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9
先帝曾為王爺時一共有三子四女, 除了聖上以外,其餘兩個兒子都已戰死沙場。
至于女兒, 唯有新陽長公主與聖上是一母同胞的兄妹, 因而身份異常尊貴。
因先帝子嗣單薄,當今聖上又是中興之帝, 故而炎京之中原本留下的王府都空虛閑置。
聖上對胞妹寵愛有加,感念她為國為民,勞苦功高, 特地在京城最繁華的地界賜了一座占地将近九十畝的公主府。
即便是已經封王的幾個皇子府邸, 也不到長公主府一半的面積。
胭脂和虎子從下馬車開始就再沒有說過話, 邁進公主府大門後, 更是小臉煞白,低着頭不敢東瞧西看。
門正引着沈錯一行人進了內院,因長公主只要求見胭脂。
所以沈丁帶着虎子在門副的帶領下先去安頓,沈錯和胭脂則由侍女引領着去正殿觐見新陽長公主。
胭脂心中已忐忑到了極點,手腳冰涼,頭腦麻木, 走路都十分僵硬。
沈錯見她走得艱難, 伸手一拉, 牽住了她的手。
“不用緊張,母親該是要獎賞你。”
胭脂掌心中都是汗水, 小聲地對沈錯道:“沈掌櫃,我、我腿軟。”
沈錯知她緊張, 也沒笑話她,安慰道:“馬上就到了,待會兒我母親問什麽,你實事求是回答便好,不要為了讨她歡心撒謊。”
胭脂哪裏敢在長公主面前撒謊,連連點頭。
“我要不要給長公主下跪?”
胭脂想着自己見到縣令都要下跪,見到長公主自然更要跪下。但又想起沈錯過往的言論,一時不知如何抉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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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見我母親時若是腿軟便跪下吧,若能站住。不跪也沒關系。”
沈錯不說一定要如何做,竟讓胭脂自行決斷,胭脂苦着一張小臉不知如何是好,侍女已将兩人領進正殿。
因有胭脂一道,與去年沈錯回來時不同,這一次柳容止是于正殿設座接見兩人,頗為正式。
胭脂低着頭只敢看自己腳尖,故而跟随沈錯走到殿中時仍只能看到面前華貴的裙擺。
“母親,這便是錯兒信中與您說的胭脂。”沈錯搭着胭脂的肩膀,對着柳容止道,“她膽兒小,還請您不要見怪。”
胭脂聽得沈錯與母親對話異常客氣,與平時做派全然不同,心中正訝異,便聽得一道溫和帶笑的聲音在耳畔響起。
“哦,這就是胭脂嗎?不要緊張,擡起頭來。”
胭脂感覺到沈錯拍了拍自己的肩膀,鼓起勇氣看向座上的柳容止。
只見一位姿容绮麗的美貌婦人端莊地坐在座上,此時正眉眼帶笑,神情溫和地望着她。
胭脂身上已不如方才僵硬,呆望了柳容止一眼後便學着方才的侍女,向她福身請安:“民女胭脂向長公主殿下請安。”
柳容止微有些驚訝,看向沈錯道:“錯兒也會教人禮儀了?”
沈錯低眉順目,笑道:“孩兒沒有教她,想是方才跟侍女學的。”
柳容止點點頭,贊許道:“是個機靈的孩子,你救了錯兒,本宮很感激你,你若是有什麽要求,盡可說出來。”
胭脂誠惶誠恐,連連搖頭:“沈掌櫃已幫了我許多,如今還幫我找姐姐,只要能跟在沈掌櫃身邊,胭脂再無其他請求。”
沈錯一挑眉,心想胭脂竟這般敏感。
母親幾乎把她身邊值得信賴的人都調走,只留了沈丁這位只負責保護她安全的護衛。
如今她對胭脂表現得如此信賴,母親定然是會怕她把胭脂培養成白泉解語之流。
沈錯當初也想過給胭脂一些錢財以做報答,随意将她打發,如今卻再也沒有這樣的想法。
胭脂可是她現在身邊最得力的幫手,說什麽也不可能再讓母親插手。
只不過她怕吓到胭脂,還沒和胭脂透露過母親的想法。
柳容止笑容不改,依舊不動聲色地看着胭脂:“你姐姐的事本宮也有聽說,你放心,我們一定會不遺餘力地幫你尋找。”
胭脂臉上一喜,開心道:“謝謝殿下!”
“不過單單是這一點無法表達本宮的謝意……”柳容止招了招手,讓一直端着托盤的侍女向前走上一步,指着托盤裏的一個金玉算盤道,“本宮聽錯兒說你擅珠算,小小年紀便經營了一家鋪子。
錢財方面錯兒定然不會虧待你,今日便贈與你一方珠玉算盤,算是本宮的一份心意。”
胭脂既不敢推辭也不敢接受,連忙看向沈錯。
“既是我母親的心意,你接了便是。”
沈錯倒是沒想到柳容止這次那麽好說話,更沒想到她會送胭脂算盤。不過沈錯沒有掉以輕心,靜靜地等待着她的後招。
胭脂聽從沈錯的話,千恩萬謝地接受了柳容止的賞賜,沈錯趁機讓侍女領她去與虎子彙合,自己留下應付柳容止。
“我看胭脂聰慧伶俐,小小年紀便如此穩重,難怪你會把她帶在身邊。”
柳容止看着胭脂瘦小的背影,感嘆道,“若不是她,你也不可能及時趕回教中救你姑姑,該好好謝謝人家。”
沈錯當初不是無法自救,但沒有胭脂恢複得就不可能如此迅速,拖上幾天更是不知有何變故,說是救了她不如說同時救了她和沈雲破。
沈錯也是因此對胭脂更加另眼相待。
“您說得對,她身世凄苦,我今後會好好照料她的。”
柳容止輕笑了一聲,無奈道:“究竟是你照料人家還是人家照料你?讓救命恩人當你的侍女夥計,你也好意思?我看等找到她姐姐,便讓她們姐弟三人團聚吧。”
沈錯心中冷哼,暗想果然來了。
“她姐姐年紀也不大,若找到我會一并照顧的。她救過我,我也幫了她,還幫她找姐姐。
她給我當夥計,我給她工錢,她幫我暖床,我教她讀書寫字,并沒有虧待苛責她。這很公平,不是嗎?”
柳容止輕輕嘆了口氣:“你還要人小姑娘給你暖床。”
沈錯一噘嘴,不開心道:“解語白泉聞識司命,您一個都不留給我,我又能怎麽辦?
您與姑姑同床共枕總該知道,我們修習《玄上無淨天罡經》的人體溫低于常人,怎麽能身邊沒有暖床的人?”
“那你姑姑這些年,身邊還有暖床的侍女?”
沈錯未聽出柳容止的話外之音,理所當然地道:“那是自然……”
柳容止臉上的笑容漸漸淡去:“既然如此,我便放心了。”
沈錯不知柳容止放心什麽,但提到沈雲破立時便念起親愛的姑姑來,也沒心思想別的。
“對了,姑姑在何處?”
柳容止一改方才的溫柔和善,平易近人,眉眼冷淡道:“她昨日踏雪受了些風寒,我讓她在屋裏靜養了。”
沈錯滿臉驚訝着急:“姑姑怎會受風寒?她如今怎樣?我要去看看她。”
“太醫說沒什麽大礙,休養幾日便好。”
“那我……”
“你今日剛到,不如先去安頓一番。這一次我将白泉等人也叫回來了,你們敘敘舊。你姑姑有我照料,你不必擔心。”
“可是姑姑她——”
沈雲破是因身患癔症才導致武功盡失,內力仍然雄厚,照理說該是百毒不侵,百病不入。沈錯直覺柳容止是在诓騙自己,奈何無法反駁。
“你既然已經回來,總能見到你姑姑,又何必急在這一時?胭脂初來乍到,人生地不熟,你還是先安撫她一番。”
柳容止說着已站起了身,旁邊立即有侍女來為沈錯領路。
沈錯眉頭微皺,遲疑片刻,點頭道:“好吧,我先去見見解語她們,還請母親好好照料姑姑。”
“嗯……”
沈錯向柳容止告退,跟着侍女走出正殿後,臉色已完全沉了下來。
她擔心的不是柳容止騙她沈雲破生病,而是怕沈雲破真的病了。
身懷天罡真氣,沈錯自小便沒生過什麽病,更不用說內力比她還要深厚的沈雲破會感染風寒。
萬一是當初自盡時留下了什麽後遺症,這可如何是好?
她一路擔憂,不知不覺就跟着侍女回到了自己的住所。還沒進入院子,她便聽到了一陣歡聲笑語。
這些熟悉的聲音讓她心情稍好,總算是先把擔憂放下——幾人比她早回公主府,不如先問問她們情況如何。
院中一共六人,除了胭脂與虎子以外,還有四名年輕貌美的侍女,或站或坐,圍繞在兩人身邊說話。
一名身穿湖綠衣衫,圓臉大眼,頰帶梨渦的少女站在胭脂面前笑意盈盈地問道:“你叫胭脂,是少主取的嗎?我聽說你經營雜貨鋪,想出了不少好點子,能不能和我說一下你是如何想到的?”
“白泉,人家一來你怎麽就問這些,小心少主待會兒罵你。”
另一位坐在石凳上的女子做白衣書生打扮,眉清目秀,一雙桃花眼尤其亮眼,笑罵道。
“你還不是問東問西,怎麽少主只罵我?”
“我是關心胭脂和少主,你是關心生意,怎麽能一樣?”
“你明明是一眼看到了人家的小食筒,說什麽關心少主。”
“那不是少主做的嗎?”
“我看你就是自己看到新奇玩意兒喜歡。”
“你難道不喜歡嗎?”
解語在一旁照顧虎子,聽兩人拌嘴,無奈道:“好了,你倆再吵,少主待會兒來了可真要說你們了。”
“我看不用待會兒,少主已經來了。”
最後一名坐在女書生對面,身穿道袍的女子笑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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