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1

相處久了,有些感受早已植根于本能之中,以至于無法排斥另一個人的觸碰。

遠處的高樓亮着光,對着這裏的窗戶,幹淨的白亮與步行街的霓虹燈截然相反,雖然隔着很遠的距離,但那光卻分外刺眼,仿佛要将房間裏的一切照亮,要把所有的遮掩都揭露出來,讓隐秘徹底顯現。

七月初是南城炎夏的開端,今兒的天氣不熱,但夜裏卻悄悄地多了幾分燥意,吹不散,也帶不走。

賓館樓下的各個房間都燈光通亮,有人在練習,吉他拍子一下又一下,細弦在震動,聲音傳得很遠,下面的喧嚣與樓上的沉寂遙遙相隔,更顯壓抑。

算來已經有六天沒見過文寧了,冷不丁被這麽親昵地抱住,青禾的心都猛然一緊,她想把燈打開,不願在沉悶的環境中面對這人,可還沒來得及動作,突如其來的失重感讓她不由得抓緊對方的手臂。

“幹什麽你。”她嗔道,不敢大聲說話,怕招來別人發現,即使隔了一層樓的高度。

文寧抱着她往床那邊走,“不幹什麽。”

這人的聲音很輕,無意間流露出些微疲倦,似是很累的樣子。

可惜青禾未能敏銳察覺,她腳不着地,整個人都在一點點往下落,因而不敢亂動,只能勾住文寧的腰,将自己都攀附在這人懷裏,像沒有主心骨的藤蔓,身子僵滞,有點遲鈍。

她可以推開文寧的,不讓這人碰到自個兒,但也許是怕掉下去,也許是別的緣由,她掙紮了兩下就不亂動了,直至被放到床上。

賓館的床比老房子的硬板床要舒适不少,起碼是軟的,橫長一米八,落到上面也不疼。

先前的文寧是背對着窗戶,外面的微光都照在了她背後,讓人完全看不清她的面容和神情,此刻轉到這邊床前,借着窗外稀薄的光線,青禾才瞧清楚她的臉。

這人穿的正裝,小西裝早就脫了放在床上,身上只剩一件白色襯衫,扣子大開,露出底下的冷白肌膚和身段,從側面還能隐約窺見些許曲線。她這一身挺正經,難得搭配一次西褲,襯得雙腿又長又直,整體的氣質都與平時格外不同,有種說不出來的意味。

枕頭旁邊擺着一盒煙,是青禾離開之前放在那裏的,還是之前那盒,今天一直沒有抽過。文寧進來後連着抽了兩支,不僅忘記了上次應允過的話,還把抽完的煙頭扔在了地上,一點都不講究。

青禾聞到了淡淡的香煙味,知曉這人又一次不經允許就拿了自己的東西,可也顧不得那麽多。她翻了個身,想離那人遠一點,但始終慢了一步,脫離不了暫時的桎梏。

文寧的手壓在了她腰上,讓她驀地沉落。

青禾不服軟,再擡起腰身。

文寧挨了上來,要從後面摟她。

許久不見,哪能一碰面就相互較勁折騰,又不是仇人。

不過青禾沒這種自覺性,而是趁這時候翻回來,用手抵在中間擋着,語調生硬地說:“文寧,你放開。”

文寧置若罔聞,反倒柔聲說:“別動,先歇會兒。”

對方身上的煙味太重,也不知道偷摸進來待了多久。青禾的氣還沒消,一向不講道理,她費勁推了推,不讓文寧碰自己,“半夜三更的,誰讓你進我房間了?”

文寧捉住了她的手,不讓亂鬧騰,也不給個解釋。

青禾不消停,随即就掙脫了一只手,大有死撐到底的架勢。

只是文寧終究還是太了解她,不會真的讓她遠離,什麽都沒做,僅僅把她摟緊,按進懷中不放。

不知是誰擡手間掃到了床頭櫃上的瓶裝水,東西忽地被打倒落地,一骨碌滾得老遠,還撞到了另一邊的桌角。

撞擊聲不大,這點響動算不得什麽,但在沉寂的夜色中還是有那麽明顯。

青禾聽到了那一聲輕響,當即身形一滞,被這點小動靜吓到,一時間竟然停住了掙動。文寧在這時候徹底壓了過來,一邊将她攏過去,一邊摸到她的紋身那處。

許是文寧的指尖太涼,許是自個兒太敏感,青禾随之一顫,登時就軟了。

那人趁機親她的側臉。

青禾硬氣,在身上的人的背上打了一下,不過沒使勁,只是小力輕拍,她嘴上不饒人,都這程度了還在犟,狀似不厭煩地低聲喊:“文寧。”

文寧依舊不應,濕潤的唇往下走了走,印在她下巴那裏。

樓下的吉他聲愈發大了,應當是在掃弦,正彈得起勁兒。有人扯着嗓子在說話,似是在打鬧,說的外地方言,應該是哪個樂隊的成員,有人在用普通話應答,還有一些亂七八糟的聲音。

總之很亂,上上下下都亂。

外面那麽吵,喊聲說話聲都傳到了樓上,青禾卻沒心力去聽,好似被隔絕了一般,不為外界所擾。她別開臉,執拗到惹人厭,躲開了文寧的親吻。

文寧伏在上方,一如既往的溫柔,将唇貼上她的耳朵,呢喃似的,低低道:“順路過來看看你……”

在回答先前的問題,給出一個能接受的答案,也是給一個臺階。

青禾辨不清對方的心思,不願過多揣測,不領情地悶聲說:“誰要你來看我。”

嘴硬到不行。

不過說是這麽說,卻還是口不對心,沒再繼續躲閃了,安靜了許多。

文寧撫着她的紋身,順由着她的別扭性子來。

青禾今天穿的外套配黑色小背心,背心緊身且短,站着時還好,躺下再動一動,下擺就順着腰肢往上縮,露出一截平坦緊實的小腹。

文寧的手指在她鎖骨上似有若無地劃了劃,溫聲問:“明天的幾點上臺?”

青禾抿抿唇,憋了半晌,還是回道:“五點二十。”

“晚上呢?”文寧問。

她不正面回答,反問:“你來這邊幹嘛,雜志社沒事做?”

文寧的手往上摸索,用指尖碰碰她的耳垂,“這邊有工作,過來看看現場。”

青禾沒吭聲,抓住文寧的手。

有些話聽着是一回事兒,細想卻不盡然,那個眉眼柔和的女孩子,挽着胳膊的連賀敏……聽到的和看到的是兩個極端的矛盾,完全對不上。

青禾不會吃味,可還是介意,畢竟有一層合法關系在,哪可能做到完全不在乎,又不是開放式婚姻各玩各的。再有,她這人心眼小,吃不得半點虧,受不了兩頭吃的做法,于是生硬地刨根問底:“什麽工作?”

文寧說:“做專訪。”

能讓H&F的大老板親自出動,該得是多大的咖,環城北路就沒這樣的人,也請不到這種級別的角兒。青禾一個字都不信,可想不出該說些什麽,她松開了手,抵開文寧。

文寧輕聲說:“齊瑞安昨天過來了,找了你。”

她問:“做什麽?”

“問你接不接演出。”

青禾偏頭轉過去,欲言又止,本來想直沖沖地拒絕,可糾結良久還是說:“要接。”

嘴硬也得分時候,樂隊都窮得揭不開鍋了,哪會不接送上門的生意。

文寧說:“已經替你應下了,之後再跟他細談。”

青禾嗯聲。

這人再次湊上來,伏在她頸間,又說:“我晚點要走,還有事。”

她回道:“誰管你……”

一句話沒說完,身上的人挨了過來,不聽她的氣話。青禾唔了聲,在對方摸到自己的腰時低低悶哼。

樓下的吉他聲停歇了一會兒,只餘下此起彼伏的吵鬧,一輛車子駛過,按了下喇叭。

大晚上了,今夜注定不平靜。

青禾張合着唇,攥緊文寧的手腕,暗自別扭,大抵是一時晃了神,最終還是松懈下來,轉而環住對方的腰身。

憋屈是一時,現在又是一時,她倒是挺會一碼歸一碼,兩檔子事不摻和到一塊兒算,暫且抛開那些舊賬。

許久,她趴在床上,将臉埋進臂彎裏,嗡聲說:“什麽時候走?”

背後的人回道:“晚一點。”

……

放在枕頭旁邊的煙盒一不小心被打落,盒口沒合上,裏頭的煙散落一地。

不知過了多久,外套裏的手機響了一次,有人打電話找青禾,但她沒有接聽,任由突兀的鈴聲接連不斷地響着。

這通電話是葉希林打的,臨時起意有個新點子要讨論,可又不想上樓,便直接打了微信電話。一次沒打通,之後就沒有再打第二次,而是直接發的消息。

步行街的人流量在十一點過後才逐漸變少,過了淩晨更是清淨。

第二天清晨起了霧,天剛蒙蒙亮那會兒,外頭已是一片白茫茫,玻璃門窗上都濕漉漉的。白天的街道不比晚上,早上十點之前都沒多少店鋪營業,因此整條街都比較空蕩,放眼望去幾乎看不到成群結隊的人影。

賓館裏的各個樂隊基本上八九點就起了,拾掇一番,再趕去濕地公園做準備工作,不論哪個場次都得過去。

青禾起得有點晚,将近九點才慢騰騰下床收拾。

葉希林上來催了一次,讓快點出發,別等到下午才出門。三人差不多十點才出門,背着吃飯的家夥走路去濕地公園。

無人發現昨晚的端倪,誰都不知道文寧曾經來過。

走在路上,葉希林瞧了青禾兩眼,疑惑問了一句:“氣色這麽差,昨晚沒休息好?”

青禾拉了拉衣角,面不改色地說:“外面太吵了,睡得比較晚。”

葉希林沒再多問。

張銘的氣色也不是很好,這小子太緊張了,失眠到下半夜都毫無困意,四五點那時候才勉強合上眼睛。

到底是沒經驗,不會調節心态,到現在都還在犯怵,走出門沒多遠就手心冒汗,心跳加速,好像如臨大敵一般。

青禾與葉希林都覺察到了他的不對勁,各自對視一眼,青禾朝葉希林使了個眼色。葉希林領會,轉頭問了張銘幾句話,幫着緩解一下情緒。

今天的濕地公園人比較多,上午還沒開場,裏面已經鬧得不行,人群到處打堆,氣氛比過節都熱鬧。

三人到臨時搭建的後臺排隊,等着化妝做準備,先在後面熱熱身。

這次環城北路主辦方請的嘉賓不少,其中不乏受大衆喜愛的流量網紅歌手,不僅請了兩支有名的外國搖滾樂隊,還找到兩位流量型唱跳明星來鎮場子,陣勢搞得挺大。

後臺的棚子被劃分為好幾個區域,流量明星的地方最大,享受的待遇最好,其次是網紅,最後才是樂隊。

當然,即便是處在最底層,樂隊之間還是再被細分開,有名氣的可以單獨劃一個地兒,沒名氣的只能湊到一塊兒将就一下。

慢速火車屬于後者。

饒是三人來得不早不晚,但排隊等化妝都等了老半天,從頭到尾都被冷落。

青禾習以為常,一點都不在意,甭管主辦方再怎麽區別對待,只要錢到賬就行。葉希林對此也不上心,不覺得有什麽。只有張銘有些不自在,感覺這一切跟自己想象中的不太一樣,不過他也在等待的過程中漸漸冷靜下來,不那麽激動了。

準備室裏有別的樂隊,都是些小年輕,一個個打扮得十分新潮,一副狂浪不羁愛自由的模樣,但所有人都和睦相處,相互之間如果認識就聊聊天,不認識就互不打擾。

慢速火車跟哪個隊都不熟,直接被孤立。

等待的時間難熬,青禾找了張凳子坐在角落裏,百無聊賴地聽歌玩手機,實在熬不住就出去透透氣再進來。

有人談及最近大火的空音樂隊,嘴賤地八卦說閑話,狀似無意地當衆問:“有誰之前聽過他們嗎?”

一個打了鼻環的高個子男人擡起眼皮子,眼中的不屑毫不掩飾,慢悠悠接話:“怎麽,你認識?”

問話的那個人笑了,周圍別的人也跟着樂。

兩個化妝師搞不明白這些人究竟在笑什麽,只有聽得懂的人才知道怎麽回事。

搖滾圈內部存在鄙視鏈,金屬、核、後搖……流行,oldschool站在newschool前頭,重型永遠處在最頂端,流行永遠壓在底層。橫空而出的空音樂隊用重型的流派打開了流行了口子,在短期內蹿紅,只有掌聲沒有作品,說到底還是走的炒作路子,毫無實力可言,部分圈裏人對此看不上,瞧不起,全當笑話來看。

青禾不幫腔,倒不是認同他們的嘲笑,僅僅覺得沒意思。

樂隊解散就跟情侶分手一樣,不诋毀前任是最後的情分,沒必要,更不用更多去評判什麽,畢竟各有各的活法,各有各的路。

有人堅持老傳統,有人另辟蹊徑,也有人順應時代潮流,不分高低貴賤。

相比起這些人的閑話,她更多的心思還沉浸在昨晚,還沒緩過勁來。

那時稀裏糊塗的,半推半就就過去了,等後來清醒了,文寧早已離開。她實在是累,記不得過程是怎樣的,宛若一場夢,黑燈瞎火睡了一覺,醒過來還是空落落一個人,所有的一切都顯得不真實,像是沒有發生過。

文寧什麽時候離開的,青禾一點印象都沒有,隐隐記得好像那人走之前對自己說過什麽,但她根本想不起來,反倒對某些感受特別深刻。

坐久了太累,腰酸腿僵,她轉了轉脖子,活動活動手指。

時間過得快,很快就到中午,主辦方管盒飯,讓大家趕快吃好喝好,該上場的上場,剩下的人也趕快準備準備。

搞這種大型活動不容易,雖是下午一點才開始,但相關的人員基本從早到晚都在忙,跟陀螺打轉似的。

慢速火車的場子還早,三人不急不忙,端着盒飯去人少的地方蹲着吃,順帶再熟悉一下流程。葉希林不大放心張銘,再三叮囑。張銘點頭如搗蒜,說什麽都點頭應聲,生怕哪裏聽漏了。

青禾有些無奈,上場之前都沒怎麽搭理這小子,完全把他丢給葉希林管着。

周六的天氣不錯,早上起濃霧,中午大太陽,氣溫不冷不熱,開場十分順利,現場很躁,烏泱泱一大片人頭,音樂聲響震天。

現場的學生黨不少,年輕男女尤多,為愛買單的粉絲也多,好些人都是沖着流量男星來的。主辦方挺會排順序,先讓外國搖滾樂隊熱場子,再讓網紅出來帶動底下的人,硬是把明星的出場拖到後面,簡直吊足了粉絲的胃口。

慢速火車的上場次序比較尴尬,底下的觀衆一連嗨了三四個小時已經有些疲勞,不太好帶動,而且她們不夠出名,上去了都沒幾個人認識,所以一出場就冷了兩分,不受觀衆看好。

張銘脊背僵硬,乍然被這陣勢吓到。

青禾輕描淡寫地瞥了他一眼,站在主唱的位子上,不煽情不廢話,上去僅有一句開場白。她的嗓音很輕,放得極低,聲線平穩到沒有一丁點起伏,整個人都帶着一股子頹喪氣質,加之身材高挑長得好看,光是站在那裏就足夠吸睛。

這一場演出要比平時排練好得多,張銘沒掉鏈子,勉強跟得上她倆。

搖滾這個小衆圈子裏,女生少,玩金屬的女生更少。慢速火車的成員組成就是一道怪異的亮眼風景線,女鼓手,女主唱,技術紮實,貝斯手獨當一面地站在臺前solo,軍鼓緊接着砰地一下——

場子就炸開了。

小年輕們聽搖滾就聽個節奏,越刺激越興奮,一個個都跟瘋了一樣。

青禾十來歲就在這個圈裏混,自是清楚觀衆喜歡哪樣的風格,主辦方給錢,她們辦事,觀衆圖個樂子,大家都是各取所需,這樣的場合和經歷早已司空見慣。

演出結束,底下的觀衆覺得不過瘾,高喊再來一首,亢奮到要把臺子給推倒,呼聲一浪蓋一浪。

青禾充耳不聞,慣例謝場,轉身就下臺。

如此幹脆利落的個性非但沒有惹毛觀衆,反而讓刺中了不少人的心,現場的氣氛陡然升了一個度。

張銘頭一回經歷這種場景,下臺時一步三回頭,還是葉希林拉了他一把,他才猛地回過神,趕緊跟在她們後面。

演出結束,接下來就沒什麽事做,可以直接回賓館,也可以留下來看現場。

葉希林約了別的樂隊喝酒,晚點要去隔壁的酒吧一條街放松放松,她把青禾和張銘都叫上了,讓一塊兒去一趟,全當交際,可以過去結識幾個朋友。

另外那個樂隊的場次在七點,三個人先回賓館一趟,打算收拾收拾再過去。

青禾上樓換了身行頭,順便把臉上的妝全卸了,末了,再把房間整理幹淨。今天早上葉希林上來催,她都不讓對方進門,床上亂得可以,明眼人一眼就能看出來到底發生過什麽事。

把煙塞進包裏,再把床鋪重新理順,又将垃圾袋系上,這才稍微能看了。做完這些,她躺床上歇會兒,無意間又摸到枕頭底下的東西,掏出來一看,是粉色的塑料條狀包裝,昨晚随手扔的。

可能是出去演出太耗費精力,青禾心裏的感受有些莫名,不是煩躁,不是感傷,就是少了點什麽,哪裏空了一塊。

她無端端記起昨晚,腦海裏回憶起某些紛亂不堪的場景。

文寧離開之前是抱着她的,她卻背着身子朝向窗外,合眼睡得很熟,那人低頭在她頸後碰了碰,輕聲問:“下個星期是不是要去G市比賽?”

她不耐煩被打擾,半夢半醒地嗯聲。

當時睡過去了,具體的經過記不起來,回憶斷斷續續的,隐約中只想起最後的關門聲,世界就徹底安靜了。

青禾不知道文寧到底出來做什麽事,更不明白對方為什麽要專程過來一趟,可隐約中還是清楚,自己的住宿肯定是對方安排的,不然這人哪能進來,冷不丁搞這麽一出。

或許真是有工作,指不定又在忙什麽。

七點左右天黑,夜色降臨。

好些樂隊都回了賓館,相互成群結隊約着出去玩。南城的酒吧一條街是一大特色,在外地人眼裏顯得非常新奇,外地來的樂隊朋友都想趁這次去轉轉。

環城北路的酒吧大多都是小酒館類型,消費不高,環境還算安靜,稍微好一點的地方都有樂隊或歌手駐唱,就像海角五號那樣。

近兩年民謠大火,文藝風盛行,這裏也不例外,沿街的酒館裏多是民謠歌手駐唱,臺上一條凳子一把吉他,兩個人組一隊,懷舊傷感風十足。

他們這群玩搖滾的接受不了這種風格,偶爾聽一聽還好,要在裏面待一晚上哪受得住。一行人去了街中間的威士忌酒吧,那裏的環境相對清雅,打算進去喝點東西聊聊天就行。

好些樂隊的人都在,今晚的生意還不錯。

青禾跟着進去,找到一處偏角落的地方坐下。

張銘坐不住,下午的成功演出讓他有些激動,這小子獻殷勤地請青禾喝了一杯酒,笑着摸摸鼻頭,有點不好意思地問:“青姐,我這次沒拖你們的後腿吧?”

青禾睨他一眼,淡聲道:“還行,過得去。”

張銘樂呵,全當是在誇獎自己,他慣會爬杆上架,沒有自知之明,自我感覺過于良好,便直愣愣再問:“那我下次還能跟你們一起嗎?”

青禾不說話,只看着他。

這小子笑得傻不拉叽的,也不知道是在裝傻還是怎麽。一旁的葉希林好笑,直接讓他不要做夢。

三個人經過這将近一周的相處,關系确實有所好轉,至少能平和說話了,青禾和葉希林勉強接受了張銘的存在,但要把人拉入陣營中,讓他加入慢速火車,那不太可能。實力相差太懸殊了,要把一個新吉他手培養起來談何容易,還不如繼續找別的隊借人。

被無情拒絕,張銘也不傷心,還繼續咧咧嘴,不知在高興個什麽勁兒。

其他樂隊的人時不時會過來搭兩句話,客氣地同她們聊聊,算是結交朋友。

慢速火車下午的表現可是有目共睹,實力擺在那兒,大家都有心想認識一下。廣交朋友不是壞事,多一個熟人就多條道,指不定哪天能用上。

今晚的青禾挺随和,誰來都好使,聊天、加微信都行。

有人覺得青禾似曾相識,好一會兒才想起似乎在哪裏見過她,好奇地問:“我們好像碰見過,在南京的音樂節上,是不是?”

青禾記不得對方是誰,只說:“前幾年去過南京。”

那人突然頓悟,想起來了,驚訝地說:“你之前是西朝樂隊的主唱,我們一起同臺過。”

青禾一愣。

對方顯然不會看臉色,沒眼力勁地叨叨:“欸,你怎麽換樂隊了,另外那幾個呢,不做樂隊了嗎?”

有夠不會說話的,一張嘴就突突突,真不拿自個兒當外人,查戶口本都沒他詳細。

青禾佯作聽不懂這些問題,面色不改,胡亂搪塞過去。

葉希林幫着打圓場,三兩句話就把那人打發走。

張銘在一邊聽着,不動聲色地瞧了瞧青禾,再看看葉希林,這是他第一次聽到西朝的名字,心下不解,不過還是自覺不多話,不該問的不問。

接下來的時間還算愉快,沒人再提及這些陳年舊事。

別的樂隊過來拼酒,有意拉近距離。有個玩後朋克的男人更是三番兩次向葉希林套近乎,話裏話外都有邀約共度一夜的意思。

青禾坐在旁邊看着,沒上前幹預。

後朋克風格黑暗、陰郁,颠覆傳統且反叛,這個樂隊把這種風格貫徹到底,不僅在音樂形式上這樣,在日常作風上更是如此。

青禾對這個樂隊印象深刻,下午化妝的時候大家就在一處,他們的主唱個人風格太出衆,身上紋了一套環,頸環下面還有一串數字,想記不住都難。

葉希林晃了晃手裏的杯子,沒把厭惡表現在臉上,只掀起眼皮子,不耐煩地低聲說:“我不喜歡男的。”

後朋克男人頓了頓,可對此卻不是很意外,早就料到了。他不死心,湊到葉希林耳邊低聲說着什麽,臉上的表情耐人尋味。

不用問,青禾都猜得到那個男的在講什麽鬼話,這種事已經不是第一回 發生,葉希林那張臉過于英氣,太招人喜歡。

可惜張銘太傻愣,一點不懂,還小聲問:“青姐,這是咋了?”

青禾把杯子握在手中,淡淡說:“小孩兒少管,喝你的酒。”

張銘厚臉皮靠過來,悄悄說:“那個男的幹嘛在身上紋這麽多環啊?”

青禾照着他腦門拍了下,把人支開,“一邊去,找別人聊聊天,別來煩我。”

張銘悻悻。

葉希林被後朋克男人惡心得夠嗆,比張銘還先離開這邊,她天生純彎,對男人實在提不起興趣,更無法接受這種重口味的玩法,聽着胃裏都在翻騰。

像沾了晦氣一般,葉希林躲瘟神似的躲得遠遠的。

每個圈子裏都有亂象,搖滾圈也不例外,少數的奇葩總是管不住自己,自己要當耗子屎去壞一鍋湯,反正挺教人反感厭惡。

青禾對這些見怪不怪,臉上不會表現得太過分,但打心眼裏還是不認同。不過到底是別人的生活方式,不好說什麽,難以評判。

她端起杯子抿了一小口,而後轉移位置,去吧臺邊角找了個位置坐,不大想再社交。

店裏的客人越來越多,兩個調酒師都快顧不過來,點單調酒忙得飛起。

青禾自知酒量不行,不敢多喝,過後再有人來搭讪她也不怎麽理會了,只想一個人待着,打算十一點前就走,早點回去休息。

這陣子還是有那麽累,尤其是近兩天。

酒喝到一半,她摸出手機看看時間,還有十分鐘就十一點,剩下的就不再繼續喝,準備喊上葉希林和張銘一塊兒離開。

可還沒起身,調酒師忽然朝這邊走來,端着一杯以龍舌蘭為基底的瑪格麗塔給她。

“有位女士為您點的,請享用。”

青禾愣了愣,脫口就問:“誰啊?”

調酒師擡手指了指她身後的方向,然後退開去忙別的事。

青禾下意識回頭,見到了一個熟人。

沈佳和就站在那兒,不知何時來的。小姑娘今天打扮得挺休閑,衛衣牛仔褲,頭上還戴着一頂鴨舌帽。她先打招呼,取下帽子,沖着青禾揚揚唇,臉上的笑意油然而生,“青禾姐,好巧,又見到你了。”

上回還是青秘書,這次親近了兩分,張口就喊姐了。女孩子心細如發,分寸得當,愣是把這個稱謂喊得大大方方,讓人心裏舒服。

沒料到會在這裏遇見雜志社的同事,青禾慢半拍地點點頭,憋了半晌才回道:“沈小姐。”

她倆不太熟,先前也只是見過一面,叫名字不太好,喊別的稱呼也不太對,叫沈小姐更是生分。

旁邊有空位,沈佳和過去挨着坐下,倒是完全不介意她怎麽喊自己。小姑娘比上一次大膽了許多,直白地說:“叫我佳和就行。”

青禾不太會跟這種乖巧型的女孩子相處,直來直往慣了,但人家請喝酒,她總不能像先前那樣敷衍了事,好歹是一個公司的同事,擡頭不見低頭見的。她思忖片刻,還是止住了要離開的步子,重新坐穩,問:“怎麽到這兒來了,這麽晚了,還不回家?”

“下午過來參加了音樂節,剛剛出來。”沈佳和解釋。

青禾心裏登時有了數。

沈佳和說:“下午一過來就看了你們樂隊的演出,現場特別精彩,很震撼。”

當時臺下那麽多人,成堆打擠一大片,舞臺又隔着一定距離,青禾哪會注意到沈佳和在底下,壓根就不知情,一聽對方說才曉得。她不知道該怎麽接話,似乎沒什麽可說的,想了想,問道:“跟朋友一起來的?”

沈佳和遲疑了下,最終還是點點頭,“差不多吧,還有我哥他們,正巧有點事要做,順路就過來看看。”

青禾說:“好不容易周末放假,可以放松一下。”

沈佳和認同嗯聲,倏地莞爾,說:“要不是今天碰見,都不知道原來你在玩樂隊,還這麽厲害。”

“随便瞎彈而已,”青禾說,“很一般。”

也不是故意這麽講,對比于以前的比賽,今天在臺上的演出确實一般。但沈佳和卻以為她是在自謙,又變着法兒誇了一通,随後問:“青禾姐,你是不是請長假了,這個星期我路過你們那邊好幾回,每次都沒看到你,徐秘書說你在休假,是有什麽事?”

女孩子年紀不大,可能沒經歷過太多事,所以問話就過于直接,不夠委婉。

青禾知道她沒別的意思,不是非要窺探自己的隐私,便不太介意,實話實說:“沒,只是最近有兩個比賽,過幾天還要去G市,幹脆就請了長假。”

沈佳和了然地點點頭。

青禾不太習慣跟同事談及工作之外的話題,搜腸刮肚也沒找到能聊的,幾乎是問一句答一句。她覺得不大自在,不适應地再抿了口酒,喝的對方送的那杯瑪格麗塔,把原來那杯推開了。

瑪格麗塔的度數不算太高,但味道卻濃烈生澀,入口感覺怪怪的,不如她慣常喝的自由古巴。可當着沈佳和的面,她沒表現出來,默默吞下這口酒,随即又硬着頭皮再喝了些,慢慢的,勉強能接受了。

沈佳和給自己點了一杯酒,也是瑪格麗塔。小女生看着柔柔弱弱,喝酒倒是一點不遜色,比青禾厲害多了,小口小口地抿着,不多時就喝掉了大半杯,臉上不見一絲紅。

青禾一直跟她聊工作,偶爾也談談學校。

比起上次在度假村,沈佳和開朗了許多,竟然還主動講起在美國留學的經歷。

青禾耐着性子聽了大半個小時,直至瞧見葉希林在另一邊招招手,清楚該走了,便委婉地提到時間比較晚了。

沈佳和挺懂事,知道葉希林和張銘是她的隊友,當即就起身,還幫青禾遞包,溫聲說:“我哥他們應該也快過來了,我也走了,一起出去吧。”

青禾沒拒絕,算是關心地說:“回去路上小心點。”

“知道。”沈佳和應聲。

青禾走在前頭,過去找葉希林,沒特地等她。

四個人一塊兒出去。

到底是熟人,大晚上的,真留人家小姑娘一個人在酒吧外面等也不安全,青禾還沒冷漠到那種程度。待走出門,她還是陪着沈佳和站了會兒,想着等沈佳和她哥來了再離開。

外面的風比較大,迎面直吹。

青禾覺得冷,于是攏緊外套,縮了縮脖子。

沈佳和也有點冷,不由自主就靠過來些,都快挨着她的胳膊。

青禾不着痕跡挪開一點。

那邊有人來了。

沈佳和先出聲喊:“哥,這裏!”

青禾擡頭望去,卻霎時僵住。

——文寧就在四五米遠的地方。

同類推薦

[快穿]大佬又又黑化了

[快穿]大佬又又黑化了

寧書綁定了一個男神系統,每個世界都努力的感化他們,只是……“乖,不準怕我。
”病态少爺摟着他的腰,勾唇撩人,氣息暧昧。
校霸将他抵在角落,捏着他吃糖的腮幫子:“甜嗎?張嘴讓我嘗嘗。
”當紅影帝抱着他,彎腰嗓音低沉道,“過來,給老公親。
”寧書帶着哭腔:別…別親這麽用力——為你瘋魔,也能為你立地成佛1v1,撒糖專業戶,不甜你順着網線過來打我。

神話原生種

神話原生種

科學的盡頭是否就是神話?當人族已然如同神族,那是否代表已經探索到了宇宙的盡頭?
人已如神,然神話永無止境。
我們需要的不僅僅是資源,更是文明本身。
封林晩:什麽假?誰敢說我假?我這一生純白無瑕。
裝完哔就跑,嘿嘿,真刺激。
另推薦本人完本精品老書《無限制神話》,想要一次看個痛快的朋友,歡迎前往。
(,,)小說關鍵詞:神話原生種無彈窗,神話原生種,神話原生種最新章節閱讀

你是我攻不過的人

你是我攻不過的人

“菜我買,飯我做,碗我洗,地我拖,衣服我洗,錢我賺,你還有什麽不滿意?”
“被你這麽一說,好像我真的不虧。”
蘇圈和熊果,鐵打的兄弟,拆不散的cp。
槍林彈雨一起闖,我的背後是你,你的背後是我,最信任的彼此,最默契的彼此。
這樣堅固的一對,還有情敵?
開玩笑嘛?一個炸彈炸飛去!
多少美女來問蘇圈:放着大片花海你不要,為什麽要守着這個懶鬼?
蘇圈說,沒錯,熊果就是個懶鬼,除了會玩電腦什麽都不會了,洗個碗能碎,煮個面能炸,可是,他就是我活着的意義。
熊果:“好難得聽圈圈說情話啊,再說一遍還想聽!”
蘇圈:“你滾,我說的是實話,請注意重點,你除了會玩電腦什麽都不會!”
熊果:“錯了,重點是我是你……唔……犯規……”

快穿:清冷宿主被瘋批壁咚強制愛

快穿:清冷宿主被瘋批壁咚強制愛

【雙男主、強制愛、病嬌偏執、雙強虐渣、甜撩寵、1V1雙潔】

傻了吧,頂流影帝暗戀我三千年!

傻了吧,頂流影帝暗戀我三千年!

[無女主+病嬌+爆笑+娛樂圈+蘇撩甜寵]
魔尊裴炎死後重生到了三千年後的現代,為償還原身欠債擺脫渣男,他參加選秀,因為腰細身軟一舞絕塵而爆紅。
粉絲們:這小腰,這舞姿,這長相,絕絕子!
導師江澈坐在評委席上,眸色幽深看着舞臺上的裴炎,喉結微微滾動,嗯……很絕,都是我的!
外人眼中的頂流影帝江澈清冷衿貴,寬肩窄腰大長腿,行走的荷爾蒙。
後臺,江澈挑起裴炎的下颚,聲音暗啞而危險:“師尊,我等了你三千年,你乖一些,我把命都給你!”

開局給魏爾倫戴了頂環保帽

開局給魏爾倫戴了頂環保帽

穿成十六歲的少年,麻生秋也父母雙亡,無牽無挂,奈何原主沒有給他留下後路,已經是橫濱市著名的港口組織裏的一名底層成員。
作為非異能力者的普通人,他想要活下去,生存難度極高。
——沒有外挂,就自己創造外挂。
四年後。
他等到了命運最大的轉折點。
在巨大的爆炸過後,麻生秋也處心積慮地救下了一位失憶的法國美人。對方遭到背叛,人美體虛,冷得瑟瑟發抖,脆弱的外表下有着耀眼的靈魂和天花板級別的戰力。
“我……是誰?”
“你是一位浪漫的法國詩人,蘭堂。”
“詩人?”
“對,你也是我的戀人。”
麻生秋也果斷把他放在心尖上寵愛,撫平對方的痛苦,用謊言澆灌愛情的萌芽。
未來會恢複記憶又如何,他已經抓住了全世界最好的珍寶。
感謝魏爾倫!
你舍得抛棄的搭檔,現在是我老婆!
【麻生秋也CP蘭堂(法文名:蘭波)】
我永恒的靈魂,注視着你的心,縱然黑夜孤寂,白晝如焚。
——詩歌《地獄一季》,蘭波。
★主攻文。秋也攻,攻受不會改變。
★蘭波是二次元的異能強者,三次元的法國詩人。
★雙向熱戀,結局HE,讓這場愛情的美夢用烈火焚燒,燃盡靈魂的狂熱。
內容标簽: 綜漫 穿越時空 婚戀 文野
搜索關鍵字:主角:麻生秋也,蘭堂(蘭波) ┃ 配角:魏爾倫,亂步,中也,太宰,森醫生,紅葉,夏目三花貓,澀澤美人,晶子 ┃ 其它:港口Mafia小職員
一句話簡介:兩個人的故事,三個人的名字。
立意:橫濱這麽小,世界這麽大,該走出去看看。

耽美 魚危
270.3萬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