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霍紫蘇這一連串的辱罵, 別說是沈錯,就連胭脂也聽呆了。

明明方才還甘願死在沈掌櫃的手上, 怎麽不一會兒就這樣罵沈掌櫃了呢?

“你罵我?”沈錯沒想到霍紫蘇被自己吓了一頓, 竟然還能如此中氣十足地罵自己,氣得對胭脂道,“你看到沒有?這人狡猾得狠,之前以為我要殺她,便做小伏低,說得聲淚俱下。

如今知我不過是在吓唬她,便什麽難聽的話都罵出來了。”

胭脂這時已用手帕擦幹了淚水, 聽得沈錯的抱怨, 連忙對霍紫蘇道:“這位姐姐,沈掌櫃是好人,你不要罵她。”

霍紫蘇聽胭脂為沈錯開脫,更是氣不打一處來。

“你竟然連這樣小小的幼童都要蠱惑,沈錯……我真的對你太失望了!”

沈錯擰着眉,不開心道:“什麽叫蠱惑?胭脂折服于本宮的魅力之下,需要你失望什麽?你怎麽還是如此莫名其妙、不可理喻?”

霍紫蘇聽她說得理直氣壯, 一時只覺得心灰意冷。

“我原以為你能改邪歸正,卻不想你如此冥頑不靈……我當初就該毒死你,為武林除去一大禍害!”

沈錯冷笑一聲:“終于說出真心話了?別以為我不殺你便不能對你怎麽樣。先把你餓上三天,看你嘴還硬不硬。”

沈錯說完便拎着胭脂出了門, 轉而進了隔壁房間。沈丁正跪在屋內, 一見到沈錯立即叩頭道:“請少主責罰。”

沈錯冷哼了一聲:“你還知道自己做錯了事?之前是誰勸我不要與母親作對的?如今帶了這個大麻煩回來,你卻是要我如何處理?”

殺肯定是不能殺的,放卻也不能輕易放。

沈丁俯身在地,沉聲道:“少主,當初也是我抓得霍紫蘇,才有了之後的事。我知道自己萬死難辭其咎,只要您一聲令下,我願與霍紫蘇同歸于盡,絕不牽連少主。”

“當初的事我早就說過與你無關,而且你倆死了現在對我有什麽好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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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錯平日不怎麽與自己的護衛交流,根本無法理解他為何要與霍紫蘇同歸于盡,“罷了罷了,就算抓了她又如何?還不是因為辛長虹先來招惹我們嗎?”

她說着,臉上露出了一絲意味深長的笑容。

“而且說不準,她來得正是時候,你替我傳書給母親,我要交代此事,問問她意下如何。”

“您要告訴……告訴您母親?”

沈丁一句「長公主」因意識到胭脂也在而改口,卻仍無法掩飾驚訝的語氣。

沈錯似是想到了什麽絕妙的點子,神情得意道:“這麽大的事自然該告訴母親,我可是莫名其妙被人上門尋仇,如今俘虜了她,該如何處置總要請示一番吧?”

哼,母親既然不讓她回京城,那就別怪咄咄逼人。與其等到對方去告狀颠倒黑白,不如主動坦白。她倒要看看,母親的心究竟向着誰。

霍紫蘇在地上坐了大半個時辰,其中有一半的時間是在發呆。

知道沈錯沒死的欣喜激動,發現對方惡劣依舊的失望憤怒以及抱着必死決心的悲戚凄楚此時已慢慢退去。

她開始能夠思考自己當下的處境,思考沈錯與胭脂那番對話中所包含的意思。

朝廷命官究竟是什麽意思?

當初天明教與朝廷勢不兩立,武林正道又恰好苦天明教日久,雙方一拍即合,苦心經營數載終于将天明教剿滅。

決戰之日,她因仍沉浸在沈錯之死的悲傷中沒有參加,年輕一派的弟子也因戰力不足只留守山腳,真正知道當時發生了什麽的只有各大門派的高手。

她之後的大半年因沈錯之死心灰意冷,只想找到對方的屍首好好安葬。

但乾正派弟子在茅山腳下搜尋幾個月,都沒發現沈錯屍身的蹤跡,她的心中漸漸産生了一絲希冀。

直到去年年末,有弟子向他父親報告,茅山鎮中有疑似沈錯的人出現,她這才偷偷溜出來山門。

再後來,她被辛師兄等人找到,央求對方陪自己尋找一年,繼而輾轉來到了嚴州。

想起方才乍見沈錯心中生出的喜悅,霍紫蘇只覺萬分羞惱。

她這兩年因心懷愧疚輾轉難眠、痛不欲生,沈錯這個混蛋卻過得如此逍遙自在。

欣喜退去以後,惱怒又占據了上風。此時此刻,她恨不得把沈錯大卸八塊。

霍紫蘇在書房的地上枯坐了不知道多久,只能在心中咒罵沈錯來緩解身體上的不适。

她內力不足,起碼要花三個時辰才能沖開被封的穴道,故而此刻仍手酸痛麻木,無法正常行動。

天色漸黑,霍紫蘇只覺得腹中饑餓難忍,不禁後悔中午耍性子沒吃多少午餐。

就在她餓得頭昏眼花之際,書房的門「咿呀」一聲開了。

一個小小的身影從門縫中溜了進來,霍紫蘇一驚,低聲道:“是誰?”

“姐姐,是我。”胭脂手中捧着一包油紙,輕手輕腳地走到霍紫蘇身邊,“姐姐,我是胭脂,來給你送吃的了。”

胭脂面容柔善,看起來不過七八歲左右。霍紫蘇聽她一口官話帶着南方吳侬軟語的腔調,便猜測她并非天明教出身,詢問道:“是沈錯讓你來給我送吃的,還是你自作主張?”

沈錯說要餓她幾天,胭脂又做賊似的蠟燭都不帶,霍紫蘇便猜她是偷偷來給自己送吃的。

胭脂柔柔一笑,打開油紙包,霍紫蘇看到裏面是兩個熱騰騰的包子。

“沈掌櫃正在氣頭上,姐姐你不要怪她。其他東西我不好拿,你先吃兩個包子墊墊肚子吧。”

霍紫蘇只是略一猶豫,便就着胭脂的手狼吞虎咽地吃了起來。

她早已不是當初驕縱的乾正派掌門之女,潛伏在沈錯身邊的時候已經學會了能屈能伸。

而且她知道,依沈錯的性子是不屑于給她下藥的,這包子吃得十分安心。

胭脂見她吃得着急,喂完了一個便去給霍紫蘇倒了杯水。

“你慢點吃沒關系,沈掌櫃和沈丁大哥都去知府那裏了,一時半刻不會回來。”

霍紫蘇一聽沈錯不在,頓時眼睛一亮。

“小妹妹,你放我走……不,我帶你一起走。你年紀尚小,不懂人世險惡,萬萬不要被沈錯诓騙。”

胭脂眉頭微皺,原有的一點笑容漸漸收斂。

“姐姐,我看你可憐才給你拿吃的,你為什麽要說沈掌櫃的壞話?

我年紀雖小,但知道什麽是好什麽是壞。你不必挑撥我,我不會放你走的。”

霍紫蘇氣得胸口發疼——沈錯姿容妍麗,武功高強,琴棋書畫無一不精,加之性子狂放,頗有魏晉名士的風流潇灑,也難怪能将這小小的女娃迷得神魂颠倒。

就連她當初也……

“胭脂,沈錯是天明教的少主……天明教你可知道?便是那盤踞北方多年的魔教,去年天明教覆滅,朝廷還免了一年的賦稅。”

霍紫蘇努力想要說服胭脂,畢竟這可能是她唯一逃脫的機會了。

雖然她還沒想好逃走之後該怎麽辦,但總不能在這任由沈錯折辱。

“沈掌櫃是魔教少主?”

胭脂原本只是來送個吃的,聽霍紫蘇談起沈錯的過往,心中産生了一絲好奇。

她将沈錯視作恩人,自然也會好奇沈錯的過往。只是天生的敏感讓胭脂不敢詢問,故而到目前為都只能從只言片語中了解。

如今面前就有一個知情者,胭脂難以抑制心中探索的渴望,接過了話頭。

霍紫蘇見她産生了興趣,連忙點頭道:“不錯,天明教盤踞北方多年,你或許對他們不甚了解。

但他們作惡多端,不僅為武林正道所不齒,還與朝廷作對。

所以長公主才會不惜大費周章,與武林人士合作剿滅魔教。我是乾正派掌門之女,所說句句屬實。”

胭脂皺着眉似是在思考,沉吟了一會兒,道:“我确實對什麽魔教不甚了解,但我了解沈掌櫃。她不僅救過我,還懲戒貪官,是朝廷親命的佥都禦史,又怎麽會是壞人?”

胭脂說沈錯救過她,霍紫蘇是相信的。除了好色一些,沈錯并非大奸大惡之人。

至于懲戒貪官,霍紫蘇也不懷疑,畢竟沈錯當初就做過不少類似的事,所以她才會為沈錯求情。

只是沈錯被任命為佥都禦史一事,她實在是難以相信。

“你說她是佥都禦史?這不可能!”

“怎麽不可能?今日你師兄來店鋪裏鬧事,已經被知府大人勸回去了。”

胭脂斬釘截鐵地道,“你說魔教作惡多端,可是我聽說沈掌櫃曾救過你,而你卻恩将仇報,對她下藥。

沈丁大哥會擄你來,也是因着你師兄師弟在店中鬧事,心有不忿才出此下策。”

霍紫蘇喉中一梗,一時無法反駁,胭脂繼續道:“便是我不了解你們當初的事,但沈掌櫃救過我是事實,我又怎麽能相信你的一面之詞呢?”

霍紫蘇見勸她不動,怒其不争道:“即便她救過你……你、你這年紀尚小,難道就甘願為沈錯侍寝嗎?”

胭脂已讀過書,隐隐約約明白侍寝的含義,雙眼微睜,驚訝地望着霍紫蘇:“姐姐,你為何要這樣說?”

霍紫蘇怕她年紀太小,不懂侍寝的意思,解釋道:“沈錯要你為她暖床,便是毀你清白。”

胭脂越發無法理解,反問道:“為何為沈掌櫃暖床便是毀我清白?我們同是女子,睡在一處又如何?我讀過書,你可不要騙我。”

霍紫蘇見她懵懂,想要進一步解釋卻又難以啓齒,只連連搖頭道:“唉,沈錯害人不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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