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6 魏明

輕什此刻也是目瞪口呆。

被朱衫男子摟着的那人果然是姿容極佳,靥輔承權,瑰姿豔逸,完美的幾乎找不出一絲瑕疵。以沉魚落雁、羞花閉月相稱都不甚足矣,唯有傾國傾城一詞方能彰顯此人的容貌到底是多麽的攝人心魄。和他這真正的鳳容仙姿一比,炎氏兄妹的那兩張臉立刻便成了山雞孔雀。

——只是,怎麽可能?!

輕什抿了抿嘴唇,很快鎮定下來,再仔細一看,立刻便注意到了此“人”的異常之處。

——這“人”是沒有呼吸的!

輕什馬上恍然大悟地脫口叫道,“人偶?!”

他的這聲驚呼亦将韓朔從悲憤與惱怒的泥沼中拉拽出來,而韓朔的臉色也在一瞬間由灰轉黑,越發地猙獰恐怖。

“你把無憂洞府裏的人偶帶出來了?!”韓朔怒道。

“你這娃兒倒是好眼力!”朱衫男子沒理韓朔,一雙因細長而顯得有些狐媚的眸子饒有興趣地落在了輕什身上,“修為低了點,容貌也一般了點,不過能讓韓大長老帶出門,想必也是個有本事的,莫非是——內秀?”

“魏明,不要無事生非!”不等輕什應對,韓朔已大步擋在他的身前,化神期神識所能生成的威壓盡數放出,直逼得朱衫男子得踉跄而退,嘴角亦溢出一絲血紅。

“呵。”被韓朔叫做魏明的朱衫男子并未因為因為韓朔傷了他而暴怒,反而一臉嘲弄地笑了起來,“玄子陵找了個娘們,你也有了新歡,無憂才失蹤多久啊,你們這心也變得太快了吧!”

“閉嘴!”韓朔的臉色越發地難看,“左擁右抱養了一堆娈童侍妾的你有什麽資格說別人?!”

“喲,還真是新歡啊?”魏明雙眉一挑,似對韓朔竟沒否認感到很是驚奇。而他懷裏的美人卻在這時擡起了手,一臉心疼地為他抹去嘴角的血跡。

——人偶也能這般體貼靈動嗎?!

輕什不由一呆,而擋在他前面的韓朔卻忍不住再次怒吼起來,“你都幹了什麽啊?!”

“能幹什麽,不過就是在裏面放了個生魂罷了。”魏明不以為然地撇嘴,同時伸手拍拍身邊美人白瓷般的臉頰——或許就是白瓷做的,否則哪會這麽白皙無暇——笑盈盈地說道,“就是這樣活生生的才有意思啊!像原來那般木頭似的死物,怎能解我相思之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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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奪人生魂這種邪魔行徑你都敢做?你想被宗門驅逐,被全上界追殺嗎?!”韓朔被他驚得呆愕。

“別給我亂扣帽子,我可沒‘奪’誰生魂!”魏明刻意咬重了奪字,然後低下頭,笑盈盈地向懷中美人問道,“我的寶貝兒可是自願入這偶身伺奉我的,對不對?”

被魏明摟着的美人立刻羞澀地點頭,雖然不能說話,但那表情也明顯在講:能伺奉魏爺您是奴婢的榮幸。

——好冷!

看着這兩人戲伶般的表演,輕什不由伸手摸了摸自己胳膊上冒出來的雞皮疙瘩。

韓朔正要再言,院外卻是一陣騷動,幾人轉頭看去,卻是玄子陵領着幾名高階修士趕了過來,顯然是被韓朔之前放出的那股威壓驚動。

“怎麽……”玄子陵看到魏明便是一愣,再看到他懷裏摟着的美人,頓時也變了臉色,略一遲疑便向同來的幾名修士揮手道,“沒事了,你們先回去吧。”

“可是……”那幾名修士不免猶豫,但發話趕人的是他們少主,生事的兩人一個是化神修士,一個是丹門的元嬰,哪一個他們都招惹不起。不需要多久的抉擇,與玄子陵同來的幾名修士便向魏明和韓朔拱了拱手,從院子裏退得一幹二淨。

不相幹的人一走,玄子陵馬上沉下臉,伸手便向魏明懷中的美人抓了過去。

“玄子陵,你別TMD太過份了!!!”魏明當然不會讓玄子陵得手,摟着美人便向旁邊閃去。但兩人的修為本就不相上下,魏明剛才又被韓朔震出了內傷,閃躲之下,還是讓玄子陵将美人的一只胳膊握在了手裏。雖然美人自己也掙紮着想從玄子陵手裏抽離出來,但玄子陵的力道哪是他一個失了肉身的生魂所能比拟,這點抗拒不過是蚍蜉撼樹。

“放手!”魏明不由惱了起來。

“該放手的是你!”玄子陵緊緊抓着偶人的手臂,一臉的怒意絲毫不次于對面的魏明。

他們倆這麽一鬧,韓朔反倒如局外人一般被晾在了一旁,一時間氣也不是,笑也不是。而就在這時候,一顆火紅的靈果卻忽然從身後被遞了過來。

韓朔不由回頭,疑惑地看向輕什。

“邊吃邊看。”輕什嘻嘻笑道。

韓朔頓時滿頭黑線。他們在這邊又急又惱地争執,輕什卻在那邊全當看戲?可轉念一想卻又沒法指責輕什不對。先不說此事和輕什到底有沒有關系,單看他們此刻的行為,還真就不比戲臺上的醜角差上多少——真正的無憂又不在眼前,他們争一具人偶有什麽意義,又争給誰看呢?

一肚子無名火頓時煙消雲散,韓朔自嘲地笑了笑,伸手接過靈果,和輕什一起看起戲來。

另一邊的玄子陵和魏明也沒有因為兩人的争執就真的徹底忽視了旁邊的化神大能。魏明最先注意到了韓朔和輕什的舉動,當他發現連兩人腳邊的靈獸都被塞了一顆靈果之後,臉色頓時難看起來。

“玄兄,咱倆也別争了,争來争去不過是讓旁人看了樂子。”魏明立刻陰陽怪氣地譏諷道,“瞧人家韓長老韓真君,放得徹底,忘得幹脆,這才叫大智慧啊!”

被魏明一提醒,玄子陵發熱的腦子馬上也冷了下來,雖然還有些許不甘,但終究是狠了狠心,放開偶人的手臂,站到一邊。

“無憂的人偶怎麽會在你的手裏?!”玄子陵蹙眉質問。

“當然是我在無憂的洞府裏拿的。”魏明心疼地給美人揉着胳膊,也不管那胳膊是否真的會痛,同時頭也不擡地開口答道,“不只是這具人偶,我把無憂洞府的人也全都帶到我那邊去了。哼,你們見找不到無憂便都拍拍屁股不管不顧地走了,要不是我多了個心眼回的及時,那洞府早被旁人搶奪一空,洞府裏的娃兒們也不一定身隕何處了!”

“這麽說,我們倒要謝謝你了?”玄子陵怒極反笑。

“我可受不起!”魏明嘲弄道,“你玄大公子心裏從來只有無憂一個,如今連無憂都舍棄不要了,哪還會在乎別人的死活?當然,還有您,韓大真君!若是無憂得幸歸來,看到你們這副翻臉如翻書的薄幸嘴臉,恐怕也只會恨不得真死一次吧?!”

“魏仙君,你還是先把你後院裏的莺莺燕燕們遣散了再來裝這情聖吧!”玄子陵冷笑道,“這天底下,最沒資格指責我的人便是你!”

“都閉嘴吧!”韓朔終于看不下去了,“在這裏鬥嘴便能将無憂鬥回來嗎?!我們鬥了那麽多年又鬥出什麽結果了?!”

“怎麽,韓真君悔不當初了?”魏明立刻将炮口轉向韓朔,“當然了,無憂再美,又哪比得上新人鮮嫩,韓真君現在定然是食髓知味,對以前在無憂這一棵樹上吊死之事追悔莫及吧?”

“新人?”玄子陵敏銳地抓住了魏明這頓炮轟的關鍵之處,心念一轉便将目光落在輕什身上。

輕什正在啃果子看戲,完全沒想到魏明這家夥竟然會将火引到他這裏。玄子陵這一眼望過來頓時将他驚得險些噎住,趕忙把嘴巴裏的果肉吞咽下去,換上一副無辜的純潔表情。

“我們之間的恩怨與旁人無關,你莫要胡亂牽扯!”韓朔冷着臉辯道。

“喲,娃兒,他說你是旁人!”魏明哪會聽他的,反而揪住話中用詞,戲谑地挑撥起來。

但輕什可不會如韓朔般被他一點就着,全當沒聽見一般繼續啃咬靈果,連同玄子陵的審視目光也一起無視。

輕什的淡漠态度讓韓朔也鎮定下來,閉上嘴巴,不再與魏明比拼嘴上功夫這種自己不擅之事。

“哼!”魏明見沒得到預料中的結果,只得悻悻地撇了撇嘴,轉回頭重新看向玄子陵,“玄兄,你非要這人偶不可?”

玄子陵皺了皺眉,似乎仍在猶疑。

“那人偶就先讓他保管吧。”韓朔卻在這時忽然插言,“無憂的東西,你已沒資格索要了。當然,我也一樣。”

“還是韓真君明白事理。”魏明立刻笑逐顏開。

玄子陵卻愣了一下,然後便反問道,“你真如這瘋子所言,有了新人?”

韓朔不擅說謊亦不想說謊,此時便只能沉默。

“你不否認,便是承認了。”玄子陵了然地點頭,又看了一眼輕什,意味深長地說道,“你的口味倒是變了不少,不像以前那般挑剔了。”

“我說了,莫要牽扯旁人。”韓朔沉下臉,喝止道。

“呵呵。”玄子陵笑了笑,重新恢複為溫文爾雅的君子模樣,然後轉頭向魏明道,“想來我那管事已為你安排了住處,否則你也進不了這冬宮。”

“我倒是驚訝你怎有膽量讓我住進你的後院,就不怕我把你那新晉的妻妾引走幾個?”魏明戲谑地問道。

“你看上哪個,直言便是。”玄子陵毫不在意地答道。

“這麽大方?”魏明不由挑眉。

“就像你說的,我連無憂都不要了,又怎麽會在乎其他?”玄子陵淡淡一笑,“魏仙君若是沒有其他的事,就請回自己的院落休養吧,我看你好像受傷不輕啊!”

“不過是被韓真君‘教訓’了一下,算不上什麽。”魏明笑眯眯地瞥了一眼韓朔,轉眼又将目光落在輕什身上,“說起來,我還沒給這娃兒見面禮呢!來,接着!”

說着,魏明拿出一個瓷瓶,向輕什抛了過去。

輕什卻沒有伸手去接,相反,他在魏明抛出瓷瓶的瞬間便閃身避讓,任由瓷瓶叮咚一聲落在地上。

“怎麽,瞧不上我送的東西?”魏明立刻挑眉,只是無論語氣還是表情都看不出絲毫怒氣。

“我只是很惜命。”輕什眨了眨眼。

聽輕什這樣一說,韓朔不由将神識向那瓷瓶掃去,同時向魏明質問道,“你在那瓶子裏裝了什麽毒物?”

“不是裏面,是外面。”魏明嘻嘻一笑,“也算不上什麽毒物,只是會讓人起些疹子罷了。不過你這小娃兒倒是敏銳,竟然沒有讓我得手。”

韓朔不由臉色一沉,但輕什沒有中招,他也不好發作。

“算了,太聰明的娃兒沒意思,我還是如你們所願地去休養吧。”魏明撇撇嘴,摟着懷裏美人,轉身向院外走去。

“我也先離開了。”見魏明終于肯走了,玄子陵也轉身向韓朔告辭。作為明日的新郎官,玄子陵自是忙碌得很,如不是韓朔被魏明激得亂放威壓,他也不會撇下手中的一攤事情跑過來查探。

“對了,韓真君既已決定對無憂放手,還請大度到底,不要再與魏明那個瘋子計較。”玄子陵又補充了一句。魏明再不羁,也是三大仙門之一的丹門長老,一手精湛的煉丹術在丹門內亦是屈指可數。玄子陵雖不在乎魏明和韓朔翻臉乃至交惡,但兩人翻臉的地方卻絕不能是玄天仙域,更不能是他重要的雙修大典上。

“你放心吧。”韓朔也知他的意思,冷笑一聲,算是應了這個要求。

“多謝韓真君。”玄子陵拱拱手,轉身離去。

韓朔這才轉回頭看向輕什,皺眉道,“那瓷瓶真有問題?”

“反正味道不對。”輕什聳聳肩,“再說丹門的魏長老既擅煉丹又擅制毒,他送的東西,我是真不敢接。”

“你對他倒是了解。”韓朔不由挑眉。

“自從姨姥跟我露了無憂仙君這個名字,便沒少向我唠叨諸位的事跡。”輕什一邊作答,一邊施了個覆土術,将那瓷瓶深埋地下。

“埋起來作甚?”韓朔疑道。

“入土為安。”輕什一語雙關地解釋道,然後又轉頭向望朔叮囑道,“千萬別因為好奇而刨出來哦,那瓶子上的毒可絕不是起點疹子那麽簡單的。”

“我鼻子比你好使,早聞出來了。”望朔昂頭道。

韓朔卻是一怔,“他真想害你?”

“許是他并非鐘情無憂,而是鐘情你?”輕什嘻嘻一笑,故意惡心韓朔。

“不可能!”韓朔頓時黑了臉。

“反正他看我不順眼。”輕什聳聳肩,“好啦,那毒雖沒他說的那麽簡單,卻也絕非致命。反正我也沒被他算計着,你就別比我還糾結了。”

“哼!”

“您慢慢哼,我要回去繼續補覺了。”輕什拍拍望朔,轉身回了殿中。

韓朔低頭看向埋入瓷瓶的那塊土地,很快冷哼了一聲,下定決心般擡起頭,轉回身,跟着輕什進了柏殿。

躺回床上,輕什閉眼假寐,心裏卻在惦念那個與無憂一般相貌的美麗人偶。只是魏明、玄子陵他們看上的是人偶的面皮,輕什中意的卻是人偶的身子。

——那人偶的身子可是用安魂木做的啊!

——安魂木啊,巴掌大的一塊就能賣到百八十塊上品靈石了!

——那麽大的身子得換多少靈石啊!

輕什想着想着便不由生出動手偷“人”的心思。但想歸想,他也只能把這個心思停留在想想而已的地步,原因也很簡單——偷不出來。

看魏明剛才那模樣就知道這人偶肯定和他寸步不離,睡覺都得摟懷裏。魏明又是個元嬰修士,還是元嬰後期,最頂尖的那種。以輕什如今的能力,與這麽一個元嬰後期的高階修士對抗實在太難了點,想要偷得無聲無息不留痕跡那就更是難上加難。

——他要是真連睡覺都摟着,那用不了多久也該閉關晉級了。

輕什越想越覺得郁悶。

安魂木顧名思義,對魂魄的穩定有着極妙的效果,而所謂元嬰說白了就是實體化的魂魄。結嬰之後的修士再繼續修煉,強化的便不再是肉身,而是體內那個由魂魄結成的元嬰。當元嬰強悍到再不需要肉身這個載體時,便是傳說中的飛升之期。

安魂木之所以價值連城,主要便是因為它可以使元嬰更結實更穩定,吸納存儲更多的靈力,進而加快修行速度,早日化神飛升。與此同時,魂魄穩定了,心魔就不易侵入,沖關時便能事半功倍。韓朔之所以能在短短三十年裏便完成化神之變,靠的便是那安魂木的輔助。

——不過,這件事恐怕連韓朔自己都不知道吧?

——不只是韓朔,魏明、玄子陵他們估計也不認得,更沒想到無憂的人偶會以安魂木做骨。

——若是他們知道了,還會像今天這般謙讓大度嗎?

輕什正惡意地構想幾人在天城裏大打出手的情景,韓朔卻推門走了進來。

“有事?”裝睡這種行為在韓朔那般神識下是行不通的,輕什只好睜開眼,直截了當地發問。

韓朔仔細打量了輕什一番,開口道,“你沒事?”

“我能有什麽事?”輕什很是莫名。

“……我還以為你又在使性子。”韓朔明顯松了口氣,轉而道,“真是困了?”

“本來是困的,但現在已經完全睡不着了。”輕什無奈地翻了個白眼,掀開被子坐了起來。

原本被擠在一角的望朔立刻縱身搶占了床中間的舒适位置。

“你若不睡,就跟我出去一趟吧。”韓朔道,“我本想自己過去,但魏明這麽一鬧,我倒不放心裏留你一個人在這兒了。”

“去哪?”輕什問。

“姚之煥那邊。”韓朔道,“總要過去看上一眼,別我這邊住進冬宮,那邊卻被安排在了冷院,搞得厚此薄彼,倒像是我們仙楚門內有嫌隙一般。”

“不至于吧,姚長老可是元嬰修士。”輕什很是費解,“而且,玄子陵敢這麽構陷您?”

“玄天仙域比我們仙楚門複雜得多。”韓朔解釋道,“玄子陵不敢做的事,玄家的其他人未必也不敢做。就像剛才,魏明帶着無憂的人偶進了冬宮,玄子陵卻後知後覺,這其中就免不了貓膩。”

“自己的宅院都看不住。”輕什不以為然地撇嘴。

“他畢竟只是少主,不是家主。”韓朔嘆了口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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