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5 追蹤
在浴桶裏舒舒服服地泡了足有一個多時辰,輕什才戀戀不舍地爬了出來,頭發也沒束,直接換上衣服便出了石室。路過器房的時候,輕什向裏面看了一眼,石門并未關閉,韓朔正在裏面打坐,見他向裏面窺視,只微微撩了一下眼皮便不再理會。
輕什也沒和韓朔說話,撇了撇嘴便披散着頭發邁步離開,回了自己木屋。
見正廳裏空空如也,輕什邁步進了旁邊卧室,一眼便看到被放在書案上的傳音符,不是一張,而是三張。
——蘇方出去這麽多次?
輕什微微一怔,随手拿起最上面的一張,卻發現這并不是自己給丁虎的那種。
疑惑地撓了撓下巴,輕什還是将靈力輸了進去。
“韓長老……”傳音符裏傳出的不是丁虎的聲音,而是蘇方酥酥軟軟的問候,緊接着又謙遜地自責了幾句,然後才正正經經地提起了自己在修煉功法時遇到的問題。
——都夠無聊的。
輕什翻了個白眼,在起了一身雞皮疙瘩的同時,也對韓朔的惡趣味有些無語。
把手裏的傳音符丢到一邊,輕什又拿起第二張查看。
這次總算是丁虎發來的那張了,裏面也沒陳述太多,只将蘇方出去的時間和穿着打扮簡單描述了一下,沒加一點多餘的評價或是其他。
輕什扭頭看了看剩下的第三張傳音符,猶豫了一下,還是拿了起來。
果然,這張也是蘇方發來的,聲音比上一張還要儒軟,顯然是上一張傳音符得到了韓朔的回應,這一次便再接再厲。
——這小子是真打算勾引韓朔了?
輕什猶疑起來。若是不知道蘇方與西門郝的關系,他或許不會如此舉棋不定,可沈沉舟信誓旦旦地說他們“都親嘴了”,便讓輕什無法不思考更多。
無他,西門郝實在不是個大度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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輕什最開始避諱西門郝只是因為他是掌門十三楚的弟子,但西門郝在管事堂裏做事,輕什在靈田上當差,兩人難免會有接觸的時候。一來二去的,輕什便發現這人着實難纏,對己對人都是高标準嚴要求,眼裏容不得一點沙子,門面活兒永遠做得幹淨漂亮,讓人挑不出一絲瑕疵。被人頂撞欺辱的時候也從不露出猙容,但用不了多久,得罪他的人便肯定吃虧受創,而且追究原因的時候絕和他扯不上任何關系。那時輕什便想,這人若不是老奸巨猾,便是上天寵兒,能不招惹便不要招惹,省得無事生非,引火燒身。
想到這些,輕什便忍不住懷疑,難道蘇方不知道西門郝的本性?竟然敢在和西門郝私通的同時再去勾引韓朔?就不怕竹籃打水一場空,兩只船全沒踩住,撲通一聲掉水裏淹死?
輕什正越想越糊塗,外面的禁制卻忽然出現了異動。
輕什歪過頭,順着窗口向外一看,就見一張傳音符正貼在洞府禁制的入口處,晃晃悠悠的,好不可憐。
——不會又是那蘇方發來的吧?
輕什這樣想着,便沒有起身去接。
不過上面的韓朔顯然也察覺到了異動,那張傳音符在入口處挂了沒多久便忽地一下消失不見。緊接着,輕什耳中便傳來了韓朔的聲音,“你的。”
沒等輕什有所動作,那張傳音符已從窗口飛了進來,落在輕什手中。
——是他給丁虎的傳音符。
輕什一眼便認了出來,連忙将靈力輸入進去,側耳傾聽。
“小師叔,蘇師叔又出去了,墨青色的衣服,頭上戴了個同色的玉簪。”丁虎說的很是簡練。
輕什馬上站了起來,将傳音符丢到桌上,向着韓朔所在的方向大喊一聲,“韓長老,我出去一趟,器房您繼續用着吧!”
說完,輕什便沖出木屋,離開洞府。
出谷後不久,輕什便追上了蘇方的腳步,拿出隐匿符貼在自己身上,屏息凝神,遠遠地綴在他的身後。
似乎怕人發現,蘇方并沒有禦劍飛行,而他的行進路線也明顯不是下山的,七彎八轉之後便進了一片密林。
輕什沒敢貿然跟進去,調動五感仔細探查了一番,随即皺了皺眉,繞到密林的另外一側,悄悄摸了進去。
很快,輕什便再次看到了蘇方的身影,只是這時他已不再是獨自一人,西門郝正站在他的面前,握着他的雙手和他小聲交談。
“……你過得好,我便放心了。”西門郝的臉上明顯比平日裏多了幾分溫存。
“炎師兄這幾日也沒找我麻煩,不知是不是韓長老訓斥了他。”蘇方略顯得意地說道。
——我找你麻煩?我要是真找了你麻煩,你現在還能好好站在這裏和人說我壞話?
在遠處偷聽的輕什不由撇嘴。
“炎輕什這人向來是人不犯我我不犯人的,只要你別去招他,想必他也不會主動生事。”西門郝拍着蘇方的手背勸慰道。
“我哪敢去招惹他啊!”蘇方一臉委屈地撅起嘴巴,“說到底我也沒做什麽,可他卻連個解釋的機會都不給我,每次見了都要欺辱一番。”
“這事說來還是怪我。”西門郝連忙将蘇方擁在懷中,“若是早知道他和沈沉舟要好到如此程度,我絕不會讓你去跟他那般說話,你也不會惹上他這個瘟神。”
——還真是西門郝主使的?
輕什吃了一驚。此前他雖也生出了這樣的猜測,卻只是完全出于直覺的胡亂猜疑,根本沒有任何根據,如今被西門郝親口證實,反倒讓他有點不相信自己的耳朵了。
——難道西門郝和沈沉舟有仇?
輕什依舊費解。
蘇方這時已将頭倚在西門郝的肩上,反過來安撫西門郝道,“沒關系的,反正他也就是說兩句難聽話罷了,只要韓長老喜歡我,他就是再不喜我也不能把我怎樣。”
“你明白就好。”西門郝擡手摸了摸蘇方的頭發,“有什麽牢騷,跟我講,暫且不要在韓長老那裏多嘴,省得惹他不快。”
“嗯。”蘇方乖巧地點頭。
“只要打動韓長老,讓他收你為徒,你便能苦盡甘來。”西門郝繼續道,“韓長老雖有好男色的名聲,卻是從來不碰門內弟子的,你放心讨好他就是,就算因此傳出些流言蜚語也不必理會。”
“只要你不疑我,我就不懼。”蘇方擡起頭,含情脈脈地看向西門郝。
“是我讓你去接近韓長老的,我怎麽會疑你。”西門郝微笑道,“記住,韓長老這人看來孤傲輕狂,其實是極重規矩的,你在他的長老殿裏務必要謹言慎行,切爀逾越。”
“我明白。”蘇方認真點頭。
西門郝笑了笑,又摸了摸蘇方的鬓角,轉而道,“我聽說你們第一峰的其他幾名弟子都很少離開長老殿,包括沈沉舟在內都沒回第一峰給麒鑫道君請安?”
“我不清楚……”蘇方愣了一下,遲疑道,“怎麽,應該勸他們回去嗎?”
“不。”西門郝搖搖頭,笑道,“我的意思是,其他人都不出門,你也別總外面跑,容易惹人注意不說,還顯得你不合群。”
“我那不是想你嘛!”蘇方撅起嘴巴,撒嬌道,“難道你嫌我煩了,不想見我?”
“我倒是想日日夜夜都和你在一起。”西門郝嘆了口氣,在蘇方唇上輕輕啄了一下,然後低頭埋在他的脖頸,将他擁得更緊。
蘇方也擡手擁住西門郝的背脊,與他抱在了一起。
兩人默默無語地抱了一會兒,西門郝率先扶着蘇方的肩頭将他從自己懷中輕輕推開。
“該回去了。”西門郝這樣說着,卻沒将手從蘇方的肩上移開。
“不能多待會兒嗎?”蘇方留戀地問道。
“今晚輪到我在主殿當值,不能遲到。”西門郝無奈地嘆了口氣。
“哦。”蘇方一臉失望。
西門郝沒再說話,卻也沒有立刻掉頭離開,只直盯盯地看着蘇方,直将他看得滿臉緋紅。
“郝師兄……”蘇方用酥酥軟軟的聲音喚出西門郝的名字。
西門郝的喉結明顯地動了一下,随即猛地用力将蘇方重新抱在懷裏,好一會兒才下定決心般将他再次推開,開口說道,“你先走吧,我看着你走。”
“……嗯。”蘇方點了點頭,帶着滿臉的眷戀,一步三回頭地離開了密林。
而遠處的輕什此時已是目瞪口呆,實在是難以相信自己看到的一切。
——還真是戀戀情深不成?!
輕什不由自主地揉了揉自己的眼睛,仔細去看西門郝臉上的表情。
眼見着蘇方已經出了密
林,沒了蹤影,西門郝臉上的表情卻沒有絲毫的變化。就在輕什快要開始懷疑自己的人生理念的時候,西門郝突然低下頭,将所有的表情都掩了起來,再擡頭的時候,便又恢複為平時那個精明強幹的掌門弟子。
——有意思。
輕什立刻笑了起來,撓了兩下自己的下巴,沒去跟蹤西門郝,起身朝着蘇方離開的方向追了過去。
蘇方沿着來時的路線向回走去,似乎是準備接受西門郝的建議直接回長老殿,而且離開密林後沒多久便将自己的靈劍招了出來,踏上靈劍飛馳而去。
跟在他身後的輕什氣得咬牙,可這時候再怎麽惱火郁悶也沒有用處,只能加快腳步,繼續趕路。
但輕什剛走到無名谷的入口附近,就看看到蘇方又急匆匆地從谷裏跑了出來。
輕什不由一怔,見蘇方似乎并沒發現自己,想起隐匿符還貼在身上,于是略一猶豫便再次跟了上去。
這次出谷,蘇方同樣沒有禦劍飛行,而且走得比剛才更急,只是神情遠不像前一次那樣安然愉悅,嘴唇緊抿着,面色更是白得發青,一邊走還一邊左顧右盼,一副生怕被人發現的模樣。蘇方的行進方向也明顯不是剛才的那座密林,并且越走越偏僻,讓輕什不禁開始懷疑他是不是發現自己跟蹤,故意将他往偏僻的地方帶,然後伺機殺人。
走了大約兩盞茶的工夫,蘇方終于在一處極為偏僻的洞府前停下腳步,用力地吸了口氣,使勁地翹了翹嘴角,擠出一副乖巧柔順的笑模樣,然後才再次邁動腳步,徑直走進洞府。
很多修士都喜歡寧靜的修煉環境,因此在人跡罕至處開辟洞府的修士無論在仙楚門還是其他地方都不是個例,但此地雖然偏僻,靈氣卻并不濃郁,周遭甚至沒有多少草木植被,荒涼得近乎荒蕪,讓人不由得懷疑什麽樣的人竟會願意在此處修煉。
也因着周圍缺少遮掩,輕什不敢過于靠近,可就這麽遠遠地看着卻只能看到洞口處黑乎乎的一團,裏面情形完全窺視不到,蘇方進去做什麽更是不得而知。無奈,輕什只能将聽覺完全放開,調動體內靈力使其彙聚到耳膜處,努力地傾聽來自那邊的一切動靜。
但聽着聽着,輕什的臉色便古怪起來。
其實那洞府裏是布有禁制的,否則也不至于連洞口附近的模樣都讓人看不清楚。從裏面傳出的聲音也在禁制的隔離下變得并不清晰,但斷斷續續地,還是讓輕什判斷出了裏面的情形。
蘇方進去後不久,那座洞府裏便傳出了弱弱的呻吟喘息,夾雜着污言穢語,沒多久就又增添了肉體碰撞時特有的噼噼啪啪,呻吟和喘息的聲音也越來越大,逐漸變成了哭泣叫喊,不一會兒便又像被什麽堵住一樣戛然而止。
——他奶奶滴,這是在搞什麽啊?!
輕什很快便咬牙切齒地散掉靈力,閉了聽覺。
很明顯,裏面正在“搞”,而且從傳出來的話語音調判斷,還是一場頗為激烈淫亂的三人行。
輕什無法從剛剛聽到的只言片語裏判斷出兩人身份,也不想再被裏面的聲音惡心,只覺得這二人似乎讓蘇方很是畏懼,明明不喜也不敢反抗,任其蹂躏玩弄。
——能是誰呢?
輕什咬着嘴唇,在外面等了足足兩個多時辰,一直到二更天的時候,蘇方才一瘸一拐地被一個妖裏妖氣的築基期男修扶了出來。兩人的衣衫倒是規整幹淨,只是蘇方身上穿的那件明顯不是他出門時的墨青色長衫,頭上發髻也綁得很是淩亂。
扶蘇方出來的男修貼在蘇方耳邊說了什麽,驚得蘇方連連擺手,不住後退。輕什也因此看到了蘇方那難看的臉色,比來時更加蒼白,嘴唇明顯浮腫着,嘴角處隐約還能看到淤痕。
輕什連忙把自己的聽覺重新放開,這才聽到蘇方似乎正在拒絕那人的相送。
“不必了,真的不必了。”蘇方強顏笑道。
“瞧你吓得那樣。”男修眯眼笑道,“得了,我知道你不想被人知道你與我相熟,我也不為難你,下次叫你出來的時候痛快點,別再這麽磨磨蹭蹭地,徒惹師尊生氣。”
“弟子不敢。”蘇方垂頭道,“只是我現在住在韓長老的長老殿裏,進出實在無法像以前那樣方便。”
“你就別找借口了,也別指望進了長老殿就能傍上韓長老這棵大樹。”男修明顯威脅地冷笑起來,“他老人家的嘴可叼着呢,像你這般早被人玩爛的賤貨,他可看不上。”
蘇方沒有接言,只低着頭說道,“何師兄,我得走了。”
“滾吧!”男修冷哼一聲,轉身回了洞中。
蘇方擡手摸了一下眼角,然後便低着頭,咬着牙,一瘸一拐地沿着原路離開。
輕什沒有動,面色冰冷地繼續盯着這處洞府。
大約又過了一盞茶的時間,送蘇方出來的那名男修再次和一名金丹修士一起走了出來。
兩人一邊說笑一邊招出各自靈器,很快便騰空而去。
在他們飛走的瞬間,輕什完全看清了那名金丹修士的面容,也因此認出了他的身份。
——陸思遠。
輕什跟着鳳熙仙子去懷楚仙君的長老殿裏拜會的時候曾見過他,沒說過話,卻打過照面。如今,他不僅是懷楚仙君座下的金丹修士,更是餘望的心肝寶貝于偉剛剛拜認的師尊。而那個被蘇方稱作何師兄的男修,應該就是陸思遠的首席大弟子何迅了。
深深吸了口氣,輕什轉回頭,再次調動五感檢查了那處洞府,确認裏面再無旁人後,輕什不禁生出了殺人的念頭。
——真真該死!
咬了咬牙,輕什還是按下了心中殺意,起身返回無名谷。
回到韓朔洞府,輕什直接進了岩壁上的石室,冷着臉一屁股坐到韓朔面前。
看到這副模樣的輕什,韓朔不由一愣,“怎麽了?”
輕什本有一肚子話想要發洩,但張了張嘴,卻發現自己一個字都說不出來,只好抿着嘴巴扭過頭去,坐在蒲團上繼續運氣。
“到底怎麽了?”韓朔疑惑地打量了輕什幾眼,“莫不是遇到什麽事了?瞧你這模樣……不像是惹了麻煩,倒像是被誰給氣到了。”
輕什努力平息了一下情緒,決定先從自己能說得出口的事情說起,于是深吸了口氣,擡頭道,“韓長老,您知道陸思遠道君嗎?”
“陸思遠?懷楚仙君座下的陸思遠?他又怎麽了?”韓朔立刻挑眉,緊接着便像想到什麽一樣,一把将輕什拉到懷裏,神色緊張地把他重新審視了一遍,見他明顯無礙,這才冷冷問道,“難道他吃了熊心豹子膽,連你都敢招惹?!”
“看來這事不是什麽秘密呢。”輕什垂下眼睑,冷笑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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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句話簡介:兩個人的故事,三個人的名字。
立意:橫濱這麽小,世界這麽大,該走出去看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