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9 事終
“九流盟?左使?仙君?這都什麽跟什麽啊?”輕什聽得滿頭霧水。
“九流盟并不是宗派仙門,也很難用正邪定義,它是一群散修搞出來的,最開始只是一項互助盟約,說直白點,就是一群沒根基的散修抱團取暖,共同應對大仙門的欺淩打壓。”韓朔漠然道,“早期的九流盟更像是下界凡人的丐幫,全是些不入流的低階修士,修為最高的盟主華美人……”
“美人?”輕什不由插言。
“男的,名字叫美人,長相卻是極醜。”韓朔臉上露出明顯的厭惡,像是與那人有什麽過節一般,“華美人那時候也只是金丹初期的修士,但九流盟成立後沒多久,華美人的修為便突飛猛進,僅僅一百多年就結成元嬰,九流盟也因此在上界裏成了氣候,散修們聞風而動,紛紛聚集到九流盟旗下。沒多久,九流盟便又多了一名元嬰修士,就是這塊令牌的主人郝聞。他的來歷倒是比華美人還要神秘,因見過他真面目的人極少,甚至還鬧出過他其實是名妖修的傳聞。”
“真假?”輕什饒有興趣地問道。
“我也沒見過真正的郝聞,哪裏知道真假。”韓朔冷哼,“不過,華美人的道侶便是死在妖修手裏,若那郝聞真是妖修,華美人怎麽可能容得下他!”
“嗛!還是假的!”輕什不由撇嘴。
韓朔沒理他,捏着令牌自語起來,“不過,郝聞雖然神秘,卻也從未聽人說他是個邪修,更不曾聽說他會身外身這種魔道功法……”
“身外身到底是一種什麽法術?”輕什好奇地問道。
“我也只是聽聞,并未親眼見過。”韓朔道,“你若有興趣,不如自己去書殿裏找找,記得某本弟子雜記上有談到這種法術,不過也只是概述,并不詳細。”
“當然,魔道功法嘛,若是寫的太詳細,被自己門內弟子學了去,那麻煩可就大了去了。”輕什小聲嘟囔道。
韓朔瞥了他一眼,沉吟了一下,開口道,“若這西門郝便是郝聞,或者郝聞的什麽人,事情倒是古怪了。”
“怎麽說?”輕什歪頭問道。
“我仙楚門和九流盟并無多少嫌隙,與郝聞本人更是從無瓜葛,我實在想不明白他為何潛伏我門,而且一藏就是這麽多年。”韓朔蹙眉道,“你昨天到底怎麽見到他的,詳細說給我聽聽。”
輕什聳聳肩,将自己被登仙樓的夥計引入小包間,然後西門郝便端茶而入的經過講了一遍,但西門郝對他說過的話便沒講得那麽詳細,尤其是最後西門郝暗示會在他接手玩物堂之後再與他見面洽談的事,絕口不提。
聽罷,韓朔臉上的疑色更重,“你的意思是,西門郝和登仙樓有關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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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一定是和登仙樓有關聯,但起碼是和登仙樓裏的某人,比如引我入包間的那個夥計,那是登仙樓的老夥計了,我每次去二樓吃飯都是他在伺候。”輕什道,“話說,登仙樓什麽背景,和蓬萊閣的沈家差不多?”
“我極少去登仙樓,倒是沒有關心過。”韓朔搖搖頭,将九流令塞回輕什手裏,“這東西收好,別再拿出來給人看了,就是你那好友沈沉舟也不行。”
“哦。”輕什接過令牌,重新塞進指環。
韓朔擡手拍拍他的臉頰,繼續叮囑道,“我得出去一下,郝聞給你令牌的事我會瞞下來,但郝聞與登仙樓有關聯這件事卻是瞞不得的。”
“那您打算怎麽說?”輕什趕緊将韓朔拉住。
“就說你在登仙樓吃飯的時候看到他,難道他們還敢越過我審問你不成。”韓朔随口道。
“韓長老,您給我交個底吧!”輕什不由磨牙,“這西門郝一事,您到底是怎麽查的,我又‘參與’了多少,整個宗門又是什麽态度,您好歹得讓我死也能死個明白吧?”
韓朔愣了一下,似乎有些遲疑,但很快便在床上盤膝坐下,并伸手将輕什抱到自己懷裏,摸了摸他尚且淩亂的發絲,正色道,“你放心好了,這事是鳳熙在主持,就算你卷了進去,她也會幫你摘幹淨的。”
“然後把她也扯進來。”輕什嘲諷道。
“沒那麽嚴重。”韓朔認真地說道,“我是用沈沉舟的名義挑起的此事,正好之前也讓十三楚去調查了沈沉舟的事,如今便仍以他作引,只說是門內有人對沈沉舟心存不軌,你和沈沉舟兩人在自行調查的時候發現此事牽扯到掌門弟子,然後便求到我這裏,我聽着不放心,就一邊讓十三楚去查沈沉舟,一邊讓鳳熙去查西門郝……”
“這是您自己想出來的?”輕什驚訝地打斷道。
韓朔臉上閃過一絲尴尬,“不,你受傷後我去找鳳熙問計,她安排的——放心,我只說你夜探西門郝被他所傷,并沒說傷你之人是位元嬰。”
輕什翻了個白眼,赴死一般仰頭倒在韓朔懷裏,可憐兮兮地說道,“韓長老,商量下呗,等西門郝這事完了,讓我在您的洞府裏多躲幾月,若我姨姥來找,您也別讓她進門。”
“怎麽,昨晚不是還非走不可嗎?這會兒怎麽又反過來了?”韓朔冷哼。
“此一時彼一時。”輕什悲嘆道,“完了,姨姥非罵死我不可。”
“罵你作甚?我說你私下調查西門郝的時候,都沒見她露出驚訝,顯見着是習以為常了。”韓朔故作驚訝地說道。
“就是因為這樣才會罵得更狠。”輕什哭喪着臉答道。
“那你就老實等着挨罵吧。”韓朔手臂一擡将輕什撂回床上,自己則起身下床。
見韓朔不再理他,輕什只好撅起嘴巴繼續作氣悶狀,不過心情卻比之前放松了許多,一邊看着韓朔穿衣,一邊算計起要怎麽應付鳳熙仙子的秋後算賬,忽然間又想起一件事,連忙擡頭問道,“對了,西門郝盯上我這件事,您打算怎麽解釋?”
“還用怎麽解釋,你和沈沉舟壞了他的好事,他當然記恨在心。”韓朔答道,“你的行蹤是蘇方洩露出去的,他為了洗清自己已經把所有事情都推到了西門郝身上,你擔心的,他都替你解釋好了。”
“蘇方?”輕什一愣,“他不是閉關去了嗎?”
“佘骥不也閉關去了嗎?”韓朔冷笑。
——既然蘇方“被”閉關,那昨日這場吃喝又是誰鼓動出來的?
輕什不由又起了疑念,沒等他開口詢問,韓朔已穿好衣衫,安撫地摸了他的額頭一下,然後便轉身出了木屋。
——好吧,我自己去查。
輕什撇撇嘴,重新躺了下來,但沒等他清理思路開始分析,韓朔便抓着一張傳音符,面色冷峻地走了回來。
“怎麽了?”輕什疑道。
“西門郝失蹤了。”韓朔将傳音符丢給輕什。
傳音符裏傳來出的是一個稍顯陌生的聲音,話語不多,只是告知韓朔,西門郝進了登仙樓後就再也沒有出來,如今已不知所蹤,請韓朔明天上午到內山主殿議事。但從話裏表述的時間來看,這張傳音符應是昨晚就被送來了,但昨晚他和韓朔天雷勾動地火幹得太酣,竟是誰也沒有注意。
——不過,果然是走了啊!
對于西門郝的離開,輕什倒未覺得驚訝,昨日西門郝話裏話外都流露出離開的意思,如今也只是應驗了而已。
“倒是可以解釋我為什麽只看到西門郝卻什麽事都沒有發生了。”輕什收回傳音符上的靈力,淡然說道,“他發現你們在外面守株待兔,便在洩憤和活命之間選了後者——當然,能逃得無聲無息,少不了登仙樓裏的接應,他與登仙樓的關聯便也生出來了。”
“這樣也好。”韓朔點了點頭,“不過我還是得過去一趟——你也別避嫌了,跟我一起去吧。”
“去就去,也省得再像昨日一樣死都死得不瞑目。”輕什撇撇嘴,起身對自己施了幾個法術,将身上的一些痕跡清理幹淨,然後穿上青衫,束起頭發,跟着韓朔離開洞府。
但輕什卻未能如願地旁聽到這場莫名其妙就冒了出來的事端到底是被如何解決的。當他和韓朔到達內山主殿的時候,掌門、五峰峰主、刑堂堂主以及阮西等幾名元嬰長老均已到場,恒楚真君雖未親臨,不過阮西仙君一向相當于他的喉舌,與他親臨卻也并無太大區別。
韓朔抵達後,原本在殿中當值伺奉的弟子立刻全被遣了出去,輕什本想站在韓朔身後裝糊塗,可其他人縱然要顧及韓朔面子不好開口,鳳熙仙子卻是沒有這個顧慮的,鳳眼一瞪,就将輕什點名道姓地吼了出去。
無奈,輕什只好也退到殿外,和其他弟子一起坐到旁邊偏殿裏吃茶靜候。
這一等便是整整一天。
天色将黑的時候,主殿的大門終于再次打開,韓朔等人依次走了出來,輕什也被殿外守候的當值弟子從偏殿裏叫出來迎接。
輕什快步走上前向韓朔見禮,沒等他把彎下去的身子擡起來,韓朔已伸手将他捉至腋下,夾着他便上了龍牙犼,騰空而去。
輕什被吓了一跳,本能地就要掙紮,韓朔已一邊用神識将他身子制住,一邊把他從腋下提到劍上,同時冷冷提醒道,“站住了。”
“怎麽回事……您老人家有脾氣……也不用撒在我身上吧?!”輕什閉着眼抱住韓朔,心裏雖然空得發顫,嘴巴卻習慣性地毒舌起來。
“用不上一個時辰就能解決的事,硬生生拖了一天!”韓朔惱火地說道,“若以後總是這樣議事,那我仙楚門還不如徹底地無為而治,什麽事都別做了!”
“呃?”輕什滿頭霧水,不過剛才的一串抱怨已廢去他太多心力,這會兒也沒心情再去追問,只等着快點落地,然後讓韓朔自己說個清楚明白了。
韓朔也明顯将怒火化作了速度,僅僅半炷香的時間,便帶着輕什殺回了自己洞府,待腳踏實地的時候,輕什腿都軟了,一屁股坐在地上,只剩下朝韓朔翻白眼的力氣。
看到他這副模樣,韓朔有火也發不出來了,只好伸手将輕什抱起了起來,正要往木屋裏走,望朔也從石室裏跳了出來,看到輕什這副慘兮兮的模樣便上前問道,“又是剛從天上下來吧?”
“若我說是被他揍的,你信不?”輕什有氣無力地反問道。
“又胡說什麽!”韓朔當即在輕什屁股上扇了一巴掌。
望朔看看輕什,又看看韓朔,歪頭道,“你倆這是和好了?難怪人說小兩口床頭打架床尾和,果然如此呢!”
“回你窩裏修煉去吧!”輕什回了望朔一記白眼。
“裏面的法陣你還沒有修好,怎麽修煉。”望朔回道,“倒是這潭裏的靈氣,每天吸一點再煉化,感覺倒是比你給我喝的苦藥還好。”
“那你可悠着點,半個時辰就差不多了,當心把自己吸爆!”輕什連忙叮囑。
“知道的!”望朔甩甩尾巴,朝着水潭方向去了。
“那潭水裏的靈氣并不适合修煉。”韓朔嘴上說着,人卻抱着輕什繼續向木屋走了過去。
“沒事,它皮糙肉厚,受得住。”輕什也不以為然地作答。
待進了木屋,輕什也徹底穩了心神,縱身從韓朔懷裏跳了下來。
韓朔也沒留他,拉開廳中椅子坐了下來,将今日議出的結果講了一遍。
由于西門郝已然失蹤,這結果其實也只能是不了了之,将通過傳送法陣查出來的與西門郝曾有過密切接觸的弟子或監控或審問,至于還能得到什麽線索蹤跡,卻是一時半會兒也看不出來。
韓朔也只将西門郝可能與登仙樓有關的事提了出來,然後沒等他再提九流盟,幾位元嬰長老便開始指責起十三楚失職,明顯是想借此事迫十三楚讓位。韓朔雖也覺得十三楚有責任,但這幾名元嬰長老咄咄逼人的架勢卻讓他更加不爽,當即也不再提什麽九流盟、郝聞仙君,冷眼旁觀這幫人在那鬥嘴争權。
“那十三楚掌門會因此退位嗎?就像懷楚仙君當年那樣?”輕什問道。
“只要他自己不生出退隐之心,沒人逼得了他。”韓朔想也不想地答道。
輕什不由挑眉——仙楚門的掌門勢大到這種程度?
“而且,恒楚真君也不會讓他退的。”韓朔繼續道,“如今正是我仙楚門發展的關鍵時刻,三大仙門和其他宗派都虎視眈眈地看着呢!這時候更換掌門,權力交接之下,不僅容易使得宗門內部人心不穩,更會讓其他仙門生出遐想,妄圖插足。”
“其實我覺得十三楚這掌門做的很不錯了,至少我在仙楚門的這二十年裏,大家都過得很好,修煉安心,走路放心,管事堂那邊也沒出現過誰被克扣奉養的事情,呃,搶東西欺負人的事情倒是免不了,不過只要被欺負的弟子有膽量舉報,刑堂那邊倒也都會按規處置。”輕什嘴上說着,心裏卻想,其實西門郝這個弟子做的也很不錯,規矩守得比誰都好。
韓朔沒有作聲,蹙眉沉思了一會兒,開口道,“你在洞府裏別出去,我去恒楚真君那邊一趟。”
“哦。”輕什應了一聲,目送韓朔出了門。
——這事還真是來得莫名,結束的更加莫名!
輕什很是感慨地嘆了口氣,但緊接着便又意識到事情并未真的結束,西門郝,或者說郝聞仙君,定會再來找他;而沈沉舟,也不會因為西門郝的離去而重獲安寧。
雖然不知道西門郝藏身仙楚門的真正原因,但用腳指頭去想也知道肯定不是為了一個小小的沈沉舟,尤其是西門郝真的就是那郝聞仙君的話。就如西門郝說的,他不過就是拿人錢財替人消災,有人不希望沈沉舟出息得勢,這才輾轉求到了西門郝這裏。
只是,原本只是要沈沉舟沒出息即可的人,怎麽突然又買了殺手要取沈沉舟性命呢?是此人非彼人,還是事情有變,逼得那人不得不如此倉促行事?
輕什不由想到了十三楚派人去查沈沉舟背景卻帶回沈希同親筆信又順手救了城伯之事。或許這就是沈沉舟遭刺殺的因由,仙楚門的出現和沈希同的認可讓本已不存在于人世的沈沉舟有了重新回到沈家的可能,也使得沈家內部的某些人急了眼。
不管究竟買通九流盟和買通無蹤谷的究竟是不是同一個人,在這一時刻,他們就算不是一夥也聯合成了一夥兒,否則無蹤谷的殺手哪會在幾天之內就知道沈沉舟每月都和城伯在同一時間同一地點見面的事,又掐算好了時間,一邊攔住城伯,一邊刺殺沈沉舟。
顯然,沈沉舟一直處于人家的監控之下。
如此想來,沈沉舟築基後拜了麒鑫道君這樣一個比上不足比下有餘的金丹修士為師,卻未能像夏羽川等人那般直接被某位元嬰長老收入座下,搞不好也是有人做了手腳的。
——哎,世家啊!
輕什嘲弄地搖了搖頭,随即又想起了因自己莫名插手而不得不在登仙樓遁走的西門郝,不由翹起嘴角,笑出聲來。
雖然西門郝極有可能就是傷他之人,但輕什卻對這家夥生不出什麽恨意。畢竟是他闖空門在先,西門郝只傷他而不是直接取他性命已是極大的寬容了,即使,他的本已只是想活捉他而已。
——九流盟,聽起來倒是比仙楚門有趣呢!
輕什摸摸下巴,眯起雙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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