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 星辰

“師姐,醒醒。”

少年沉靜溫和的聲音在耳邊響起。

阻礙她感知的夢幻鏡影旋即消散,喬枕煙睜開雙眼,看到被青灰瓦片掩映的一方湛藍天空。陽光柔和灑下,鳥鳴聲、論道聲和風聲在周圍響起,有種大夢初醒的恍然。

她不由松了口氣,擡眸看向不遠處論道的衆修。靜危身為達到涅槃之境的聖僧,正坐在主位講經,寶相莊嚴,眉眼慈和,無喜無憂。

這讓喬枕煙有些難以辨別出,剛才的夢是真實發生的,還是她心神不寧下産生的臆想。

“既在此處待着無聊,我們便去別處轉轉吧。”衛衡搖站在陽光下,朝她眨了下眼睛。

少年眉眼清隽,色澤極淺的眸底映着天光雲影,睫毛長得有些過分,投下纖密的影子,裁碎眸中潋滟水色。

喬枕煙微微有些愣神,手便被他握住了。二人沿着主殿和偏殿間的牆縫朝前走去,頭頂是被建築切成一條的秋日青空。

這一刻,外部的喧嚣仿佛被隔絕了。

喬枕煙停下來,微微喘了幾口氣。衛衡搖将手肘撐在她身後的青磚牆上,呼吸心跳可聞的距離,寺廟裏淡淡的焚香在狹窄的空間飄搖,喬枕煙下意識屏住了呼吸。

少年垂落在肩頭的發梢被風一撥,便撩過她的衣襟,若即若離地貼上瓷白的脖頸。

喬枕煙覺得有點癢。

而且——這太近了。

似是察覺到她有些緊張,衛衡搖垂下睫羽,低低地笑了一聲,擡起手替她攏了攏落在頰邊的發梢。

“你頭發亂了。”他低聲說。

喬枕煙有些不好意思,多半是剛才睡着的時候弄亂的,要麽就是軟軟搞的鬼。她四處搜尋“罪魁禍首”,卻沒看見小兔子的身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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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我這裏。”衛衡搖将挂在身後的小兔子拿出來,捧到了喬枕煙的面前。

喬枕煙看了小兔妖一眼,嫌棄地別過臉去:“你拿着吧。”

軟軟委屈地“嘤”了一聲,沿着衛衡搖的手臂爬到了他頭頂上,兩只前腳搭在少年的前額上,就這麽趴着不動了。

喬枕煙抿唇一笑。待會兒軟軟起來的時候,只怕師弟的頭發也要亂了,而且這一幕真的好可愛。

衛衡搖本想将小兔子扯下來,但看到少女的笑容以後,他眼眸微眯,低下頭又朝她湊近了些,低低地道:“師姐。”

喬枕煙下意識想要躲避,後背被迫抵在了牆上。

“……師弟?”

“我可愛嗎?”壓低的聲音伴随着穿堂而過的微風,拂過她的耳尖。

喬枕煙瞳孔微微擴大,不可否認,他現在真的好可愛,可是就這麽說出來……她咳嗽了一聲,正色道:“是軟軟可愛。”

衛衡搖露出受傷的表情,将軟軟從頭上丢了下來,随手扔進了草叢裏。

“……嗯,師弟是帥。”喬枕煙輕扯了下衛衡搖的衣袖,又悄悄勾了下他的手指,旋即便松開手朝前走去,“我們去寬敞一點的地方,我給你梳頭。”

少女身穿素白衣裙的背影單薄而美麗,長發在身後微微拂動。衛衡搖垂下眼,唇角微微勾起,随即追了過去,将她的手握在掌心。

喬枕煙肩膀微僵,緩緩回過頭來:“師弟?”

衛衡搖凝眸淺笑,燦若桃花,淩亂的長發拂過臉頰,更襯得他的面顏絕豔無雙,“不是要給我梳頭麽。”

桂花的香氣随風飄了過來。

二人從建築的罅隙走出,來到寺廟偏院一片金色的桂花林下。秋風拂過,簌簌落花飛散,鋪灑在綿軟的草地上。

喬枕煙和衛衡搖牽着手走到樹下,花香沁人,原本緊繃的心情也變得舒暢。軟軟一頭紮進了地面的落花裏,舒服地打了個滾,潔白的絨毛上沾了細小的碎花。

喬枕煙微微一笑,整理了下裙擺,側坐在一棵桂花樹下,花瓣飄落在她的發髻上,點綴于濃墨般的青絲間。

“師弟也坐。”她微微仰起頭,陽光透過花影落在潔白的臉頰上。

衛衡搖順從地坐在她身旁,然後——

倚在了她的懷裏。

喬枕煙:“?”

他雙手撐着地,稍微拉遠了些距離,卻仰起臉定定地看她,眸中流淌着細碎金芒,身後桂花簌簌飄落,微亂的長發披在肩後。

喬枕煙輕嘆一聲,從儲物袋中取出玉梳,用微不可聞的聲音說道:“你離我近一些。”

衛衡搖聽話地靠近了一些。

少女纖長嫩白的手指穿過少年的黑發,輕柔地梳理着。分明隔着一段距離,但在外人看來,卻仿佛在擁抱。

靜危足踏落花,緩緩走了過來,聲音冷淡得像冰:

“何人在此擾亂佛門清淨。”

“……非常抱歉,”喬枕煙連忙站了起來,“我們這就走。”

衛衡搖按住她的手腕,懶洋洋地看向靜危:“不,是大師心亂了。”

靜危狹長的眼眸微微眯起:“施主何出此言?”

衛衡搖卻閑閑地撩了下發梢,不再說話,将喬枕煙攔腰抱在懷裏,縱身掠走。

靜危站在原地,平靜的眸色一點點染上猩紅。

謝蒼筵回到旅店,看到喬枕煙和衛衡搖以後,總算松了口氣。

“你們提前回來,也不和為師知會一聲,害得我頗為擔心,還是遇到了靜危禪師,才知道你們已先行離開了。”

喬枕煙不好告知實情,低頭認了個錯:“師尊,對不起,下次不這樣了……”

“哪裏的話。”謝蒼筵擡起手,似乎是想要摸摸她的頭,手懸在半空卻又停住了動作,“人沒事就好。”

濃厚的秋意席卷了殘影城,北方的冬天來得也快,伴随着凜冽的寒風,第一場雪翩然而至。

而這也宣告着秘境即将開啓。

遠古仙人留下的預言中,當“天地皆白,星辰輪轉”時,通往亘古的虛幻門徑也将打開。

此處距離冷照山并不遠,雲舒宗的衆人不再乘坐雲獸,而是禦劍而行。抵達冷照山下時,此地已圍攏了一圈修士,等待着秘境開啓。

這一等便從中午等到了晚上。

雪愈下愈大,天空中陰雲翻滾。但詭異的是,在秘境入口位置的上空,雲層卻散開了一個豁口,露出一顆顆閃耀的星辰。

這讓等待的修士們後背生出莫名的惡寒,一瞬間竟誤認為星辰是從天上投來的注視和窺伺。

名為“破軍”的星辰沉寂在北鬥星的末端,比起明亮的群星,它的光澤顯得有些暗淡。

群星明明滅滅,仿佛在運轉着神秘的陣法,一道星光鋪就的通路緩緩向下延伸。

“這就是秘境的入口!”有修士激動道。

有膽大的修士率先踏了上去,只見他身周空間波動,竟是直接被傳送到了秘境之中。

看到傳送成功,衆修士急切地擠了過去,想早早地進入秘境搶占先機。

也有元嬰期的修士壓制修為,想蒙混進去,不料一道星芒亮起,竟直接将他身首分離!那人的元神掙紮着想要離體逃走,卻被規則之力徹底泯滅。

修士們倒吸一口冷氣,不再有人挑戰規則,只有金丹期及以下的修士進入。

除了各大仙宗魔宗的修士以外,還有各路散修,等大部隊都進去了以後,謝蒼筵才揮了揮手:“你們也進去吧。”

闵珊珊好奇地問道:“謝師伯,為何讓我們最後進去呀?”

謝蒼筵淡淡開口:“讓他們在前面探路,總安全一些。切記保命為上,此次以歷練為主,莫貪小利。”

在經過喬枕煙身邊時,謝蒼筵悄悄塞給她一塊玉簡,叮囑道:“其上有為師畢生最強的三道劍意,足以震懾宵小。”

喬枕煙認真地點了點頭:“多謝師尊。”

此時秘境門口的修士已剩寥寥無幾,雲舒宗的衆人排着隊依次踏上階梯。喬枕煙走在最後,肩膀上還坐了一只軟軟。

衛衡搖不知何時來到了喬枕煙的身旁,将她的手握在寬闊掌心。

“他們不知道——”他壓低了聲音,“傳送的落點是随機的。”

喬枕煙擡眸看他。少年絕美的面顏沐浴着星光,唇角的笑意慵懶而又從容。

“所以呢?”

“所以一定要抓緊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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