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2
這人一身長款風衣,頭發紮起來了,看着比平時還要利落幹練。她的目光落到了沈佳和身上,無波無瀾,下一刻別開視線,在青禾臉上掃掠而過,輕飄飄的,仿佛只是不經意間一瞥,不外露一點心思。
夜色沉寂,街道兩旁的燈光朦胧,青禾瞧不清楚對方面上的變化,只是沒來由就心裏發緊,莫名就怔愣了一兩秒,反應都遲滞了。
那邊有四個人,另外三個都是男的。站在文寧旁邊那個就是沈佳和的親哥沈随,身形高大,面容清俊五官分明,眉眼與沈佳和有四五分相像,一眼就能看出他與沈佳和的關系。
沈佳和只是招呼自家親哥一聲,腳下不動,還是挨着青禾,不打算過去。
青禾壓根沒想到會在這裏遇到文寧,更沒想到沈佳和竟然是跟文寧一行人同路,這深更半夜在酒吧門口撞見,場面着實怪異。昨晚文寧說這趟出來是要做個專訪,想來應該就是旁邊那位了,她還以為是诓自己的話,結果還真是工作。
用餘光打量一圈,青禾的視線也在文寧臉上停留了片刻。
對方并沒有多看她一眼,俨然像陌生人。
也是,她倆結婚扯證,除了文家那幾個和葉希林,別的人,不管是文寧的朋友還是認識她的熟人,誰都不知道。
現在是在外面,當着一衆朋友的面,該有的距離還是要保持住。
文寧站在原地沒過來,停在那裏。沈随一個人走近,看了她們一眼,問沈佳和:“要回去了?”
沈佳和嘴角彎彎,“進去喝了一杯,跟青禾姐她們一塊兒。”說着又逐一介紹這邊的三個人,“我朋友,青禾,他倆是她的隊友,一個樂隊的,下午還上臺演出了。”
沈随為人冷淡,不大愛說話,可還是颔首以應,沒端着身段裝腔作勢。出于親妹的面子,這位有錢的大少爺難得客氣一次,主動朝青禾伸出手,先禮貌開口:“你好。”
沈佳和又朝向青禾,笑吟吟地說:“青禾姐,這是我哥,沈随,随和的随。我今天跟他一起出來的,他之前忙事去了。”
青禾遲鈍片刻,跟沈随握手,回道:“沈先生好。”
沈佳和站在中間說:“青禾姐跟我還是同事,都在寧姐姐那裏上班,她是寧姐姐的秘書。”
小女生比較直接,一見面就把什麽都抖落出來,似乎這些更能拉近關系一樣。
沈随早前聽沈佳和提起過青禾,知曉她就是沈佳和口中的度假村同事,心下有了個大概,回頭瞧了下後面的文寧。
青禾有些糾結,終歸還是放不開,她一邊應付兄妹倆,一邊往沈随身後瞄,緊了緊手,走也不是留也不是。她不善于交際,大家相互間不熟,站一塊兒沒啥可說的,搜腸刮肚都尋不到合适的話講,這種時候好像聊什麽都不對,心裏那股別扭勁總是萦繞不去,宛若一塊硬物卡在了胸口,不上不下還難受。
而且葉希林他倆還在,這麽幹站着聊天還是挺尴尬。
青禾心不在焉的,不是很想繼續待在這裏。
不遠處,文寧和兩個男人等沈随的同時在聊天,小聲地說着話,看樣子是在商量事情。那兩個男人長得還将就,一個是寸頭硬漢,另一個中長發文藝範,中長發那個比文寧矮一點,他跟文寧更親近,說着說着就笑了。
文寧不再往這邊瞧一眼,而是背對着,全然不關心這裏的動靜。她在低聲輕語,離文藝男很近。
青禾再朝那裏看時,寸頭硬漢擋住了文寧,三人自始至終不在意她們。沈佳和說了句話,她沒用心聽,直到對方拍了下自己的肩膀才回神。
沈佳和悄聲問:“青禾姐,你什麽時候休完假?”
她溫吞地斂起心神,說:“應該是下個月。”
沈佳和故意避開沈随,湊近一點,壓着聲音說:“那到時候回來了請你吃飯,上次欠的一并還了。”
上回是青禾随口一說,承諾要請吃飯,這次經由沈佳和的口,變成了人家請她吃。
小女生會處事,機靈,曉得該怎麽說話才不讓對方反感,很有分寸。沈佳和沒當着大家的面把這話講明,而是像在訴說秘密一樣,只說與青禾聽,既不會搞僵氣氛,也不會讓青禾難做。
青禾頓了一下,不知如何回應。
沈佳和往旁邊挪了半步,靠近沈随,緊接着又說:“時間不早了,青禾姐,你們快回賓館吧,我也先走了,有空再見。”
收起所有思緒與視線,青禾應道:“行。”
她沒有過分親切,整個過程中都不鹹不淡,還不如平時好相處。
沈佳和倒是不介意,拉着沈随走了。走出幾步,又回身看了看,跟她們擺擺手示意告別。
瞥見某道高挑身影,青禾只是淡淡地望着一行人遠去,未有別的舉動。
一旁的葉希林見此便輕聲啧啧兩下,挑眉瞧向另一邊,用胳膊肘暗暗頂了頂青禾,明知故問:“那是文老板?”
青禾不搭理。
葉希林嘴欠,裝模作樣地來了一句:“好久沒見過了,差點沒把她認出來。”
葉希林跟文寧完全不熟悉,日常是八竿子都打不着,但她肯定是認識文寧的,方才第一眼把人認出來了,只不過憋着當做沒看見罷了。
遠遠望着那些人走遠,青禾折身往賓館方向去,走在最前面。有張銘在,她不願意談太私人化的事,左耳進右耳出,一面走一面裹緊外套。
張銘沒太注意她倆的小動作,那小子喝了酒就醉醺醺的,步伐虛浮,頭重腳輕站不穩,身形搖晃。
晚上十一二點的酒吧一條街與別的地方不同,這裏的夜生活才剛剛開始,正是做生意的時間段。街上的行人三兩成群,有人離開有人走進,色彩各異的街燈照着灰撲撲的馬路,各家酒館的招牌光亮閃爍。
回到賓館,兩人先将腦袋昏沉的張銘丢進房間,再各回各的房間。
葉希林走到門口,正要摸出門卡又倏地停下,忽然喊住青禾,少有的多嘴問:“你跟那個小女生怎麽回事?”
青禾平靜地說:“雜志社的同事,上次出差認識的。”
葉希林嗫嚅半晌,似是要再問什麽,可沉吟片刻,最終還是把話打住,改口說:“早點休息。”
青禾從昨天到現在的心情都不爽利,沒精力顧及太多,她轉身上樓,一路進房間。
反鎖門,洗漱,躺床上休息。
手機上有一連串好友驗證,全是別的樂手發來的申請,都是今晚在威士忌酒吧喝過酒的那些人。
青禾記不住誰是誰了,便把這些人一并加上,驗證消息裏發了名字的就把名字填上,沒發名字的就不管,反正這種好友加上也是躺列,以後幾乎不會再有聯系。
喝完酒毫無困意,她沒事幹,點進朋友圈翻了翻。
朋友圈裏的動态徹底更新了一遍,新加的樂隊朋友們大多都發了有關今天演出和喝酒的照片,其中有一個人更是刷屏似的一連發了四條朋友圈。
青禾在那些照片裏發現了沈佳和,他們應該是朋友,沈佳和還給他點了個贊。
難怪會在威士忌酒吧遇到沈佳和,想來,沈佳和該是去那裏見朋友的,然後碰巧撞見了她們。
往下拉一大截,都是些無聊的動态,沒什麽看頭。
再刷新一下,葉希林發了朋友圈,只有兩張照片,是慢速火車上臺的遠景照。她倆的共同好友多,照片剛發出來就有十幾個贊和幾條評論,青禾也給點了個贊。
緊随其後的一條朋友圈是沈佳和發的,沒有音樂節的狂歡照片,只有一張酒吧裏拍的圖,圖裏有一杯瑪格麗塔。
青禾随意瞄到,打算給對方點個贊,可手指還沒點到屏幕就打住了這個想法,終究還是退出去,回到消息界面。
有人深夜發消息,婉言抛出橄榄枝,問她有沒有興趣另組樂隊。這種挖人方法不稀奇,太常見,就跟做買賣一樣,先試探再詳談。
青禾只是點進去瞥了幾下,沒有任何興趣,僅僅着重留心了兩個自己有印象的吉他手和鍵盤,打算過兩天問問他們能不能幫忙參加比賽。
剩下的消息都是些無用話,她懶得應付,直接退出微信,将手機擱一邊不管了。
大抵是喝了酒,亦或是乏累襲來,關上燈一躺下,青禾總感覺哪裏堵着,不大舒服,胸口悶悶的。她往被子裏拱動,将半張臉都縮進去,留出一雙眼睛瞧向窗外。
今夜的步行街如昨晚一般,沿街的燈火通明,各種聲音從底下往上傳,偷摸爬上窗戶,鑽進被窩。唯獨不同的是少了一個人,床上缺了一半。
青禾閉上眼睛,卻無端端昨夜這時候的場景,許久,她翻身趴着,憑感覺将手伸到枕頭底下,捏緊床單,眉頭微擰。
環城北路主辦方訂的住宿只有兩天,第二日早上所有樂隊都得離開。
慢速火車三個人都是本地的,不用大清早就起來急匆匆地趕高鐵趕飛機。上了車,葉希林先送張銘回學校,再開着破面包帶青禾回去,一路慢悠悠到西河街,還在街口買了半斤鹵味。
接下來還有比賽,兩人還不能安逸休息,得把之後半個月的行程排出來。葉希林負責買車票找住宿,青禾着手聯系合适的吉他手,挨個兒問人家最近有沒有時間,能不能幫忙。
求人辦事最為苦逼,吃住得給人家包了,還需要自掏腰包開工資。
玩樂隊的多是兼職,大部分人都有本職工作,別人請假一次不容易,既要跟着她們來回跑,還要找空閑時間排練,所以排練得給錢,參加比賽還得另算。
好在這錢是青禾與葉希林平攤,算下來還是能承受。
青禾仔細算了一筆賬,這麽下去可不行,必須盡快找到吉他手,不然哪承受得住。
找個能撐住場子的吉他手不難,只要錢到位,一切都好談,昨天一起喝過酒的某個吉他手願意幫忙,說明天就可以過來訓練。
青禾訂了一張計劃表給對方,讓按着表來。
那人沒意見,進展非常順利。
南城的春秋兩季尤其短暫,過渡太快,七月的氣溫變化較為極端,前兩天涼爽,後兩天就熱得不行,強烈的陽光直曬,穿背心都出汗。
天氣的陡然升高讓整個城市都置于炎熱當中,每到下午兩三點,出門就像踏進了蒸籠裏。
老房子二樓房間的空調壞了,師傅過來修了一次,但堅持不到半天又再次報廢了。青禾受不住這鬼天氣,不得已搬到訓練室打地鋪,将就着過。
溫度升得快,但她跟文寧的關系卻停滞不前,雙方都不聯系,別說打電話,消息都不發一條。
她倆的情況本就特殊,早前住在一個屋檐下還好,床上的交流多了,身心也就逐漸一體,可一旦分開,沒有交際,很多東西就會慢慢淡化。
興許是這鬼天氣太煩人,青禾愈發惱火,寫歌都沒靈感了,每天一支煙,兩支煙……直至一盒煙見底。她沒有煙瘾,只是一個人待着時無事可做,憋不住想找點慰藉,平複一下心頭的煩躁。
她有點上火,嘴唇紅紅的,呼吸都熱燙,哪哪兒都有毛病。
葉希林把她的焦躁看在眼裏,但從來不說什麽,不曾出言寬慰兩句,都讓她自己受着。
成年人了,得為自個兒的決定買單。
心情焦躁會影響激素的分泌,長此以往将會導致一系列問題。青禾失眠了,夜裏睡不着,白天也不困,精神倒是不錯,可臉色不太好看,她自己還沒察覺到哪裏不對勁,依然埋頭寫歌,有空就采樣做program。
葉希林無奈,提醒她別那麽拼,時間還早,不急。
她嗯聲,在桌上到處翻找,又打開行李箱找東西,滿不在乎地問:“看到我的弦了嗎?”
葉希林記性好,回道:“你沒帶。”
她合上行李箱,蹙眉,“我記得好像帶了的。”
葉希林肯定地說:“沒有。”
好像真沒帶,走的時候太急了,忘記拿上。
“你這兒有沒有多的?”她問,打算把弦換了。
葉希林搖頭,“沒有,只能重新買。
青禾沒接話,再找了找。
這幾天開銷不小,換套好一點的弦都夠吃半個月了,哪有閑錢重新買。她抿抿唇,猶豫不決,最後還是說:“算了,我晚點回去一趟。”
葉希林說:“随你。”
下午的太陽很曬,一出去就熱氣迎面撲來,出門就是受罪。
青禾特意等到太陽落山才坐公交去江庭,打算把該拿的東西都帶上,別又少了什麽。
到家時別墅裏只有幫傭阿姨在,已經在做飯了,樓上樓下都亮堂。
楊叔不在,文寧也不見蹤影。
知道楊叔應該是去公司接文寧了,青禾沒問,跟阿姨打過招呼就徑直上樓,去三樓的排練室找東西。
排練室上個月才裝修完畢,占了整個樓層一半的面積,是專門騰給她練習的地方,她之前就把與樂隊有關的物件都搬上來了,貝斯弦亦放在這裏。
排練室這兩天被打掃過,之前亂擺亂放的物件都重新布置了一遍,原本放貝斯弦的抽屜空了,東西不在那裏,被放到了別處。
青禾四下翻找,老半天才在音響旁的盒子裏摸出這玩意兒。她把貝斯弦裝進托特包裏,又塞了些亂七八糟的東西進去,收拾得差不多了就打算離開。
只是剛起身,還沒走兩步,門口的人忽而問:“還要去哪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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搜索關鍵字:主角:麻生秋也,蘭堂(蘭波) ┃ 配角:魏爾倫,亂步,中也,太宰,森醫生,紅葉,夏目三花貓,澀澤美人,晶子 ┃ 其它:港口Mafia小職員
一句話簡介:兩個人的故事,三個人的名字。
立意:橫濱這麽小,世界這麽大,該走出去看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