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8

解語等人圍繞在沈錯周圍, 面色都有些凝重。沈錯方才的那一番話,致使四人都陷入了沉默之中。

最後,還是司命率先開口問道:“少主,這件事您問過教主的意思了嗎?”

“這何須問?我們一直在謀劃的事姑姑何曾反對過?母親欺人太甚,我已經不能再等。”

解語眉頭微皺,擔憂道:“可這兩年我們一直未找到合适的時機,現在突然那麽着急……”

“現在不正是合适的時機嗎?恰遇春闱,炎京人員混雜,我在京中又可以接應。只要按先前的計劃行事,一定可以讓姑姑安全離開。”

聞識凝神思考,慢慢道:“可其他事都還未安排好,我們幾人如何還在其次,只是那些教衆……

若非怕長公主為難他們,教主也不會心甘情願地留下來。

如今這般着急,怕是要出現什麽纰漏,不如再等等……”

“一直等待,又要等到什麽時候去?機會不是等來的,而是創造出來的。

如何安排姑姑離開, 又如何讓母親不再追究,我自有安排。

這正是我要與你們說的事, 之前想好的計劃要做更改。要走的只有姑姑一人,我會留在母親身邊穩住她。”

四人又是一驚——她們都非常清楚, 沈錯最大的願望就是能和沈雲破一起離開, 去塞外漠北或者海外琉球等地, 哪裏都好,只要不與這朝廷扯上關系。

然而此刻他,她竟願意讓沈雲破一人走,這實在是有些反常。

白泉不解道:“少主,究竟是發生了什麽事?您不與教主一塊兒離開,又有什麽意義?”

沈錯長眉倒豎,面露悲憤:“怎麽沒有意義?雖然我無法與姑姑團聚,但只要能讓姑姑離開母親,讓我做什麽都行!”

白泉面露驚訝,聞識則是微微一愣,解語若有所思,只有司命神色未變。

“看來少主知道長公主與教主的關系了。”

她面色平靜地說出這句話後,其餘四人都是臉色一變。

沈錯震驚地望着她,起身大怒道:“你竟然早就知道了?為何一直瞞着我!”

她說完再看其餘三人,又是一愣,神情幾番變化後才又無力坐下。

“原來你們都知道,不知道的竟只有我一人。”她說完眼角便滲出了幾滴淚水,語氣悲苦道,“姑姑做出了如此大的犧牲,我卻毫不知情,在外逍遙,着實不孝。”

白泉神情忐忑,聞識則有一絲尴尬,只有解語已開始柔聲安慰沈錯。

“少主,這與您又有什麽關系?長公主讓你離開炎京,便是不想你知曉這件事。

我等……我等雖是怕您傷心,但也确實有意欺騙了您。千錯萬錯都是長公主與我們的錯,您不要過分自責。”

沈錯心中大痛,聽得解語的安慰才稍稍緩和了一些,擺了擺手道:“這與你們無關,我知曉這事不好開口,姑姑怕也是不想讓我知道的。

只是如今我既已知曉,便不能再任由姑姑被母親玷污。”

司命唇角帶着一絲笑容,神色古怪道:“少主,您是如此看待這件事的嗎?”

沈錯情緒不穩,并未注意到司命的神情,只順口答道:“怎麽叫做我如此看待這件事?我只是述說了事實。母親貪圖姑姑美色,不顧綱常倫理,簡直不可理喻,十惡不赦,罪大惡極!”

“少主,您說的綱常倫理是指世間只能男女婚配嗎?”

“又何止于此?姑姑是我父親的妹妹,母親是我父親的妻子,她竟不顧姑嫂情誼,将我姑姑囚為禁脔,簡直是滑天下之大稽!堂堂大炎長公主,對得起她林下帝姬的美譽嗎?”

沈錯越說越氣,一掌拍斷了身前的圓桌,“荒唐,荒唐,簡直荒唐至極!這柳家當了天下的主人,便是用來做這種偷雞摸狗,低劣下流之事的嗎?”

沈錯罵得極重,旁邊聞識臉色微白,下意識地咬住了唇瓣。白泉左右看看,最後把頭一低,默不作聲。

解語微惱地望了司命一眼,起身坐到沈錯旁邊,握着她的手道:“少主,你氣歸氣,又做什麽要與桌子和自己過不去?讓我看看傷到了沒有。”

解語不愧為解語,其餘三人都在心中暗嘆,沈錯的态度則立時緩和了下來。

她對着解語總惱不起來,一邊攤開手,一邊咕哝道:“不過是張破桌子,又如何能傷到我?”

解語輕撫着她的手心,心疼道:“這不是紅了嗎?你怕動靜太大未使全力,最容易傷到自己。”

她明明是唯一不懂武功之人,卻偏偏關注到了其他三人不曾考慮到的事,沈錯心中感動,方才的憤怒不知不覺消減了許多。

“不過是紅了一些而已……”

解語笑着幫她揉手,想将話題引開,司命卻在這時問道:“少主,古有分桃斷袖之事,宮中也多的是宮女對食,世間男子與男子,女子與女子也是可以有感情的。若長公主與教主是兩情相悅,你又如何呢?”

沈錯這時終于感覺到司命的反常,才平息下的怒火又蹭地冒了起來。

“你在胡說八道什麽?這不可能!暫且不說母親對姑姑是否真心,只說姑姑,她不食人間煙火,不涉情仇愛恨,又如何會對我母親動情?

再說我母親又哪裏有什麽真心?不過是貪戀我姑姑的美貌風華與絕代無雙罷了。

她位高權重,什麽得不到?偏偏得不到的才是最好的,所以這般大費周章地抓我姑姑,毀我天明教!”

“可以教主的武功,若非自願,長公主也奈她不得吧?”

“姑姑都以死明志了,哪裏自願?她不過是悲天憫人,才會為了我與教衆犧牲自己!”

她甚少對四人生氣,此時卻是怒意大盛,內力流轉産生的威壓叫三個武力略低的人頗感壓力。

解語沒有內力,無法感知這些微妙的變化,但從司命幾人的神情便知道發生了什麽,拉住沈錯道:“少主,司命并無惡意,您消消氣。”

司命似是被沈錯說服,用衣袖輕輕擦了一下額頭上的汗水,點頭道:“還是少主說得對,是我想得太淺,也……不願相信教主淪為禁脔。”

沈錯原是眼眶微紅地瞪着司命,聽得她這句話,恍然大悟道:“原來你是這樣想的……難怪會說這些。唉,這事我又如何願意相信?

只是去美化醜惡的事實不能解決任何問題,當務之急還是要救姑姑于水火之中。”

“我玄虛問道太久,竟不自覺困囿其中,還是少主務實。”

她主動認了錯,沈錯便不怎麽氣她了,揮手道:“罷了罷了,我們幾人除了我以外就屬你與姑姑感情最好,自然也最難接受。”

其他人所擅之事均是由教內長老或外請的名師所教。

唯有司命的占蔔算卦之能是沈雲破親傳,沈錯故而有此一說。

五人總算統一了意見,沈錯在解語的安慰之下耐下性子,将自己的想法如此如此、這般這般地一說。

具體事宜還需再詳議,但沈錯的決定已經不容更改。

四人出門後臉色各異,聞識看起來心事重重,白泉唉聲嘆氣,解語似乎也在思考什麽,只有剛被沈錯兇過的司命看起來心情不錯。

“我們四人是不是也該好好談一談?”白泉見其餘三人似乎要各自散去,忙不疊拉住解語道,“這件事我相信她們兩人也想知道,解語,你——”

她說着看了沈錯所在的房間一眼,因怕以沈錯的耳力依然能聽到,故而把後半句話咽了回去。

聞識似是恍然,神情複雜地看向了解語。

司命笑着點了點頭,對着聞識道:“白泉說得對,我們四人确實也該好好談一談了。我們皆是少主的侍女,不齊心又如何能成事?”

解語掃了三人一眼,最後無奈道:“那可要快一些,我還要為少主準備晚餐呢。”

四人在長公主府都有住處,不過在沈錯回來之前,都沒有住在一處。

離這裏最遠的是聞識的書房,幾人便結伴去了那裏。解語離開前派人去叫了胭脂,免得沈錯一人在房內郁結。

幾人剛進書房,白泉便開門見山地問道:“解語,你與少主究竟是什麽關系?”

解語似是聽到了什麽有趣的問題一般,「噗嗤」笑出了聲。

“方才司命說我們都是少主的侍女,你們與少主什麽關系,我與少主便是什麽關系,為何到如今你還要問這種顯而易見的問題?”

“可你、可你不是……”

“不是什麽?不是與少主同床共枕嗎?”

“是啊,少主不是挑選了你來侍寝,為什麽事到如今……”

“少主何曾提過半個侍寝的字?我與從前的你們一樣,不過是為少主暖床而已。她體寒你又不是不知道,怎麽還有這樣的誤會?”

“可你從來沒有否認過,我們一直以為你——”

“你們也從來沒有問過我,要我否認什麽?”解語看了聞識一眼,輕笑道,“原來你們一直都是這樣看待我與少主的,真是讓人傷心。”

聞識頓時滿臉通紅,白泉更是着急不已。

“可教主當初明明說過……哎呀,這是什麽事?先前遇到那良鄉郡主,少主滿是懵懂時我便覺得不對,萬萬沒想到竟然真是這樣。”

聞識被解語看得背脊發毛,羞愧地拱了拱手道:“是我太孟浪無禮了,姐姐還請不要責怪。”

幾人之間甚少姐妹相稱,這般便是服軟求饒的意思了。

白泉一聽立時跟着道:“白泉也請解語姐姐原諒則個。”

只有司命抱着手,笑眯眯地道:“我就不一樣了,早問過解語,所以從未誤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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