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 ☆、第一&(1)

南市一中有個典型的反面教材:做學生別學高三2班尹隽。

除非...你有個有錢的媽,能給學校蓋房子。

不然你就拎着書包回家吧。

學校圍牆外,一頭板寸的尹隽蹲在地上,嘴巴裏嚼着口香糖,一邊耳骨上的耳飾被落日的餘晖映得泛着金光。他語調裏帶着譏諷:“我學不學習關你T媽什麽事?當個班長了不起?”

跌坐在地上的男生不敢擡頭,也不敢吭聲。

尹隽伸手拍了拍他的臉:“怎麽?啞巴了?”

地上的男生嘴唇動了動,似乎想說什麽,又咽了回去。

尹隽的黑眸裏透着野蠻又冷漠的邪勁兒。只見他舌頭一頂,将嘴裏索然無味的口香糖吐到男生的□□上,接着從黑色外套口袋裏掏出一包煙,抽出一根,含在唇間,打火機竄出火光,煙被點燃。

尹隽吸了一口,青白的煙霧從他的嘴裏慢慢噴吐在男生的臉上。

男生偏了偏頭,眉頭擰在一起。

尹隽歪起一邊的嘴角,嘲諷道:“怎麽,不香嗎?我看你自己也這麽吐別人的。”

男生一聽,不禁驚詫地擡頭看向他。

“不好意思”,尹隽撇了撇嘴,賤賤地口氣“一不小心看到了呢。”

男生抿了抿唇,有些緊張。

尹隽雙手撐着膝蓋,站起身,居高臨下地看着地上的男生。

“有個負責任的媽就多珍惜着點。還有...”尹隽話語稍頓,繼續說“你也知道我脾氣不太好,煩聊人是非,我不聊,也讨厭別人聊。本來今天挺想揍你的”,尹隽将手裏的煙蒂扔到了地上,用腳擰了擰,“你小子運氣不錯,剛聽說學校停水了,萬一回去沒水洗手,唉,不太喜歡聞那股腥味......”

地上的男生全身哆嗦了起來...

自習,教室裏很靜。

尹隽的座位在最後一排,靠着後門。

差生的專屬。

坐在尹隽前面的王翰扭頭:“打了?”

尹隽搖頭。

王翰嘴裏吸着酸奶:“沒打就好,萬一他跟他媽告狀,估計你媽又要給咱蓋棟樓。”

尹隽瞪了他一眼,目光又瞥向講臺下中間的位置。

曾經,他也坐在那裏。

尹隽勾了勾唇角。

晚自習最後一節課,班主任李老師把尹隽叫到了辦公室。

尹隽斜靠着李老師的辦公桌。

“尹隽,你媽媽讓我給你找個補課的老師。”李老師仰頭看着站在自己面前的尹隽。

對于尹隽,她是打心眼裏心疼的。當初尹隽是以4附中第一的成績考入了一中。

高二下學期之前,他的成績從來都是年級第一。

後來,尹隽的父親去世,他就變了。

曠課、打架、抽煙、網吧、酒吧、KTV......所有與學習無關且堕落的事情,他都幹了。

“李老師,您就別在我身上費心了,有那時間,您還不如多管管班長呢。”尹隽歪着頭,一臉的散怠模樣。

李老師推了推鼻梁上的眼睛,聽到關于兒子,臉色陡然沉了下去,皺着眉頭問道:“萬輝怎麽了?”

尹隽沒說話,眼睛瞥向別處。他沒想說太多,也懶得說太多。

可李老師卻盯着尹隽,似乎在等他的回答。

半晌,尹隽鼻腔裏呼出一股氣,煩:“李老師還有事嗎?我想上廁所。”

李老師瞪了他一眼,朝他揮了揮手。

尹隽擡着慵懶的步子走出辦公室。

尹隽前腳走進教室,後腳教室裏立馬就靜了下來。

三三兩兩的視線落到他身上。

因為尹隽怕吵,有次下課的時候,就因為一個男生在教室裏跑動的聲音大了點,尹隽一腳把那個男生踹出老遠......

其實他也沒用多大勁,對方卻住了半個月的院。

尹隽坐到座位上,趴着睡覺。

睡到放學。

突然耳邊傳來一句“卧槽”,尹隽眉頭擰在一起。

微微睜開眼。

緩緩擡起頭。

接着就是一陣高亢的笑鬧聲。

尹隽倫起桌子上的英語書,砰地一聲,男生被砸的措手不及,狼狽地蹲在地上,捂着頭。

耳邊一秒靜默。

幾個男生面面相觑。默默拿起書包,貓着腰溜出教室。

“死了嗎?要不要給你打120?”尹隽不耐煩地吼着。

男生聽罷,立馬站起來,抱起書包跑出了教室。

尹隽又重新趴回到桌上。

十點,教室裏的燈準時熄滅。

尹隽從座位上站起來,朝外走。

出了學校大門,尹隽擡眼看見那輛黑色的瑪莎拉蒂跑車。

尹隽扭頭朝另一個方向走去。

“尹隽,你站住!”

車旁邊的女人追上尹隽。拽住他的胳臂。

尹隽長臂一甩。

差點把女人甩到地上。

“你到底還要作到什麽時候?”女人大吼道。

尹隽站在原地,怒瞪着眼前的女人。

尹隽沉沉地看着她,皮笑肉不笑的:“作到你死?”

女人雙目微瞪,直直地盯着他:“你真是無可救藥。”

尹隽嗤笑一聲,轉過身。

女人看着他高大的背影,苦苦笑了笑。

她到底做了什麽孽,生了這麽一個仇人?

****

公寓

半開的窗簾透進冰冷又微弱的月光。

天花板上懸着的吊燈沒有開,尹隽半張側臉浸在陰翳裏,漆黑的瞳孔好似要破碎一般。

他癱坐在沙發上,看着對面的白牆。

胸腔細微地起伏。

“爸,讓她給你陪葬,你是不是都嫌髒?”

“你說你當年到底是看上她什麽了?”

“你辛辛苦苦掙的錢如今都被她拿去養小白臉了。虧不虧?”

“她還假惺惺地要給我找補習老師,可笑。”

他的面容滿是頹喪,他又想起那個夏日的早晨,他的父親躺在床上,任他怎麽喊,怎麽哭,都再也沒有醒過來。

安眠藥過量?

他不信,他不信父親會自殺。

他那麽開朗樂觀的一個人,怎麽會自殺?

明明就是那個女人,是那個女人殺了他父親。

可她卻能如此快活逍遙。甚至剛過3個月,就迫不及待地和一個年輕的男人結了婚。

而尹隽,也在父親的喪事辦完的第二天,從那個家搬到了這所公寓。公寓是他15歲時,父親送他的禮物,說這裏以後就是他們兩個男人的世界。

如今,成了他一個人的世界。

尹隽如石雕泥塑般坐着......

待他再次睜開眼的時候,天邊已經泛出了白肚皮。

尹隽從沙發上站起身,走進衛生間。

他的雙臂撐在洗漱池邊上,擡起頭看着鏡子裏的自己。

些許陌生。

曾經那個陽光的一頭簡單明亮的碎發如今被剃成了狂狼不羁的板寸。

打架,睡覺,上網,酒吧……

其實真的很無趣。

可這都是那個女人最讨厭他做的事。

他就是要将她曾經最引以為傲的他的成績給踩在腳底。

尹隽洗完臉,躺回卧室的床上。

迷迷糊糊睡到十點。

李老師的電話打來。

尹隽閉着眼,懶懶開口道:“喂”

李老師質問的話語傳來:“尹隽,你怎麽又沒來上課?”

尹隽語氣淡然又幹脆:“困。”

“趕緊來學校,到辦公室找我。”

尹隽依舊閉着眼,電話丢到一邊,翻了個身。

半個小時後,尹隽才慢騰騰下了床,換了身衣服。

****

辦公室裏,李老師面前站着一個瘦瘦的白淨女生,高高的馬尾襯得人很精神。

“秋念,你奶奶的病好些了嗎?”李老師平日裏不茍言笑,但是學習好的學生總是很和藹可親。

女孩叫秋念,是尹隽隔壁1班的學生,李老師是她的語文老師。

“奶奶上個星期已經出院了,暫時還好,就是手有些抖,握不住東西。”秋念的說話聲有些低柔,人如其名。

李老師拉開抽屜,拿出一個信封。塞到她手裏。

“這是我的一點心意,不是給你的,是給你奶奶的,給她買點好吃的。她一個人把你帶大,很不容易。”

秋念看着手裏的信封,抿着唇,眼眶泛紅。

李老師握住她的手。

“給尹隽補習的事,你可以先試試,如果他不配合,或者為難你,你再告訴我。”

秋念微微蹙眉。

“李老師,為什麽不給他找一個老師呢,我…我怕我不行。”

李老師嘆了口氣。

“我之前也想過給他從外面找個補習老師,可他那狗脾氣,哪個老師會受他那個氣。其實尹隽那孩子本質并不壞。他以前也是個品學兼優的好孩子,大概是他爸爸的去世給他的打擊太大了,他媽媽也管不了他。我找你,一是因為你身上有股韌勁,還有就是,我也有私心,尹隽媽媽給的補習費,能幫助到你。你給他補習的同時就當作鞏固一下自己學到的知識。”

秋念剛想張口。

尹隽走了進來。

又是一股懶散不羁的模樣。

尹隽雙手插袋,走到李老師面前,。

“尹隽,以後秋念每天晚自習給你補習,她成績不錯,你好好跟她學。”

尹隽斜睨了旁邊的秋念一眼,撲哧笑出聲。

“李老師,您跟我開玩笑的吧?”

李老師面色嚴肅:“你看我像跟你開玩笑的嗎?”

秋念偷偷瞄了一眼比自己高出一個頭的尹隽。

對尹隽,她早有耳聞。

曾經的第一變成現在的倒數第一。

打架鬥毆,差點被退學。

為此,他媽媽出錢改建學校的圖書館。

尹隽臉色微沉,收回臉上的笑。

“我不需要補課。”

他聲音清冷,娓娓慵懶,帶着不屑。

李老師還沒來得及張口,尹隽已經轉身朝門口走去。

李老師對一旁的秋念說道:“你先回去上課,時間我來安排。”

秋念點點頭。

☆、小秋老師

秋念剛走到班門口,就被尹隽堵到了牆邊。

尹隽彎腰,兩手抵着膝蓋,平視她。

“膽子不小。”

秋念後背抵着牆,無路可退。

她心裏是怕他的,怕他對自己發狠,盡管她沒親眼見過他打架的模樣,可學校盛傳他的暴戾,她光是想象都打了個寒噤。

尹隽冷眼看着眼前的女生,瘦瘦的,鼻尖有可咖色的小痣。眼睛不大,睫毛倒挺長。

嘴角微微上翹,似笑非笑。

“你猜我會不會打女生?”

尹隽不知哪來的新鮮勁,想逗逗她。

秋念面無表情,一只手攥着信封,一只手攥着校服一角。

尹隽低頭瞥了眼她手裏的信封,奪到手裏。

秋念一驚,伸手想搶回去,信封被尹隽舉過頭頂。

尹隽光是憑觸感就猜到了裏面是什麽。

他低頭看着女孩仰着頭微怒的小臉。

“那女人就給這麽點錢?”

秋念面帶愠色:“你嘴巴放尊重點”。

尹隽歪嘴冷笑:“尊重?你配還是她配?”

秋念直直地盯着他:“我不許你這麽說李老師!”

尹隽一怔,李老師?

這錢……不是那女人給的?

李老師出錢給他補課?

尹隽眉宇間隐着郁氣,心裏閃過一絲難循的異樣。他高高擡起的胳膊慢慢放了下來,将信封還給她。

上課音樂聲響起。

秋念看着尹隽轉過身進了1班教室。

微微出神。

一秒變臉,也不過如此吧。

秋念也回了教室,老師還沒來,班裏的同學還在雀躍地聊着話。

秋念心裏有些不安,一顆心懸着。

不知為何,心有些砰砰跳。

尹隽雖稱不上惡霸,但他寒着臉不笑的樣子也着實有些吓人。

陽光透過窗戶斜射進來,秋念看着窗外,十月了,為什麽還是感覺不到絲毫暖意。

秋念在心裏暗嘆一聲。

如果不是因為李老師說尹隽媽媽給的補習費一個月1萬,她怎麽都不會答應這件事。奶奶兩個月前患了腦梗,家裏的積蓄所剩無幾。這筆錢算是及時雨。

下午放學,秋念急急趕回家給奶奶做了晚飯,她自己草草吃了幾口就回了學校。

秋念走到教室門口,又遇到了尹隽。

尹隽此時帶着一個黑色棒球帽,帽檐的陰翳遮着眉眼,黑色衛衣,黑色牛仔褲襯的他的身形愈加修拔。

秋念在他半米遠的距離停住腳步。

尹隽的眼神從上到下又把她打量了一遍。

瘦不拉幾的,一張鵝蛋臉帶着寡淡,頭發還紮那麽高,全身上下也就那張嘴長的還...不錯。

尹隽看着她那雙清澈的瞳仁問道:“你叫什麽?念秋?”

秋念立刻反駁道:“秋念!”

尹隽臉上立即現出一絲嫌棄的表情。

秋念?真別嘴!還沒有念秋好聽。

“李老師和你說了沒有,以後晚上你只要是自習,就到她休息室給我補課,還有所有的節假日上午九點到十一點,下午兩點到五點。”

尹隽說着的時候,一臉煩躁的表情。

要不是這錢是李老師出的,他才不會答應這破事!

不過...最近他也正無聊,不如就補個課玩玩?答應了補課,可沒答應成績會提高。

秋念仰着頭看着那雙帽檐下烏黑的眼睛。

好像也不像同學嘴裏說的那麽...

可惜這種想法也僅僅在她腦孩子停留一瞬。

随着“啪”地一聲,尹隽和秋念一同低下頭。

只見尹隽黑色的褲腿上被濺了星星點點的的白色奶漬。

一個男生戰戰兢兢地擡頭看着尹隽。

下一秒,尹隽的腳就踹在了男生的身上。

秋念忙擋在男生的身前,雙臂一伸。明亮的眼睛瞪着他。

“他又不是故意的,你幹嘛踢他!”

尹隽走近她,高大的身軀襯着她更加嬌小。

他冷着臉,眯着雙眼。腮幫裏的牙齒動了動。對上她戒備的神情。

“你在多管閑事?”

秋念咽了咽口水,她才不想多管閑事。

她...她就是一時沒忍住。

即便有些膽怯,秋念還是裝作鎮定自若的樣子。

“都是同學,道個歉不就行了嗎,幹嘛要動粗呢。”

秋念話剛落音,身後的男生連說了幾句對不起。

尹隽眉棱一挑,好像他再為難下去,就顯得他太沒氣度了。

秋念伸手示意男生快走。

男生見狀,偷瞄了尹隽一眼,一溜煙進了身後的教室。

不知怎的,尹隽低低的笑出了聲。

她還真有意思,還沒怎麽着呢,就開始擺出一副老師的架子了。

尹隽彎腰,湊近她耳朵,秋念不安地往一旁挪了挪。

“錢,不是那麽好掙的,小秋老師。”

秋念瞪了他一眼,她當然知道錢不好掙。沒有一分錢是好掙的。

可他說的那話就好像他掙過錢似的。

執拗勁上來。

“我是靠本事掙錢,何況,你并不是我的雇主。”

尹隽沒想到她還挺牙尖嘴利。他冷笑一聲。

“請問小秋老師,你的成績怎麽樣?”

秋念哼了一聲:“教你,綽綽有餘。”

尹隽做出驚訝的表情,伸出雙手鼓起掌來。

秋念冷臉。雙唇繃在一起。

只見尹隽拍了拍她的臉頰。拍出了響。

“別太自信了。”

秋念一時怔住,轉而像受了莫大的屈辱一般。

不知哪來的勇氣,秋念騰地抓起剛剛拍打她臉的那只手,用力一咬。

“嘶...”

尹隽皺眉,看着自己手背上的皮被她咬在嘴裏。

她是屬狗的嗎?居然咬他!

秋念将他的手甩了出去。

“我今晚就教教你,尊重兩個字怎麽寫!”

尹隽低頭看着手背上的一圈先是泛白接着轉紅的小巧牙印。

真有意思!她要教他尊重,他是不是要還她屈辱?

******

秋念回到班裏看了課程表,居然有兩節晚自習。

頭皮有點發硬。

不知尹隽晚上會不會給她小鞋穿。

晚自習第一節課下課,秋念拿着一本高二數學書去了李老師的休息室。

秋念剛推開那扇原漆木門。

“小秋老師好。”

只見尹隽翹着二郎腿坐在椅子上,直面着她。一雙黑瞳透着放肆和揶揄。

秋念頓在門口。不自覺地抿了抿唇,錯開他的眼神。

尹隽長腿一勾,将一個椅子勾到他旁邊。

“小秋老師請坐。”

秋念心尖突突直跳,小心翼翼走到椅子旁邊,瞄了一眼尹隽,生怕他耍什麽小動作。

“小秋老師是準備站着給我上課?”尹隽擡着眼看着她。

秋念聽罷,雙手扶住椅子,慢慢坐了上去。

尹隽伸出一只腳踩在秋念的椅子支撐上。

離得近,秋念能聞見他身上淡淡的煙草味道。

他這種人,抽煙也不足為奇。

秋念翻開那本高二下學期的數學書。

尹隽瞥了一眼,嗤笑了一聲。

“小秋老師今天不是要教我語文嗎?”

秋念一愣,轉而反應過來。他還挺記仇。

尹隽拿起筆,刷刷在一張白紙上寫着。

秋念看着白紙上龍飛鳳舞的“尊重”二字,筆鋒流暢又剛勁。灑脫中又帶着張揚跋扈。

他的字好看的有點出乎她的意料。

尹隽扔下手裏的筆,側過臉看向她。

“小秋老師,我寫的對嗎?”

秋念伸出手指撓了撓眉骨,表情不太自然。

尹隽看了眼手腕上的黑色運動手表。

“小秋老師是準備就這麽坐到放學?那你這錢的确很好掙。”

尹隽說罷,還咂了咂嘴。

秋念将那張白紙放到一邊,将數學書鋪開。

“李老師說你的成績是從高二下學期開始下滑的,所以我們就從高二下學期開始補。”

尹隽挑了挑眉,看了眼手背上的變淺的牙圈印:“那語文不補了?”

秋念心想,不就咬了你一口嗎,至于記仇到現在?真是小氣。

何況是他...先打他臉的,雖然并不重。

可那就是明擺着的羞辱。

尹隽盯着她的側臉,下午不是還挺牙尖嘴利的嗎,現在怎麽又慫了。

房間裏安靜的可怕。靜的能聽見兩人微微的呼吸聲。

秋念覺得再這麽下去,那一個月一萬塊錢的補習費可能真的就要泡湯了。

沉默半晌。秋念率先開口。

“尹隽,我只想給你好好補課,我沒想過要和你過不去。”

秋念的語氣透着軟。

尹隽後背倚上椅背,懶洋洋的“哦?”了一聲,尾音拖的很長。

秋念頓了頓,又說道:“我下午也不是故意咬你的,是...是你先打我臉...”

尹隽這才擡眼看她。

他那叫打她?

最多就是摸她的時候手重了一點。不過......

臉挺滑。

秋念見他不吱聲,又鼓了鼓勇氣:“咱倆和平相處,行嗎?”

尹隽目光在她嘴角停留片刻,然後移開。

語調似有不屑:“怎麽和平相處?”

秋念下意識看了他一眼,腦子裏響起李老師說的“只要尹隽每次的月考成績提高超過50分,他媽媽就會給你5萬的獎勵。”

“我好好給你補課,你好好學,行嗎?”

只見尹隽呵呵呵地笑出了聲。

笑聲低沉。

他該說她天真,還是缺心眼?

他憑什麽要配合她提高成績,去随了那個女人的心意?

做夢。

“小秋老師上次的月考成績排第幾?”

“第六。”

尹隽挑了挑眉。“才第六…那你是準備讓我排到第幾?”

秋念在心裏嘟囔着,你這倒數第一還想排到第幾……

“你是有基礎的,好好學的話肯定比你現在成績要好。”

“是嗎,那小秋老師可要費心了。”

多麽客套的對話,可在秋念聽來,卻好像并不是那麽回事。

一個多小時過去。

秋念覺得自己教的很認真,可旁邊的人,卻心不在焉。

因為他的手機響個不停,手機屏幕在他手裏忽明忽暗。

終于熬到放學。

秋念合上書,看着他。

她很想問他,你到底有沒有聽進去我說的。

可轉念一想,問也是白問。

秋念剛從椅子上站起來,李老師推門走了進來。

“怎麽樣?尹隽,秋念教的能聽懂嗎?”

尹隽扁了扁嘴:“一般,廢話太多,本來能聽懂的,也被她繞暈了。”

秋念不可思議得看向他,他,這是倒打一耙?

明明是他聽得不專心,現在反而怪她教的不好?

“李老師…我…”秋念想解釋。

李老師沖她使了個眼神。秋念把話咽了回去。

“秋念啊,下次你盡量教的簡單易懂一點。”

秋念點了點頭,将數學書抱在懷裏。“李老師,那我先走了。”

老師點了點頭,又叮囑了一句:“路上慢點,巷子裏的燈修好了嗎?”

秋念搖搖頭:“我有手電筒。”

尹隽斜睨了她一眼。

☆、尹隽,別打了

秋念的家住在一條很深的巷子裏。

巷子裏幾個懸挂的白熾燈常年壞着。

秋念早就習慣了,她的書包裏常年帶着一個手電筒。

一條巷子,走到頭需要十分鐘。

秋念走到樓下。擡頭看了眼3樓陽臺。奶奶給她留了燈。

秋念是個孤兒,奶奶領養她那年,她7歲。

秋念這個名字是奶奶後來給她取的。随奶奶的姓。

念她平安。念她長樂。念她順遂。

奶奶在市圖書館工作,去年退休了。退休後身體就不太好。直到幾個月前突發性腦梗。

秋念外表柔弱,卻很堅強,就像李老師說的,她身上有一股韌性。

可那股韌性,能給尹隽帶來什麽,李老師卻沒有說。

秋念用鑰匙打開防盜門,換了鞋,蹑手蹑腳推開奶奶的房門,奶奶睡着了。

秋念輕輕将門關好。

簡單的洗漱後,秋念就開始學習了。

每晚學到十二點,是她的習慣。

她這個年齡,能為奶奶做的,就是好好學習,不辜負奶奶的期望。

早晨5點,秋念準時起床,将早飯和午飯做好,才去上學。

今天的午飯做的有點簡單,秋念到學校的時候,校園還沒什麽人。

秋念沒有進教室,而是去了教學樓前面的涼亭裏。

早晨的風很涼,秋念的校服裏只穿着一件針織衫。

她縮了縮脖子,從書包裏拿出英語書。戴上耳機,便開始背英語單詞。

“砰”地一聲,秋念一個激靈。

她摘下耳朵上的耳機,擡頭,看見對面一個男生一臉壞笑地看着她。

旁邊的垃圾桶蓋子還在咯吱咯吱地晃着。

秋念沒好氣地瞪了對方一眼,收起膝蓋上的英語書,站起身,往教室方向走。

沒走幾部,就見尹隽從對面走來。

尹隽今天穿了件紅色的連帽衛衣,黑色寬松運動褲。

雙手插袋的樣子有點嘻哈。

在滿是藍上衣黑褲子的學校裏着實打眼。

秋念原本想着打聲招呼,卻見尹隽目不斜視從她身旁走過,看都沒看她一眼。

陌生人一般。

秋念自讨了個沒趣。

誰知,秋念剛進教室沒幾分鐘,教室裏好些學生湧了出去。

秋念往窗外瞥了一眼。見涼亭邊,被圍了個馬蜂窩。

秋念湊了熱鬧也跑了出去。

撥開人群,只見尹隽狠狠的一拳打在了對方的臉上,轉而又是閃電般的一腳踢在了對方的小腹上。男生捂着肚子蜷在地上哼唧。

秋念看清,是剛剛那個扔水瓶的男生。

尹隽為什麽打他?

就在尹隽還想繼續掄起拳頭的瞬間,秋念撲了上去,從後面抱住他的腰。

“尹隽,別打了!”

尹隽雙眼通紅,目光噬人,胸腔劇烈起伏,他低頭看見腰間那雙小手。

“尹隽,別打了,別打了!”

周圍幾個男生将地上的人扶了起來。被打的男生嘴角流着血,臉上的五官疼的擰在一起。

這時,教務處兩個老師趕了過來。

“趕緊送醫務室,你,跟我走!”

秋念這才松開他腰間的手。

尹隽額頭迸着細小的青筋,身側的拳頭還緊緊握着。

秋念拽了拽他的袖口。對其中一個老師說道:“老師,我知道原因,我能去嗎?”

尹隽扭過頭看了她一眼。

教務處裏。

尹隽站在牆邊,秋念站在他身側。

李老師和秋念的班主任也趕了過來。

李老師問秋念:“怎麽回事?”

秋念擡頭看了尹隽一眼,緩緩開口:“我在涼亭裏看書,那個男生朝我扔了一個水瓶,尹隽是看不過才幫我的。”

一旁的尹隽微微皺眉,盯着她。

教務處的一個男老師伸出手,指着尹隽。對一旁的李老師說道:“那他也不能這麽打人,你是沒看見,他都把人家打成什麽樣了”。

李老師拍了拍秋念的肩膀:“你先回去上課。”

秋念看了尹隽一眼,又看向李老師,一副不放心的神情:“那尹隽……”

李老師安撫道:“沒事,你先回去上課。”

秋念抿了抿唇,往尹隽身邊靠了靠,壓低聲音;“你等下跟老師認個錯,千萬別頂撞老師。”

尹隽看着她蒙着一層水汽的雙眼,不知怎的,竟點了點頭。

秋念回到教室,坐立不安地過了大半節課。

下課鈴一響,秋念就直奔了教務處。

教務處空無一人。

秋念又跑到李老師辦公室,果然。

尹隽正站在李老師面前。

秋念在辦公室門口略微不安的搓着手,直到上課鈴打響好一會,尹隽才出來。

尹隽走出辦公室,看見她,身軀微微一震。

秋念沒管那麽多,拉着他的胳膊,就朝走廊另一頭小跑着。

尹隽跟在她身側,扭頭看着她。

她為什麽要撒謊幫他?明明跟她一點關系都沒有。就因為她幫他補課?

她真把自己當老師了?覺得自己對他有責任?

可笑。

秋念把他拉到樓梯口停住。

“怎麽樣?教務處怎麽說?會處分嗎?”剛頓住腳,秋念就急切地問道。

尹隽低頭看着她,臉上有些許冰冷。靜默幾秒,他緩緩開口:“沒事了。”

秋念歪着毛茸茸的小腦袋,帶着不确定地口氣問道:“真的?”

尹隽點了下頭。

秋念這才略微放下心來,嘴裏一遍遍重複着:“那就好,那就好。”

尹隽見她的眉心依然微微皺着,不自覺地擡起手,手指撫向她的眉心。

剛一觸及,秋念猛地一怔,身體下意識往後一閃。

尹隽的手停在半空。

仿佛意識到自己的唐突,又好像意外自己的舉動。

尹隽突然回過神一般,将手縮了回去。

秋念略顯尴尬地支吾着:“我…我先回去上課 。”說完,一溜煙跑開。

尹隽站在原地,剛剛碰她眉心的那只手不安地攥緊身側的衣角。

晚上,秋念只有一節自習。

一下課,秋念就來到了李老師的休息室。

推開門,見尹隽趴在桌子上,臉埋在臂彎。

秋念将手裏的數學書放下,輕輕喊了聲:“尹隽”

尹隽趴着的上半身微微動了動。緩緩直起身,擡起頭,看了她一眼。

秋念坐在他旁邊的椅子上,盯着他的側臉。

望着這樣的他,想到李老師說的那句:他爸爸去世對他的打擊很大,尹隽那孩子也挺可憐的…秋念忽然覺得心酸。

她雖然是孤兒,但是并沒有經歷過生離死別的痛苦。

而這個男孩,肯定對他的父親有着很深的感情。相比較得到又失去,或許從來沒有得到也是一種幸運。

“你沒事吧?”秋念感覺到他和平時不太一樣。

尹隽後背靠向椅背,說了句:“沒事。”

四下靜悄悄的,房間另一頭的窗戶開着,能聞見淡淡的桂花香。

秋念打開數學書,翻到昨天給他講的那一頁。剛想開口。

尹隽沉沉地問了一句:“為什麽幫我?”

秋念扭過頭,看向他的側臉。他的側臉遠比他的正臉來的柔和許多。

“我只是實話實說,下次你別這麽沖動了。”

尹隽對上她的目光。

實話實說?現在沒有旁人,她還要裝到什麽時候?

尹隽嘴角一揚:“沒想到小秋老師還挺講義氣。”

秋念轉身面向他:“我知道我欠你一句謝謝,不過以後再遇到這種事,你不用挺身而出。”

“挺身而出?”尹隽似乎沒懂她的意思。

秋念似乎不想再繼續這個話題。“行了,我今晚就一節自習,還是別說這些了。”

尹隽雖然不太明白她的意思,但也沒有再問。

相比較昨天,尹隽今晚似乎開始認真聽她講題了。

起碼他的手機沒有再響。

時間過的很快,下課鈴響,秋念合上書,從椅子上站起來。走到門口,突然想起明天是星期天。她上午要帶奶奶去醫院複查。

“尹隽,我明天上午有事,下午再給你補課,行嗎?”

尹隽沒擡頭,回了一句:“不補也行。”

秋念站在門口,表情有着倔強:“我下午兩點準時到。”

尹隽沒說話,直到門被關上,他才緩緩擡起頭。

尹隽出了李老師的休息室,去了操場。

他喜歡一個人在操場吹冷風。相比較十月的微涼,尹隽更喜歡刺骨的寒風。

冷的不會讓他去想那些糟心的事。

可今晚,一絲風都沒有。

尹隽點燃一根煙,燃燒的火光背着光忽明忽暗。

青白的煙霧缭繞着,久久未散。

為什麽已經逃離了那個家,那些破事還能像蒼蠅一樣嗡嗡地纏在他身邊。

想甩都甩不掉。

如今連那個男人的弟弟都跑來他的學校,炫耀?

秋念還讓他下次不要再沖動。

他才沒有沖動,他想打那個人很久了。他以為自己是那個男人的弟弟,他就會有所顧忌?呵,今天這頓打算是輕的,再到他學校來晃悠,他照打不誤。

尹隽掐滅手裏的煙蒂,忽然想起晚上小秋老師給他講的那道數學題。

她有一個知識點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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