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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韓狗der,你到底跟我弟說了些什麽?!”岑凱諾追在韓千景身後質問道,狗男人就是狗男人,少盯緊一刻鐘就馬上開始作妖了。
“沒說什麽,随便閑聊幾句而已。”韓千景一邊說,一邊查看微信,在岑文熙發來的好友申請欄裏點了一下确認通過。
“那我弟剛才……”岑凱諾憋了一會,才繼續說,“我又不是聾的,他剛才喊你什麽我可是聽得一清二楚!”
“他愛怎麽喊那是他的自由吧,再說,我也沒逼他喊。”
岑凱諾不得不承認,自己确實不擅長應付這種狗男人。
對付狗der最好的辦法,自然是比對方更狗,可是岑凱諾辦不到這一點。
然而讓他吞聲忍氣乖乖被狗,他又不服氣。
打兩人重逢的那天起,岑凱諾就一直苦思冥想,至今也沒能找到破解的好法子,他都快郁悶死了。
一籌莫展之際,岑凱諾靈光一現,突然想起了個事情。
他從手機裏找到前段時間下的那個陪玩APP,從好友列表中找到了“犬系男友”。
對方的頭像是灰色的,顯示狀态為離線,不管怎樣,岑凱諾還是覺得抱着試一試的心态,問一下。
【戶外小凱】:老板老板,最近過的如何?
【戶外小凱】:之前聽你說過你是從事心理研究來着,咳……是這樣的,我這裏有個案例,想讓你幫忙分析一下
【戶外小凱】:因為一些錯綜複雜的原因,我現在不得不跟一位很讨厭的人待在一起,你可以把他理解成是我的對家吧
【戶外小凱】:這個對家相當讨厭,而且為人特別的狗,以老板你豐富的從業經驗來看,能不能給我點兒建議,告訴我應該怎麽跟這種家夥過招?
打了一大串的文字發送出去,也不知道對方到底什麽時候會上線,不管了,先這樣吧。
好不容易來一趟草原,不必着急着離開,岑凱諾的舅舅在牧場預定了兩頂蒙古帳篷,留宿一晚再回去。
牧場的主人是傳統的游牧民族,性格奔放,待客熱枕,有朋自遠方來,自然少不了盛宴招待。
草原的夜晚沒有太多娛樂設施,晚飯後,大夥兒圍在篝火前載歌載舞。
岑凱諾歌唱不好,舞不會跳,酒量也出奇的差,如此一對比,他簡直就是個假內蒙人。
篝火晚會對岑凱諾來說毫無吸引力,好在草原上的信號覆蓋還行,可以暢通無阻地上網。
揣在褲兜裏的手機連續震動了好幾下,犬系男友的回複比預想中來得快多了。
對方在看完他的信息之後,很認真地為他做了一番解答。
【犬系男友】:你的描述比較籠統,有很多細節不太到位
【犬系男友】:不過大致還是能夠明白你的意思
【犬系男友】:我也曾經跟與你那位對象性格相似的人打過交道,對于這一類人士,我并不建議直接跟他們針鋒相對
【犬系男友】:這種人通常是吃軟不吃硬,或許你可以嘗試着把态度放緩一些,心情氣和地與對方交流一下,沒準能從中找出他的弱點,有了把柄在手,才能對其進行克制
好像有點兒道理,岑凱諾所有所思地睨一眼坐在邊上看手機的韓千景。
“小凱!”一個陌生的聲音正在喊他。
擡頭望去,迎面走來的是一名高高瘦瘦的蒙古族小夥子,他的普通話說得不太流利,有股濃濃的本土方言味兒。
“你是?”岑凱諾微微偏頭,他努力回想了一下,對這個小夥子沒啥印象。
“我是水友,看你直播快三年了。”對方告訴岑凱諾,自己家就住在這草原上,剛才看直播的時候偶然發現岑凱諾就在附近,決定過來狙他一把。
“可以一起拍張照不?”這是岑凱諾平時遇見水友聽得最多的一句話。
“Ok啦。”岑凱諾正打算喊旁邊的人幫忙拍照,韓千景卻突然站起身走了過來。
“手機拿來,我幫你們拍。”他說完,便從水友手中接過手機。
“在草原上看直播流暢嗎?”岑凱諾好奇問了一句。
小夥子說:“還行,不過有時也挺卡的。”
第一次看見喜歡的主播真人,他有些興奮,說起話來滔滔不絕:“我家是游牧的,雖然四處搬遷,但也很少離開過草原,平時放羊沒事兒幹,我就會看你直播,我可喜歡你的直播風格……”
因為明天還要早起去放牧,水友沒有逗留太久,和岑凱諾拍完照後,稍微聊了一會兒,便說回去休息了。
岑凱諾主動提出想送對方一段路,結果走過去才發現對方居然是騎摩托車來的,拉了。
岑凱諾站在原地,看着那小夥子的摩托車在凹凸不平的草地上颠簸,漸駛漸遠,最後消失在昏暗的夜色之中。
臉頰邊上冷不丁地被冰了一下,韓千景不知什麽時候來到了自己身邊。
他手裏握着兩罐冰啤酒,把其中一罐遞過去給岑凱諾:“喝不喝?”
岑凱諾接過啤酒,拉開易拉環,揚起脖子咕滋咕滋灌上一大口。
哪怕他酒量再不好,一兩罐啤酒還是能下肚的。
“你家水友分部還挺廣。”
“那是。”岑凱諾嘚瑟起來,他想起犬老板剛才在信息中說過的話,決定嘗試一把。
“韓狗der。”
韓千景聽見他喊自己,“嗯”了一聲。
“你覺得作為一名主播,最值得自豪的事情是什麽?”
韓千景離開這個行業已久,想要感同身受,或者産生共鳴,對他而言都不容易。
“我想不到。”他直白地回答。
“每個主播的看法都不一樣,有人覺得是流水,有人覺得是名氣,也有人覺得名利雙收才是最值得自豪的。”
“那你呢?”韓千景問他。
岑凱諾晃了晃手中的啤酒罐:“我直播六年了,最讓我感到自豪的只有一點,無論我去到中國的哪一座城市,都會有當地的水友自發前來找我,他們不圖什麽,只是單純地想跟我見上一面,合個影,說幾句話而已。
“你別看他們平時老在直播間裏槽我,其實線下個個都是自閉怪,見了我不是喊我小凱就是喊我凱哥,還經常給我買吃買喝的,哈哈哈哈!”
岑凱諾一屁股坐在草地上,韓千景陪他一塊,也坐了下來。
牧場的人此時都在參加篝火晚會,這邊的草坪上只有他們兩人,顯得格外清淨。
沉默了一會之後,岑凱諾開口道:“你怎麽不說話?”
“在想事情。”韓千景喝了一口啤酒。
“想什麽?”
“我今天才知道,原來你還有個弟弟。”
“嗯,我爸和他後來再婚的妻子生的。”
“介不介意鋪展開來說一說?”
“也沒什麽好鋪展的,我媽在我小的時候就離開了,後來我爸調去了北京工作,然後再婚了。”岑凱諾回憶道。
岑魏在北京安定下來之後,曾經把岑凱諾接過去生活了一段時間,但後媽對他的态度一直比較淡漠,加上父親工作忙碌,平日很少有空閑陪他,岑凱諾過得相當不習慣,只呆了兩個月不到,就被姥爺接回去了。
岑凱諾童年的大部分時光都是在海拉爾度過的,小學以後,為了讓外孫有個更好的讀書環境,牟德聯系了在香山私立學校當校長的大女兒,把岑凱諾送過去那邊入讀。
“我以前跳過幾次級。”岑凱諾說,“不是我自誇,我的學習成績一直都是年級第一,老師們都說我比同齡人聰明。”
“為什麽要跳級?”
“是我爸的意願,他可能覺得以我那樣的學習能力,和同齡人一樣按部就班是在浪費時間。我大姨其實不同意他這麽做的,但我當時又很迫切地希望能夠得到他的關注,我想讓他開心,所以就聽從了他的安排。”
韓千景記得當年認識岑凱諾的時候,岑凱諾是20歲,但已經大學畢業一年了。
他那時并沒有太在意這種細節,只以為國內孩子的普遍入學年齡都比較早而已。
小時候的事情就說到這裏吧,有個問題岑凱諾好奇了挺長時間了:“馬場的日常是怎樣的?”
“很忙,特別忙。”除此之外,韓千景實在想不到還有什麽更合适的形容詞。
他是馬場場主的同時,也是一名普通的員工。
照顧馬匹是一份苦力活兒,馬工必須和馬兒保持一致的作息,晚飯後休息,淩晨一兩點起床,然後開始一天的工作:打掃衛生,喂食,訓練……
長久下來,其實是相當枯燥的,而且無時無刻不伴随着受傷的風險,肩膀被咬到瘀傷,腿腳被踢到骨折,都是家常便飯,若非是真心熱愛這一行,否則壓根兒沒法堅持下去。
岑凱諾第一次得知韓千景家裏經營馬場,是兩人正式交往後的第三個月。
開春的香山氣溫逐步有了回升,滿城的杜鵑開始進入旺盛的花期。
那一天岑凱諾原本說想帶直播間的水友們去香山主題公園賞杜鵑來着,不想竟坐錯了公交,誤打誤撞跑去了香山郊區的一家馬術俱樂部騎馬。
既然來都來了,索性将錯就錯,湊合着播呗。
雖說從小在內蒙長大,但岑凱諾其實連馬背都沒上過。
人生中頭一回騎馬的他興奮得沒邊兒,在教練的指導下,岑凱諾花了十分鐘的時間成功地學會了如何上馬,正打算向韓千景炫耀自己的騎馬天賦,結果轉身一看,韓千景早已經熟門熟路地駕馭着馬兒在跑道上肆意馳騁。
那個跨坐在馬背上與風同行,飛揚灑脫的男生,和岑凱諾平日所認識的,性格酷酷的韓千景完全不同。
該怎麽樣形容那種狀态呢?
岑凱諾覺得,此時的韓千景,就好像抛卻了一切憂愁煩惱,盡情地在做着一件屬于他自己的最快樂的事情。
迎面撲來的勁風将他的頭發撩撥到腦後,顯露出那光潔的前額。
恰在此時,上空緩緩飄落下一片黃花風鈴木的花瓣,花瓣拂過他的眼簾,掠過他的鼻尖,即将觸碰到雙唇的時候,只見他微微揚起下巴,嘴角勾勒起一抹奔放的笑意,朝着半空輕輕一吹,将那片黃色的小花瓣送向別處。
這一幕場景被跑道之外的岑凱諾收在了眼底,讓他為之心動,為之怔神。
直到韓千景從馬背上下來後,那種奇妙的感覺依然在心頭蕩漾,久久沒有消退。
“怎麽那麽呆?”韓千景就喜歡逗他玩兒,“是不是被哥哥剛才的帥氣表現迷倒了?”
岑凱諾嘴巴上卻不認:“我才沒有看你。”
韓千景不以為意,拉起他的胳膊:“走,一塊兒去馬房參觀,剛才教練說釘蹄師正在給馬兒換蹄甲。”
岑凱諾亦步亦趨地跟在他身後。
修理蹄甲是馬匹的日常護理之一,為了促進人們對馬術的興趣,俱樂部特意将這個工作項目開放參觀。
韓千景站在邊上,擺出一副專業人士的架子,不停對人家指指點點。
那釘蹄師或許本來心情就不好,被外行人這麽一說,直接撂挑子不幹了,大聲怼他一句:“你很懂是嗎?這麽牛逼你來啊!”
在場圍觀的人相當尴尬,包括岑凱諾在內,都以為韓千景要出糗了。
卻不想韓千景撸起兩只衣袖,大步跨上前去,拾起那名釘蹄師丢下的馬蹄锉,直接開幹。
他一邊動作着,一邊向對方示範正确的抛磨方法,修完蹄甲,走到旁邊的熔爐前,将燒紅的鐵掌取出,嚯嚯地敲打塑形,幾經磨合一番之後,開始正式給馬蹄上掌。
一連串行雲流水的動作叫人看的直呼過瘾。
“你到底是怎麽做到的?以前學過這個嗎?”傍晚回去的時候,岑凱諾和韓千景一人拿着一根冰棍,邊走邊吃。
“熟能生巧吧。”韓千景随意道,“我家是經營馬場的,我在那裏長大,學習了很多相關的知識。以前馬場裏有位經驗老道的釘蹄師,據說已經從事這一行大半輩子了,每次他幹活的時候,我都會跑去圍觀,起初只是覺得看他給馬兒修甲很有趣,後來看多了,不過瘾了,就開始想要自己動手嘗試一下,我從五歲開始跟他學習釘蹄技術,基本功好歹是牢靠的。”
“你有想過當釘蹄師嗎?”岑凱諾好奇問他。
“沒有,只是出于興趣才學的。”
“哦。”他繼續啃冰棍,“那你以後豈不是要回去繼承你爸的馬場?”
“曾經有想過,但是現在不會了。”韓千景放慢了走路的步伐,“我以前一直夢想能夠成為頂級練馬師,培養出名震世界的三冠馬。”
岑凱諾不懂這些,反正他知道很牛逼就是了:“那現在不是你的夢想了嗎?你的夢想也消失的太快了吧。”
他繼續往前走,約莫過了十來秒後,才發現韓千景沒跟上來。
岑凱諾扭過頭去,此時的韓千景卻依舊站在原地。
“你怎麽了?”岑凱諾以為他不舒服,走過去詢問道。
“沒有。”
“那……是我說錯了什麽嗎?”看來小傻der其實并不傻。
韓千景笑着往他腦袋上揉摸一把:“沒有。”
他牽過岑凱諾的手,繼續往回家的路上走。
太陽已經落山了,路邊的街燈卻仍未亮起,兩人在僻靜昏暗的綠道上慢悠悠地小步前行。
岑凱諾特別享受這種感覺,有點像神秘的幽會,此時此刻,沒有任何人前來打擾他們。
“我不會繼承馬場,也不會去當練馬師了。”韓千景突然開口說話。
岑凱諾歪着腦袋,不明所以地盯着他。
“糯糯,我來跟你說個故事,關于我自己的。”
這件事情發生在他十六歲的那一年暑假,跟往年一樣,繁星馬場将有一批周歲馬對外進行拍賣。
跟往年又有些不一樣的是,這批周歲馬裏頭,有一匹小馬是由韓千景親自接生,并照顧大的。
為了吸引買家們的注意,周歲馬一般會進行一個兩百米左右的名為Breezing的“巨快”試跑測試。
韓千景最初察覺到那匹小馬有些不對勁,實在剛抵達拍賣場的時候。
他不是專業的馬獸醫,但憑借日常觀察的經驗,小馬四肢的溫度比平時要高,食欲也有些不振。
韓千景把這情況反應給他父親,如果實在不行,那就別跑了。
可是父親卻并沒有重視他的意見,為了向買家展示馬匹的最佳狀态,始終固執己見地指派騎師将小馬牽上測試跑道上。
本就身體不适的小馬,在騎師的鞭笞下,或許是受到了驚吓,撒着蹄子瘋狂往前飛奔。
全場都在盯着計時器屏息凝視,就在距離終點還有三分之一的時候,令人意外的一幕突然降臨。
一聲“啪——”的巨響,那匹小馬的左前肢毫無預兆地折斷成了兩截。
一剎那,韓千景兩只手驟然冰涼,腦海裏變得一片空白。
不知是因為過于疼痛而失去了知覺,還是因為受驚過度不敢中途停下,那匹小馬拖着一根皮肉外露的斷腿,始終奮力往前飛沖。
後來經過馬醫的現場診斷,那匹小馬被放棄了治療,當場進行了安樂死。
這是韓千景第一次親眼目睹到賽馬不為人知的一面。
從那天起,賽馬對他來說,不再是一個充滿熱血的,令人向往的夢想。
也是從那天起,他和父親之間逐漸形成了一道難以跨越的隔閡。
後來的那些日子裏,他一直試圖讓自己與這一行脫離關系。
韓千景大學畢業那一年,他的父親曾找他談過幾次話,希望他能夠和哥哥一起經營這家馬場。
父子兩最終并沒有談攏,韓千景因為這件事情,和父親大吵了一架。
在解決問題與躲避問題之間,他最終選擇了後者。
那天夜裏,韓千景帶着收拾好的行李,徹底離開了繁星馬場,過起了一邊打工一邊游歷的閑散生活。
當初抵達香山的時候,純屬一個小意外。
他原本下一個目的地是想去攀登珠穆朗瑪的,由于經費不夠,只好在香山稍作停留,打工攢錢。
當然,後來遇到了岑凱諾,也是人生中的一個小意外。
“糯糯”韓千景牽着岑凱諾的手,輕輕地搖晃了幾下。
他不是個喜歡外露心聲的人,這是他人生中為數不多的一次傾訴:“其實我現在也挺迷茫的,這幾年我好像失去了動力,對很多事情都提不起勁來,也找不到特別想做的事情。”
但很快,又有了轉折:“不過最近我好像又找到了目标,現在和你一起播戶外很開心。”
岑凱諾停下了腳步,他繞到韓千景面前,笑嘻嘻地踮起腳尖,往他嘴巴上吧唧一口:“我知道你只是為了陪我,才跟我一塊做直播而已,不過在你真正找到自己想做的事情之前,你就暫時陪着我好了。以後等你發現自己有什麽想去做的,到時輪到我陪你一起去完成!”
“咱們來拉鈎吧!”
“還拉鈎呢?!”韓千景故意笑話他。
“那必須的!不然就不靈了。”岑凱諾不等他答應,便伸手拉起他的右手,尾指勾纏,拇指相抵,笑嘻嘻地念起了魔咒,“拉鈎上吊一百年不許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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