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8
臨近年關時, 沈錯終于收到了炎京的來信。因為早就在準備這件事,她幾乎一刻也沒耽擱, 帶着沈丁、胭脂還有虎子一起乘上了去往炎京的船。
這還是胭脂和虎子第一次坐大船, 一開始十分新奇。
只是這股興奮沒持續多久,就被颠簸的風浪打回了原型。
胭脂剛開始還強撐着照顧弟弟, 但沒多久自己也倒下了,最後沈丁負責照顧虎子,她則由沈錯照看。
“把藥喝了……”
胭脂病恹恹地躺在床上, 一張小臉煞白, 沈錯扶起她, 親自把藥喂到她嘴邊。
胭脂伸手想自己拿碗, 沈錯輕啧了一聲,挪開碗道:“你喝就是了,小心待會兒撒了。”
“沈掌櫃……”
胭脂心中愧疚——原該是她來照顧沈掌櫃的,現在反倒是讓沈掌櫃照料她。
沈錯見她一臉為難歉疚,不開心道:“你怕什麽?又不是第一次照料你,你乖乖喝藥早些康複才是正經。”
胭脂這才抿着嘴唇,一氣把苦澀的黑色湯藥都喝了。
沈錯滿意地點了點頭, 給胭脂遞了一個小食筒:“虎子托沈丁帶給你的,讓你吃完藥吃一顆。”
小食筒裏原是胭脂給虎子帶的黑糖腌梅子, 又酸又甜, 最解苦味。
兩姐弟如今每日相處時間雖沒過往長久, 但感情依然十分要好。
尤其是虎子, 過往雖也乖巧, 但因年幼以及生長環境的影響,性格十分怯懦,只知依賴姐姐,躲在姐姐身後。
而現在,不僅解決了溫飽問題,而且讀了書習了武,他也越來越多地想着要如何照顧姐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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胭脂臉上露出開心欣慰的神情,沈錯垂眼望着她,有些不是滋味地道:“你若怕苦早說便是,我給你沖碗蜂蜜水也一樣的。”
胭脂搖了搖頭,抿唇笑道:“沈掌櫃,我不怕苦,但虎子自己怕苦也能想到我,我很開心。”
沈錯「嗯」了一聲,好半晌才道:“我也自小不怕苦。”
所以才沒想到的。
胭脂立時道:“您當初受了那麽重的傷也沒掉過一滴眼淚,生嚼草藥也不曾變過臉色,實在是了不起。”
沈錯回想起過往來,因胭脂的話,竟不覺得自己那段落魄的往事很不堪回首了。
“那是自然,我自小習武,受傷都是家常便飯,若是怕苦怕累怕痛,這武也不用練了。”
她想了想又道,“不過你不用對自己要求那麽高,這是你弟弟的心意,你便吃一顆吧。”
胭脂點點頭,正要打開小食筒,沈錯卻又從她手中拿了回來,取出一顆梅子喂到她嘴邊:“還是我喂你吧,看你也沒力氣。”
沈少主從來養尊處起照顧人的面面俱到,那還實在是欠缺一些火候。
如今能夠主動想到喂胭脂喝藥吃糖,已經是難得的進步。
胭脂臉上微紅,誠惶誠恐地吃了,只覺得口中甘甜生津,苦澀立時去了很多。
“好吃嗎?”
胭脂點點頭:“又甜又酸,很好吃。”
沈錯看了看小食筒,也拿出一個塞進了口中,咀嚼品嘗了一番,看着小食筒道:“味道确實不錯……怎麽這個不是我送你的小食筒?”
“這是虎子用的,您送我的那幾個我都好好珍藏着,還沒用呢。”
之前辛長虹識出小食筒上的印記,胭脂就不敢再挂在店鋪裏了,三個都好好地放在自己的房間裏——她雖然與沈錯一塊兒睡,但還是有自己的房間的。
沈錯一挑眉,不贊同道:“既然是使用的器具,便要好好用起來才是。”
“可您做得那麽精美……”
“那就更該好好使用,才不枉我做的一番心血。萬物有靈,只有時常帶在身邊使用,它們才能越發光亮。
流水不腐戶樞不蠹,我姑姑親手為我制作的文房寶具,我便時常使用摩挲,保養愛護。
我用時便會念起姑姑的情誼,保養便也是對她的尊敬愛戴,禮物因此才增進感情。”
胭脂聽得認真,點頭道:“我明白了,晚些我就戴在身上使用起來,也會好好愛護保養的。”
沈錯見她開竅,十分開心,指着腰間的香囊道:“合該如此,你的香囊我便日日戴着,待回到炎京還要讓解語她們瞧一瞧。”
胭脂聽到此處,臉上終于忍不住露出了笑意:沈掌櫃說得對,自己的香囊她天天戴着,自己就很開心。
反觀霍姑娘的絲帕已被束之高閣……霍姑娘知道後肯定會很難過吧?
“沈掌櫃,解語姐姐她們是什麽樣的人?還有您姑姑……還有長公主,我也會見到她們嗎?還有炎京,是不是很熱鬧?比起嚴州府如何?”
胭脂表現得再成熟,到底還是個孩子,這一趟要去炎京,她又是期待又是忐忑,加上上船後的興奮與颠簸,這才生起了病。
沈錯得意一笑:“解語她們都是很好的人,你見到便知曉了。只不過她們到時候肯定要問東問西,我怕你架不住。
我姑姑是谪仙一般的人物,我很想讓你見識見識她的風采,就是不知我母親如何想。至于我母親……”
沈錯的得意變成了喪氣:“我倒是不想你見她,但恐怕由不得我做主。”
胭脂微微睜大了眼睛,不解道:“為什麽?我聽村裏的人都誇長公主,連我們的小村子都傳頌她的美名,為何您不想我見她?”
沈錯輕哼了一聲,倒也沒說柳容止的壞話,只是含糊道:“她老人家太有威嚴,我怕你的小身板受不住。”
胭脂一想也對,長公主那是什麽樣的人物?若非跟了沈掌櫃,她怕是一輩子……
不,是這輩子、下輩子、下下輩子都不可能見到人家。
她也是跟着沈掌櫃太久,聽她說得太多,一時忘了這個。
“那她老人家萬一要見我,我、我該怎麽辦?我什麽禮儀都不懂,萬一冒犯了長公主該怎麽辦?”
“沒事,到時候我叫你如何便如何,她對他人向來寬容,不會為難你的。”
這般聽來倒是很和藹,胭脂稍稍放了心。
沈錯又道:“至于炎京的熱鬧,便是十個嚴州府也抵不上。不過我也沒怎麽游玩過,這次進京,我便帶你們見見場面,去幾個熱鬧的地界玩耍一番好了。”
沈錯過往走南闖北,去過不少地方,炎京自然不是沒去過。
只不過這畢竟是皇宮所在,天明教在此的勢力十分低調,她便也低調行事,并不如何在外走動。
後來被柳容止帶回炎京,她算是閉門反省,自然不可能出去玩樂,去年又着急回茅山縣,也沒機會出去,今年倒是可以趁機彌補一番過往的遺憾。
胭脂聽得心動,激動得一張小臉通紅:“謝謝沈掌櫃!”
她跟着沈錯去嚴州時便被那裏熱鬧的景象震撼了,沒想到京城的熱鬧還十倍勝于嚴州——在京城做買賣,一定也更賺錢吧?
胭脂開了一年的雜貨鋪,已弄清了不少門門道道。她雖沒什麽野心,但下意識就想到了此處。
沈錯雖是長公主之女,但并不怎麽利用母親的勢力,明明有着許多低價進貨的渠道,卻對開店鋪一事一點兒也不上心。
原本以她的身家背景,做什麽生意都不該虧本,沒想到這雜貨鋪還是靠着胭脂的一些奇思妙想才擺脫了虧損的局面。
胭脂明白沈錯一定是不缺銀子的,可自小生長的環境讓她極其有危機感,無論如何也擺脫不了攢銀子這個觀念。
光這一年,她就攢下了一百兩銀子,從沈錯那領的工錢賞錢基本沒有花過。
只有過年做衣服,她才從自己的工錢裏扣了進布匹棉花的錢。
可說起沈錯這一年的吃穿用度,別說一百兩了,雜貨鋪的一半利潤填進去也不夠。
這還是不少日常用品直接從雜貨鋪拿的結果,若是都從外面購買,花銷還得翻一倍。
坐吃山也得空,胭脂明白沈錯的性子,自然更操心一些——
沈掌櫃過往過得一定是更加錦衣玉食的生活,如今這番已是委屈她了。
四人趕了五天水路,四天陸路,終于在十二月二十三這日到達炎京地界。
京城繁華,即便是京郊也有着他地無可比拟的熱鬧。
胭脂坐在車中好奇地向外張望,只見這樣的寒冬臘月,路上依然車輛行人不絕。
行人中除了一些顯而易見的京郊村民之外,還有不少背着書箱的書生,有些坐着牛車,有些則幹脆步行,大多都形容憔悴,模樣狼狽。
“沈掌櫃,怎麽路上那麽多衣衫褴褛的讀書人?”
胭脂好奇——要知道讀書人最注重儀表,而路上這些書生外邊比起村民還要不修邊幅。
沈錯瞟了一眼外頭的景象,悠哉地搖着扇子道:“來年要舉行春闱,這些都是進京趕考的舉子。”
“這些都是舉人老爺?”
胭脂的外公考了一輩子舉人,最後也只不過是個秀才。
沒想到這一路上的舉人猶如過江之鲫,看起來不僅一點兒也不珍貴,而且還好生凄慘。
“不是舉人考不了進士,這時節也不會來京了。”
胭脂頓時體會到了什麽叫做人不可貌相,她想象中的舉人老爺便是比起縣令來也不差什麽,誰又能想得到這路上一個個落魄書生都是舉人呢?
“他們一定很有才學吧?”
沈錯輕哼了一聲,不屑道:“大多不過是些酸臭書生罷了,如今朝廷重法輕儒,側重務實,風氣倒改善了一些,要放在當初,這有一個算一個都是些只會做八股的傻子。”
她說着假裝不在意地摸了摸自己的銀魚袋,清了清嗓子道:“就算他們考上進士,也不過從八?九品的小官開始做。”
沈錯這官職不是考來的,只能算是蒙蔭得來的,這便有些名不正言不順。
她雖向來不在意官品權職,但不愛聽身邊的人誇別人,莫名就攀比了起來。
胭脂雖在沈錯這個四品官身邊待了那麽久,但因為沈錯半點沒有官老爺的樣子,平時也沒做什麽官老爺的事,她漸漸便很少再把沈錯當朝廷命官看了。
胭脂看出沈錯的意思,立時放下了簾子不再關注外頭,抿着笑道:“對我來說,舉人老爺厲害,秀才公也厲害,但要論文韬武略,最厲害的還是沈掌櫃。”
她這句奉承得直白,把沈錯說得也不大好意思了。
“咳咳,我也不過是會些雕蟲小技,粗淺皮毛而已。”
她這句是謙虛得狠了,讓胭脂也忍不住捂着嘴笑了出來。
沈錯意識到她那點小心思,佯裝生氣地将胭脂一把抓了過來。
“好啊小胭脂,膽子不小,如今竟然敢促狹起本掌櫃了。”
胭脂一邊笑,一邊連連求饒,不一會兒兩人便把睡着的虎子給吵醒了。
虎子睡得迷迷糊糊,望着被沈錯一頓「修理」,衣衫不整的胭脂,疑惑地問道:“姐姐,我們到京城了嗎?”
他話音剛落,便聽得車外傳來了沈丁的聲音。
“少主,我們到城門口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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搜索關鍵字:主角:麻生秋也,蘭堂(蘭波) ┃ 配角:魏爾倫,亂步,中也,太宰,森醫生,紅葉,夏目三花貓,澀澤美人,晶子 ┃ 其它:港口Mafia小職員
一句話簡介:兩個人的故事,三個人的名字。
立意:橫濱這麽小,世界這麽大,該走出去看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