳朵裏嗡嗡的響,身體一軟,不由自主的坐了下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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