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1 承諾
玄子陵走後,大殿裏再次靜了下來。魏明緊抿着嘴唇,反反複複地擺弄着手裏的人偶,而韓朔也沒說話,默默飲着杯中涼茶,直至杯中空蕩。
“你……”韓朔放下茶杯,對魏明說點什麽,可張開嘴卻又覺得說不下去。畢竟魏明從來就不是個肯聽人勸的,而他現在也沒有勸人的立場。
“你要是想勸我放手的話,趁早閉嘴。”魏明也同樣很了解他,張口便把韓朔的話徹底堵了回去。
“那你打算怎麽辦?繼續找無憂?”韓朔無奈地問道。
“我若不找他,還有誰會找他?我若不找他,他便真的要從這世上消失了!”魏明悲涼一笑,“放心,我自己去找,不牽扯宗門,也不拖累你們!”
“……抱歉。”韓朔垂下眼睑,低頭看向手裏空空的茶杯。
“少往自己身上攬責任,這話還真輪不到你來說。”魏明不以為然地冷哼了一聲。
另一邊的輕什卻是聽得手上一抖。就像魏明說的,該說抱歉的應該是始作俑者,是玄子陵,是無憂,怎麽都輪不到韓朔。可也正因為如此,韓朔的這句抱歉也就越發地意味深長,太過微妙,太讓人驚心。
“算了,有些事就算說出來你也不會懂。”沒等韓朔再說什麽,魏明已抱着人偶站起身,“你就安安穩穩地和你的心尖子過日子吧,我的事,我自己解決。”
“也別什麽都自己扛了。”韓朔也跟着站起身,“不管什麽因由,我們終歸是相識一場,真需要幫忙的時候,盡可開口。”
“哼!玄子陵肯定很樂意聽到你跟他這麽說。”魏明不置可否地彎了彎嘴角。
“他的忙可沒幾個人能幫得起。”提及玄子陵,韓朔的神色頓時淡漠起來。
“你也明白啊。”魏明眯起眼,嘿嘿笑道。
“哼。”韓朔還了魏明一聲冷哼。
“明白總比糊塗好。”魏明瞥了一眼仍在一邊裝背景的輕什,“你這小心肝兒看來也是個明白人,就是不知道到底有多明白了。”
“他就不用你來操心了。”韓朔立刻沉下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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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成,我也不留下礙眼了,不管是心啊還是什麽,都留給你韓大真君去操。”魏明故作下流地奸笑兩聲,抱着比來時更加聽話的人偶,轉身出了大殿。
當寬敞的大殿裏再次剩下了兩人一獸的時候,輕什也不再裝模作樣地扮背景,将手裏的茶杯放回茶盤,起身走到韓朔身旁。
“韓長老。”輕什輕輕喚了一聲。
韓朔低頭看了看輕什,微不可聞地嘆了口氣,伸手将他摟到懷裏。
輕什總覺得韓朔現在的狀态有點說不清的古怪。無憂和玄子陵的事往好了說是欺瞞,往難聽了講就是欺騙,再上綱上線一點甚至稱得上欺詐利用。而韓朔又不是隐忍的性子,在得知無憂早就和玄子陵有了奸情而且還瞞了他們這麽多年的時候,他就算不當場拔劍跟玄子陵拼命,起碼也該像昙花仙子那樣甩袖子走人。但韓朔沒那麽做,相反,他很冷靜,冷靜得就好像他真的已對無憂忘情。
輕什猛然間想到一種可能,但下一瞬,他便因自己的這個古怪念頭而毛骨悚然。
“你不想說點什麽嗎?”韓朔忽然開口。
輕什怔了一下,随即一本正經地答道,“我想說的你肯定不想聽,所以我還是不說為好。”
“你怎知我不想聽?”韓朔反問。
“哦?你還想聽我如何笑話你不成?”輕什故作驚奇地眨了眨眼睛。
韓朔頓時黑了臉,原本扶在輕什腰間的手也不由用力,将輕什掐得一聲驚呼。
“發什麽火啊!我可還什麽都沒說呢!”輕什惱火地想要把韓朔推開,卻反被韓朔拉拽着轉了個身,抵在了桌沿上。雖然沒感覺到身下相抵的那處有什麽異動,但輕什還是因這個暧昧的體位而習慣性地毒舌道,“韓長老,白日宣淫也要看看地點!門——門還開着呢!”
他這一說倒是提醒了韓朔,當即擡手一揮,将魏明離開後便大敞着的殿門關了個嚴實。
——喂,你不會是要來真的吧?
輕什不由身子一僵,想也不想便繼續說道,“望朔也在旁邊呢!”
“那又怎樣?”韓朔擡手捏住輕什的下巴,以一種俯視的姿态緊緊盯着他的雙眼。
“當然……不會怎樣。”輕什這時候倒是認定韓朔只是惱了,并不是真的想“幹”什麽,馬上翻了個白眼,“您到底想聽我說什麽,您給個明白。”
韓朔卻沒有立刻作答,直盯盯地看了輕什一會兒才開口道,“你覺得玄子陵說的是不是真話。”
“您指哪方面?”輕什反問,“他和無憂的奸情?他是不是害了無憂?還是其他什麽?”
“全部。”韓朔一邊說着,一邊将手指從輕什的下颚移向他的臉頰。
“他和無憂肯定有一腿,我早說過了,是您不肯信。”輕什撇撇嘴,任韓朔在他的臉上作祟,“至于害不害的,這情之一字本就傷人,到底是活該還是倒黴,咱們外人可不好界定。”
“外人……”韓朔的嘴角向上翹了翹,意味深長地問道,“那你覺得——無憂還活着嗎?”
“呵呵。”輕什也跟着笑彎了眉眼,“您希望他活着嗎?”
韓朔沒有回答,目不轉睛地盯着輕什的雙眼,而輕什也毫無畏懼地回望着他。
過了好一會兒,韓朔終于将手指從輕什的臉頰上拿了下來,轉而抓起他的右手,然後又将無憂的那塊本命玉牌取了出來,塞進他的手裏。
輕什不由一呆,抓着這塊玉牌,面色古怪地看向韓朔,“為啥……給我這個?”
“你不想要?”韓朔挑眉問道。
“呵呵。”輕什幹笑兩聲,飛快地将玉牌收了起來。
看着輕什明顯很假的笑臉,韓朔忽然很是突兀地說道,“我曾經抱過無憂。”
“哎?”輕什愣了一下。
“是真正的抱,不是……你我那種。”韓朔頓了一下後繼續說道,“無憂喜歡探幽訪古,每次聽聞有古仙的洞府現世,必會前去一探究竟。但那種地方向來兇險,亦不是每次都能覓得機緣,受傷更是難免之事。有一次,無憂便中了機關,染了劇毒。”
“我當時雖陪在他的身邊,但拼盡力氣也只是将他帶出了險境,對他身上的劇毒卻束手無策。無奈,我只能去丹門找魏明為他解毒。而那時,無憂已是人事不知,只靠我不停地為他輸入靈氣才吊住性命。”韓朔一邊說着,一邊擡起手,再次撫上輕什的臉頰,“我抱着無憂趕往丹門,一路下來,我卻漸漸覺得他若是能這麽永遠這麽昏迷着倒也不錯。只有這樣,他才會在我懷裏,任我采撷。”
輕什默不作聲地聽着,韓朔的手也從他的臉頰漸漸下滑,在脖頸和鎖骨處留戀了一會兒,然後又繼續向下,解開了他的衣襟,如把玩心愛之物一般緩慢而輕柔地撫摸着他的肌膚。
“就在抵達丹門的前一夜,我終于按捺不住,想要做點什麽。”韓朔将手指轉向輕什胸口處的那兩點突起,不輕不重地頂弄起來,“但……終是沒有做到最後。”
“為什麽?”輕什忍不住問道,他和韓朔接觸這麽久可沒見他哪一次曾坐懷不亂過。
“為什麽?”韓朔笑了笑,帶着幾許自嘲,“無憂身邊既沒少過男人,更沒少過女人,但他從不過份親近任何人,潔身自好得就像是天上谪仙。那一晚我就在想,若我真的污了他,他醒來後能否承受?惱我厭我恨我倒也罷了,若是厭了自己甚至因此生出心魔,那豈不是便真的斷了仙途,成了‘谪仙’?若真是那般,那我豈不是比害他性命還要殘忍?而做下如此龌蹉之事的我,今後又該如何面對自己的心魔?”
“如今後悔了?”輕什垂下頭,掩去了眼中的一絲譏諷。
“不。”韓朔搖搖頭,放開已被揉捏出了豔色的茱萸,重新摟住纖細的腰身,“我告訴你這些,是想讓你知道,那一夜我雖沒要了他的身子,卻也只差那最後一步罷了。也正因為沒有做那最後一步,我才更清楚地記得他的身子,他的骨,他的肉,他身上每一處的觸感,我都記得清清楚楚——絕不會忘,亦不會錯!”
輕什的身體微微一震,下意識地就想将韓朔推開,韓朔卻早有準備一般将他摟得更緊。
“想逃?晚了。”韓朔俯下身,貼在輕什耳邊,一字一句地低語道,“你收下那塊玉牌,就是默認了你的身份。我不管你到底是誰,又或是怎麽進了這個身子,你不想說,我便不問。但有件事你必須明白、記住——你是我的!上了我的床,便是我的人!”
——攤牌?威懾?還是又一次的試探?
一瞬間,輕什的腦中閃過無數個念頭,最後卻轉眸一笑,“韓長老就不怕我是那孤魂野鬼,山間精怪?”
“我說了,我不管你是誰。”韓朔擡手撫上輕什的雙唇,“只要你老老實實地留在我的身邊,就算你真是個妖精,我也定會護你周全。”
說完,韓朔低下頭,一口咬住輕什的唇瓣,将其吸吮得如胸前茱萸一般豔紅後,又強硬地分開他的牙關,挾持住他的舌尖,更加兇狠地吸吮舔舐。輕什開始還分神地想着應對之道,可紛亂的思緒總是連接不到一起,而韓朔的舌又在他的口中不停攪動,很快就将他腦子徹底攪成了漿糊。
當呼吸也快要跟思緒一起停滞的時候,韓朔終于從他的唇上脫離開來,緊接着又擡起手,意猶未盡在他的唇上摸索起來,食指和中指更是不依不饒地從唇瓣探入了齒間,探索、攪動。
輕什忽然覺得這時候想什麽都是多餘,痛痛快快地行一場雲雨便能解決一切,當即一口咬住韓朔的手指,用舌尖刮過指腹然後又包裹起來,用力地含向自己的咽喉深處。
韓朔的眸色立刻深邃起來,順着輕什口中的吸力将手指探得更深,另一只放在他腰間的手也緩慢而灼熱地游走起來。很快,韓朔便按捺不住地将手指從輕什的嘴裏抽了出來,扶住他的腰向上一拽,将他整個人抱到了桌上,一邊撕扯他身上的衣服,一邊吻上了他最敏感的脖頸。
輕什順勢摟住韓朔的頭,雙腿亦盤在了他的胯上,正要俯下頭進一步挑逗這人的欲望,卻在低頭的瞬間看到了一雙圓滾滾的金色眼眸。
——呃!
輕什不由身子一僵,這才想起望朔還留在殿裏沒有出去,他和韓朔要是再做下去就等于是在它面前上演活春宮了。
“韓長老,那個,暫停一下。”看着望朔那滿是好奇興奮的模樣,輕什不由嘆了口氣。
韓朔正被輕什撩得興起,聞言頓時不悅地在他的臀肉上重重地掐了一把,“又搞什麽?”
“不是我,是它。”輕什抱住韓朔的腦袋扭向望朔那邊。
韓朔也忘了殿裏還有這麽個礙事的家夥,被輕什一提醒,一身欲火立馬消了一半,正想揮手把望朔趕出大殿,已經重新開始運作的理智卻又告訴他就算沒有望朔,此時此地也一樣不适宜颠鸾倒鳳。
韓朔深深吸了口氣,黑着臉放開輕什,默念清心咒驅散心中情欲。
輕什也明白這場情事不會再繼續下去,當即坐在桌上整理起了衣衫。雖然戛然而止的歡愉讓這次貌似攤牌的交流少了一個完美的休止符,但韓朔明顯沒有揭穿他的意思,又把那塊可能引發無數麻煩的本命玉牌給了他,還作出那樣一個承諾,那他便還可以繼續做他的炎輕什,甚至以後再遭遇什麽突發狀況的時候,也可以把韓朔拉出來做擋箭牌。
“有件事忘了問你。”韓朔忽然開口。“鳳熙的侄孫,輕什……”
韓朔沒再說下去,但輕什已明白了他的意思,笑着系好腰帶,從桌上跳了下來,一語雙關地答道,“輕什的本命玉牌在姨姥手裏,姨姥都沒操心,你又操的哪份心?”
韓朔蹙了蹙眉,但想到他剛剛承諾的“不說便不問”,只好又将到口的問題強行忍了回去。
“比起在這裏和我糾纏,您其實更應該去姚長老那裏一趟。”輕什話題一轉,“今天雙修大典上的這出鬧劇看起來雖是玄家內亂,但您和玄子陵的關系周所周知,無憂又被牽扯其中,您若是不想趟這灘渾水,最好盡早抽身。”
“嗯。”韓朔點了點頭,忽又挑眉問道,“魏明找到的那張傳音符又是怎麽回事,別告訴我此事與你無關。”
“确實與我無關啊!”輕什很是無辜地眨了眨眼,見韓朔的臉色漸黑,連忙嘿嘿一笑,“那個啊,您就當作是無憂給玄子陵的遺言吧!”
韓朔的目光頓時冷冽起來。輕什雖然經常滿嘴胡話,但卻從不在正經事上說謊,至多換個說詞或者顧左右而言他。簡單一句遺言,已足以讓韓朔猜到許多事情。
沉默了一會兒,韓朔再次開口,“收拾一下,去姚之煥那裏吧。”
“是。”輕什馬上轉換到随侍弟子的狀态當中。
這一次離開冬宮倒是比昨日麻煩了許多,出柏殿和出宮門的時候連續遭到了侍衛的兩次盤查。好在他們的态度都十分地恭謹,韓朔也不想在這種時候再招惹是非,應付了兩句便離開了冬宮。
長信宮那邊也嚴格了不少,門口的當值弟子很是客氣地将韓朔一行攔了下來,又派人去客院請了位仙楚門弟子出來辨認,然後才将韓朔一行放入宮中。
客院內部倒是沒有增加明顯的崗哨,姚之煥的弟子直接将兩人一獸帶至仙楚門暫住的客院正堂,見到了明顯有些焦躁的姚之煥。
“韓長老,正好,您不過來我也要去找您了。”見韓朔進來,姚之煥連忙迎了上去,将其請入上座。
“是離開的事嗎?”韓朔問道。
“正是。”姚之煥點點頭,“今日就離開未免顯得薄涼,但此地實在不宜久留,所以我建議明日上午再走。”
“也好。”韓朔原本也是這個意思,當即點頭應允。
“還有就是,您能不能留在客院,別再——回子陵仙君那邊?”姚之煥試探着問道。
韓朔微微一怔,挑眉道,“可是恒楚真君臨行前交代過什麽?”
“那倒不曾。”姚之煥連忙搖頭,“只是我覺得,玄家的事着實混亂,若是韓長老再繼續住在那邊,恐怕會讓一些人……生出莫須有的心思。”
韓朔想了想,點頭道,“也好,反正明日便走,你在這邊給我準備間屋子好了。”
“謝韓長老明鑒。”姚之煥連忙叫來弟子,在仙楚門的客院裏給韓朔騰出一間空屋。
姚之煥和韓朔一樣都是對争權奪利沒心思的。這次仙楚門之所以遣他領隊過來不過是因為他一向小心謹慎,萬一韓朔和人翻臉生事,他也能妥善處理,打好圓場。可眼下韓朔沒事,玄天仙域卻明顯事大了,毫無準備的姚之煥便有些手足無措,只盼着快點返回仙楚門,把看到的事情告訴那些心眼子多的掌事同門,自己交差了事。
姚之煥原本就因今天的事情坐立不安,見到韓朔更是不自在。韓朔也覺得他這副模樣膩歪,随便又聊了兩句閑話,正好去準備屋子的弟子進來回報,便起身領着輕什和望朔去了那間空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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