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8 夜晚

地上很快便躺了一堆人,喬枕煙收劍回鞘,和衛衡搖對視了一眼。

他們只拿走了本該拿走的靈石,便沿着河水朝另一邊悠閑地散步。

躺在地上的一個刀疤臉握拳錘了下地,用顫抖的手指向了遠去的兩道身影:“你們得罪了林家,別想在殘影城待下去了!”

月光清瑩灑落,河水中映出潋滟燈火,上游不知誰人放了花燈,沿粼粼光影漂流而下,從二人身邊浮過。兩岸樓閣高聳,遠處的古剎隐于雲端,誦經聲莊嚴而又幽遠。

喬枕煙和衛衡搖并肩走在河邊的青石路上,少女遙遙看向遠處黑暗中的寺廟:“沒想到所修之道不同的修士們,竟能在殘影城和平相處。”

“林家、陸家、卓家、秋家,再加上一個空忘寺,共同統治着殘影城,誰都無法将對方吞吃掉,便在各自的地盤裏維持着相安無事。”衛衡搖接上她的話,介紹起大致的情況。

“林家?”喬枕煙微微一怔,“剛才我仿佛聽到,那個躺在地上的人說他是林家的人。”

“不錯。”衛衡搖懶洋洋地開口,“我們現在便在林家的地盤上。”

喬枕煙思慮道:“他們畢竟人多勢衆,再者将事情鬧大了,也是給師尊添麻煩。我們要不還是先回去避一避?”

衛衡搖輕笑着搖了搖頭:“不,他是林家的狗。”

喬枕煙立時會意,想必那人是為了林家做事,相當于是外部人員。正出神間,一只修長清冷的手拉住了她的手。

喬枕煙擡眸看去,少年站在倒映萬家燈火的河邊,眉眼清隽,眸色澄明,薄削精致的唇畔噙着淺笑。他身後波光粼粼,光影讓冷清的長街變得溫柔,仿佛也将二人之間的距離拉近。

喬枕煙指尖輕顫了一下,便被骨節分明的手指探入了指縫,同她十指相扣。

她想開口說點什麽,卻聽到少年清越的聲音從身側傳來:“這些事徒增煩憂,不想也罷。”

說完,少年撩起眉眼,拉着她朝另一邊的長橋跑去,“我帶師姐去一個地方。”

他動作自然,就仿佛剛才拉她的手,也是少年人的一時興起,想與她分享眼前的美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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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人從長橋跑過,縱身幾個起落,踏着懸挂燈籠的屋檐,朝城市上層掠去,很快便來到了附近最高的一處屋頂上。

下方的喧嘩與冷清都被拉遠,點點星辰在夜幕中浮現,夜霧纏繞着高塔與古剎,銀月灑下皎潔清輝。

二人并肩坐在最高處的屋檐上。

“真漂亮。”喬枕煙不由感嘆。

“……是很漂亮。”衛衡搖以手托腮,将手肘支在膝上,偏頭注視着她。

修仙之人對視線頗為敏感,喬枕煙收回看向遠處夜景的眼神,回眸望向了衛衡搖。

她的眸光撞上了一雙沉暗的金眸,對方眸底映出一對小小的影子。

那是她的倒影。

喬枕煙和衛衡搖這邊在高處賞月,卻不知在幾巷之隔的地方——

林家的那位刀疤臉不知又從哪聚集來十幾號人,皆是一襲黑衣,手中拿着暗器符咒,想殺他們一個措手不及。

他們躲在喬枕煙兩人返回的必經之路上,收斂氣息,藏匿在陰影裏,手中的兵刃上流淌着淬毒的冷光,打算等待時機一擊必殺。

巷口忽然傳來平靜而有韻律感的腳步聲。

黑衣人們皆屏住了呼吸,手中暗器蓄勢待發。

出現在巷口的是一道清瘦修長的身影,竟是位身披袈裟、手執念珠的僧人。他五官的輪廓極為精致,通身氣質疏離而又禁欲,眉眼間無悲無喜。

刀疤臉擡起手,示意同伴暫且按兵不動。

“爾等殺念過重,”那聖僧念了句佛號,單手豎在胸前,另一只手猶自閑閑撥弄着念珠,“貧僧特來度化。”

刀疤臉出言道:“這裏不是空忘寺的地盤,大師莫要多管閑事!”

僧人垂下眉眼,低低地笑了一聲。

“遇見即是緣分。”

鋪天蓋地的金光将陰暗的小巷籠罩。

“那邊似乎有動靜。”喬枕煙扯了下衛衡搖的衣袖,示意他看向下方的小巷。

陣陣佛號響起,淡淡焚香随風飄散,金芒亮起,旋即又消隐在黑暗之中。

“似是佛修的手筆。”衛衡搖慵懶地開口。

“佛修?”喬枕煙一怔,她記得在原書裏,有個男配便是佛修,後來他因愛生恨,差點把她這“妖女”給度了。

雖然恰好遇上的概率很小,但決不能掉以輕心,喬枕煙當即起身,主動拉住了衛衡搖的手。

“師弟,我有些乏了,我們現在便回去。”

“我抱着你。”衛衡搖不由分說地将她攔腰抱起,扯下雪白的外袍披在了她身上,踏着城中的屋檐縱身飛掠,又落到了之前那座長橋上。

橋的另一頭站了位僧人。

“方才,有些人要找二位施主的麻煩。”冷淡沉靜的聲音随風飄來,“貧僧已替汝等解決了。”

“多謝大師。”衛衡搖淡淡道。

“貧僧法號靜危。”僧人朝旁邊讓了一步,從懷中取出兩枚信帖,“空忘寺明日會發帖廣邀天下來客論道,萬望二位參加。”

衣衫之下,喬枕煙的心髒砰砰跳。

靜危正是那個佛修的名字,好在這個時候,二人還不認識,但也不可不防。

衛衡搖勾起唇角:“好啊。”

喬枕煙在衣袍下掐了他一把,衛衡搖連忙改口:“我們回去問問師尊的意思。”

“二位的師尊可是謝道君?”靜危問道。

“不錯。”

“既然如此,就麻煩二位将謝道君的請帖帶回去。”靜危道,“原本是打算明天再邀請他的。”

衛衡搖接過了帖子,擦肩而過的剎那,靜危微微低下頭,垂下狹長悲憫的眉眼,與喬枕煙對視了一瞬。

這一瞬間,喬枕煙只覺得在這僧人面前,仿佛靈魂都變得透明。他眼眸深處好似盛開着紅蓮業火,竟隐隐顯得有些妖異。

二人順利返回了旅店,喬枕煙從衛衡搖的懷裏掙脫,敲響了謝蒼筵的門。

在閉目打坐的謝蒼筵聞言睜開眼睛:“但推門進來無妨。”

喬枕煙推開門,看到謝蒼筵僅着一件白色中衣,領口微敞,半露出優美而又爆發力的肌肉線條,連忙移開眼神。

她垂着頭,将今天遇到的事情說與謝蒼筵聽。

衛衡搖随即呈上帖子。

謝蒼筵擡手接過,随意地翻看一遍,矜持颔首:“論道是在後日,這幾日閑着也是閑着,為師便帶你們去長長見識。”

有謝蒼筵在,想必不會有什麽危險,喬枕煙遲疑片刻,還是應了下來。

“你似乎不太想去。”從謝蒼筵的房間裏出來,衛衡搖拉着她從走廊的窗棂翻出去,又來到了屋檐上。

“不必勉強。”他定定地注視着她。

“雖然很樂意出去走走,但……我有點怕那個佛修,”喬枕煙吐露了部分實情,“總覺得他有些詭異。”

衛衡搖垂下濃密的長睫,将手掌覆在她的掌背上。冷玉般的觸感沁入她的靜脈,帶來舒暢與安定之感。

“有我在你身邊。”少年的聲音很輕,卻堅定凜然。

喬枕煙眨眨眼睛。

衛衡搖歪了下頭,“就算對我沒信心,對師尊總要有些信心吧?”

“不,”喬枕煙忽然開口,“我相信師弟。”

衛衡搖的薄唇微微張開,發出愉悅而驚訝的音節。

一根纖長柔軟的手指抵在了他的唇上,“而且,對方已知道我們的身份,主動出擊總好過坐以待斃。”

衛衡搖唇角微勾,用柔軟的唇珠摩挲着少女的指骨,聲音也變得低啞,“那麽,師姐現在是在……主動出擊麽。”

“诶?”喬枕煙低低地驚呼一聲,想縮回手,指尖卻被衛衡搖輕輕吻住了。

這個吻稍縱即逝,少年的呼吸随即湊近,“我也喜歡主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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