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5

如燕文汐一句戲言，傅鴻程幾個回去之後也确實挨罰了。不僅挨罰了，還因為背後說人閑話叫當事人聽見了，被長輩帶着到燕家去賠禮道歉。

燕文汐沒想到這麽快便又一次見到傅鴻程。

抱春堂內，老太太與傅大娘子說着話，聊起幾個小的，都打心底裏誇着對方家中孩子。

“也是我管教不力，竟是叫鴻程這孩子學得在背後說人閑話，實在是不該。若非燕七姑娘與燕二郎大度，我們定當狠狠罰他一頓。”傅大娘子嘆了口氣，帶着歉意對老太太說着這話，又說要見見燕文汐和燕懷玉，老太太也點頭讓人去請。

此時燕文汐正在院子裏看那近幾日剛開的花，那花剛好長在池邊，她想着還能瞧瞧池裏的魚，便徑直要過去。

沒想卻是被燕懷玉攔了下來。

“池邊滑，別去。”燕懷玉抓住燕文汐的手，沒肯讓她往前半分，眉頭微皺，瞧着臉色并不算好看。

燕文汐縮了縮，往池邊看了看，猶豫着反駁：“不滑的，而且汐兒會很小心很小心的。”

“不行。”燕懷玉神色一凜，吐出這二字後才發覺自己語氣太過生硬，怕是要吓着燕文汐，方才軟了語氣哄了幾句。

可燕文汐已經被對方方才那神色吓到，後退幾步，怯生生地問：“二哥哥今日吃撐了嗎？好像心情不大好。”

燕懷玉聽着對方的話明顯一怔，露出一個笑，試探着伸出手摸摸她的腦袋，說：“不是，只是想起除夕那夜，怕汐妹妹也掉下去了。”

“才不會，汐兒可厲害了，才不會掉下去！”燕文汐嘟起嘴來，嚷嚷着自己定然不會掉到水裏去。

可想起除夕那夜燕懷珠和燕文惠追打之下掉入池中，不免還是讓燕文汐生了幾分懼意。

她咽了咽唾沫，剛想說不去池邊了，便聽見一陣腳步聲。

“汐姐兒，玉哥兒，你們原是在這，可是叫我們好找。”來人是冬菱，額角冒着細汗，瞧着該是跑了好幾處地方。

燕文汐以為是祖母那兒有什麽事，連忙問：“冬菱姐姐，是祖母有什麽事兒嗎？”

“也算吧，傅大娘子帶着她家哥兒來家中來，說是想見見汐姐兒和玉哥兒呢。”這段時日相處下來，冬菱對燕文汐也不算差，二人關系倒也算緩和。

且小孩兒本就不大記仇，便是前一日争吵到動起手來，隔日別扭地分享一下自己喜歡的糕點或是什麽小玩意，即刻和好也是尋常。

燕文汐聽到冬菱提起傅家，一時也沒想起來是誰，只當是來拜訪祖母的客人罷了，也沒放在心上。

燕懷玉卻是眼中閃過一絲陰鸷，在聽到傅家的時候立馬想起那日春日宴上見到的少年。

那少年也是容貌上乘，他家妹妹最喜歡漂亮事物，沒了那背後說人的錯處，怕是要親近那傅鴻程。

燕懷玉明顯不大願意去，可老太太派人來請，客人也在抱春堂，可由不得他們耍性子。

最終二人還是跟着冬菱回了抱春堂，一進門便瞧見一名着杏紅蓮花暗紋斜襟長衫、石青百蝶紋兩面裙的婦人坐在那兒正與老太太說着話。

而那婦人身旁坐着一名少年，穿了一身棕黃雜寶紋圓領袍，端正地坐在那兒，瞧着還挺乖巧。

少年是那日見過的傅鴻程，那婦人想來就是冬菱說的傅大娘子。

燕文汐心底猜測着二人的身份，跟着冬菱和燕懷玉進了屋內，先向祖母請安，又見過傅大娘子和傅鴻程，便到一旁坐着了。

“這汐姐兒與四姑奶奶真是像極了，當年四姑奶奶可是姑蘇城出了名的美人呢。又精通琴棋書畫，聽說管家也是一把好手，教出來的女兒呀定然不差。”傅大娘子不熟悉燕文汐，但因着是姑蘇本地人，倒也對燕含凝頗為了解，便從燕含凝身上下手去誇燕文汐。

只是提起燕含凝，老太太臉上笑意一僵，嘆了口氣：“我這孫女最是聰慧聽話，只不過身世可憐，叫我這老婆子好生心疼。”

“老太太也不必難過，左右四姑奶奶回來了就好。還将這樣招人疼的孩子帶回老太太身邊，該高興才是。”傅大娘子笑起來又說了幾句好聽的話，哄得老太太高興。

傅大娘子自然也不會只誇燕文汐，這邊誇完了燕文汐，便誇起了燕懷玉。

只是不了解燕懷玉，更不了解三奶奶，自是只能從外表來誇。

什麽玉樹臨風，一看就是狀元之才，什麽誇人的話張口就來。

沒有人不愛聽好聽的話，老太太雖說心裏門兒清，但也笑呵呵地謙虛兩句便應了下來。

燕文汐聽着傅大娘子倒豆子一樣叽裏咕嚕說了一大堆，只知道對方在誇自家二哥哥好，也沒聽清究竟在說什麽，只覺得有些犯困。

那邊老太太一直注意着燕文汐這邊，瞧見她眼皮子都要合上了，知道是坐在這兒無聊，便叫幾個小的都到園子裏走走。

一聽說能到園子裏去，燕文汐眼睛一亮，一下就不困了，看得一旁的燕懷玉都忍不住輕笑一聲。

得了長輩允許，三人結伴到園子裏去，本以為是不計前嫌交個朋友的好時候，可燕文汐總覺得他們三人之間氣氛有那麽幾分怪異。

“謝過燕七姑娘和燕二郎不計較當時之事，日後鴻程再不敢背後說人閑話了。”傅鴻程實在找不着什麽話說，只能尴尬地将自己當時的事拿出來說。

燕懷玉淡淡地“嗯”了一聲，本以為燕文汐會冷哼一聲別過頭暫時不理會傅鴻程。

可沒想燕文汐卻是擺擺手：“沒關系啦，先生昨日上課說知錯能改善莫大焉，以後不這樣就是啦！”

原以為自家小姑娘會鬧鬧脾氣，沒想竟是直接原諒了對方。

燕懷玉不免多看了傅鴻程一眼，眼中閃過一絲敵意。

傅鴻程也不是傻的，只感覺周圍溫度仿佛下降了一下，明顯有人正冷冷看着自己，四處張望，卻只瞧見他們三人在此。

他敏銳地看向燕懷玉，見對方臉上挂着笑意，眉頭微皺，還當自己看錯了。

燕文汐見傅鴻程看着燕懷玉皺眉，也是皺起眉，擋在燕懷玉面前，問：“你不會又想起那些胡說八道的傳言吧！”

“沒有，沒有，怎麽會呢。”傅鴻程連忙擺手說沒有，又怕燕文汐覺得那日是自己說的那些話，連忙說，“其實那日我沒說過話，只不過覺得跟着他們聽這些話，卻沒有制止，也是不好的。”

燕文汐懷疑地看着他，略回憶了一下那日說話的幾人，有些想不起來傅鴻程究竟有沒有說謊。

“他确實沒說。”燕懷玉開口了，只看了傅鴻程一眼，便牽起燕文汐的手，一副沒打算放的樣子，說，“我本是不在意，左右總有人嘴碎，但我家汐妹妹心疼我，我也不能辜負她的好意。”

燕文汐聽着燕懷玉的話，總覺得有哪裏不對，但又好像哪裏都對，便迷迷糊糊點點頭。

她并沒有太在意燕懷玉對傅鴻程說的話，只将注意力放在了前邊那句确實沒說。

“二哥哥，你耳力真好！”燕文汐第一反應便是去誇燕懷玉，可就在燕懷玉臉上笑意更濃的時候，又說，“若能不那麽管着我就好了，我想去看魚！”

燕懷玉臉上的笑容僵住，又不好在外人面前冷下臉，只能好言相勸。

可燕文汐正是貪玩的年紀，而且也不理解自己有燕懷玉跟着，又怎麽會滑倒。

“我今日帶着你去，明日我不在身邊你也要去，沒人在你身邊的時候豈不是很容易落水？”燕懷玉将燕文汐拉到旁邊去，蹲下身與她說話。

聽着燕懷玉嚴肅的聲音，燕文汐撇撇嘴，嘀咕着：“那二哥哥不叫我去，我豈不是要偷偷去。”

“你敢！”燕懷玉冷下臉，做威脅狀吓她。

可燕文汐卻更是撇撇嘴不肯聽話，甚至轉過頭去，一副生氣了的模樣。

燕懷玉有些慌了，連忙哄起人來，又想起方才燕文汐的話，覺得确實有些道理。

“二哥哥帶你去，也帶你到三房去吃點心，你千萬小心，也莫要自己一個人去，好不好？”燕懷玉放軟了語氣，哄着對方。

燕文汐正在氣頭上，瞥了燕懷玉一眼，哼了一聲，說：“我不要你帶着去，我要鴻程哥哥帶我去！”

聽到這聲鴻程哥哥，燕懷玉眼睛一眯，伸出手想抓住對方的手腕，卻又怕弄疼她，只得放開手。

而傅鴻程見燕文汐跑過來，一時還沒反應過來，只得跟着燕文汐跑起來，時不時回頭看向緩緩站起身的燕懷玉。

“你跟你二哥哥吵架了？”傅鴻程小心翼翼地問。

燕文汐站在池邊低垂着頭，只看着自己的鞋子，也不知道究竟看沒看魚。

聽到傅鴻程的話，燕文汐抿了下唇，看起來不大高興的樣子。

可要說不大高興，其實更多的是別扭。

“二哥哥老是管着我，怕我這裏不好，怕我那裏不好，一副大人的樣子。”

原本是打算憋在心裏不說出來，可如今傅鴻程一問，燕文汐卻是将自己心裏話說了出來。

“可二哥哥他也還是小孩子啊！”

▍作者有話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