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 像個受氣小媳婦

“不是，就是借用人家的車。”林幽開始後悔了，這車真不該借，她早該想到的，就借車這事碰上姨媽的腦洞都得是一場大戲。

姨媽壓根不聽這些，她的情緒空前高漲，走過來熱情地挎住林幽胳膊，語氣中不無得意，“誰這麽大方會随随便便借車？”

借個車不挺正常的嗎？但是倆人确實沒認識幾天，那這種情況确實不太常規？

林幽好像也掉進姨媽的腦洞裏了，她呆愣愣地眨眼。

姨媽噗噗直樂，催着林幽上車，“趕緊出發吧。”

林幽翻了個白眼，矮身上車。

一路上姨媽都很亢奮，她亢奮的點當然是“許溫雅”，一路上這個名字頻繁出現，林幽愣是把這女裏女氣的名字給聽順耳了。

“姨媽，”趁着姨媽喘氣的空，林幽趕緊插話道，“我有個問題想問你，是關于許醫生的。”

“什麽問題？”姨媽眼睛一亮，這是對許醫生有興趣呀，“趕緊問！”

“你說許醫生一個這麽硬朗的大男人，”林幽斜眼偷看了姨媽一眼，認真想了個詞，“怎麽起了個這麽……溫婉的名字呢？”

這回輪到姨媽無言了，她愣了半晌，沒好氣地拍了林幽一巴掌，“我又不是他爸媽，我怎麽知道，你管人家名字幹嘛，小夥子人好不就行了！”

林幽委屈巴巴地騰出手揉了揉自己的右胳膊，不敢再搭話了。

外公住在城郊一所療養院裏，林幽和姨媽到的時候，他正坐在樹蔭下的板凳上盯着地上看，老人家整個上半身貼在腿上，看得非常專注。

姨媽悄聲走近，蹲在外公身側，也和他一起看。

林幽從姨媽身後探身望過去，好嘛，原來外公在看螞蟻擡食……

“這哪來的饅頭渣？”姨媽用胳膊撞了撞外公的膝蓋，“你給的？”

外公嫌棄地擡眼看她，“你能不能別吵吵，大喇叭頭子。”

姨媽：“……”

林幽“噗嗤”樂出聲，外公轉過臉擡眼望過來。

“鳳竹來了！”外公眼睛一亮，坐直身子伸手招呼林幽，“丫頭過來點，我看着怎麽又瘦了。”

林幽抿嘴笑着往前走了兩步蹲在外公身前，仰頭看着外公，“沒瘦，您仔細瞧瞧。”

外公往後收了下身子，半眯着老花眼仔細打量，不滿意道，“瘦，還黃焦蠟氣的，沒好好吃飯吧？”他轉頭又看了看姨媽，“你瞅瞅你姐，這是吃了啥好東西，把她胖的！”

姨媽無語地看着外公，“我說爸耶，您這心都偏到太平洋了。”

外公不以為恥，反以為榮，有點不講理地反駁道，“就偏，數你饞，再不偏點你妹妹都瘦成梅幹菜了。”

眼看這爺倆又要杠起來，林幽趕緊插話，“鳳香對我好着呢，今天早上還做飯給我吃，我吃得比她多多了！”

外公這才滿意地點點頭，“這才對嘛，有點姐姐的樣子。”轉而老頭又開始呵斥林幽，“叫姐，鳳香鳳香的，沒大沒小。”

林幽無辜地看着姨媽，她清了清嗓子，甜甜地喊道，“姐。”

姨媽：“……”感覺吃虧了，我能不答應嗎？

外公瞪眼：“你妹妹喊你，你怎麽不理人？”

姨媽翻了個白眼，脆生生答道，“哎，妹妹！”

林幽和姨媽陪了外公一上午，中午看着老人家吃完飯才離開。

坐在車上，姨媽嘆了口氣。

“姨媽姨媽姨媽姨媽姨媽……”林幽舔着臉蹭到姨媽面前一疊聲地喊着。

“叫魂呢，臭丫頭。”姨媽笑罵着點她的額頭。

林幽順着力道邊坐正邊說，“這不是心虛嗎，不能白占你便宜呀。”

姨媽又嘆了一口氣，“也不知道你外公還能不能好，這兩年越發記不起事了。”

林幽收起笑意，沉默半晌，又輕輕笑了，她柔聲道，“這樣也好，至少在他的意識裏，我媽還在。”

姨媽一愣，緊接着眼眶有些淚濕，她點頭，“是。”

“就是委屈你了，姐！”林幽插科打诨地逗她，姨媽才沒忍住笑了。

林幽先把姨媽送回家，她看了看油表，還剩半箱多，回想了一下，實在想不起來開之前是多少油了，但她還是決定去把油箱給人家加滿。

加完油，林幽給許溫雅發了個微信，問他爸媽住幾號樓，她好把車停過去。

過了十幾分鐘，林幽等紅燈的時候許溫雅才回複：停你樓下吧，離得不遠。

林幽回複：好，謝謝啦。

溫：不用客氣。

林幽回到家窩在沙發上睡了一覺，剛睜開眼，就聽到手機鈴聲，她愣了一會兒，意識到這不是在夢裏，林幽掃了一眼手機，是個陌生號碼，她遲疑一秒，點了接聽。

林幽：“您好，哪位？”

剛睡醒的聲音帶着女人特有的軟糯微啞，許溫雅一時忘了開口。

“不說話挂了。”林幽半阖這眼準備挂斷電話。

“是我，許溫雅。”男人的聲音從電波中傳來，比現實中更具磁性。

林幽有些尴尬，她不自覺地聳了聳肩膀，“哦，許醫生，對不起我剛才沒看清屏幕……你來拿鑰匙嗎？”她才不能承認沒存他手機號呢。

她邊坐起身，邊看了眼牆上的挂鐘，已經三點半了。

“嗯，我要去趟醫院，”許溫雅問，“我在你家樓下，你下來，還是我上去？”

“啊？”

林幽一瞬間醒透了，一下子從沙發上跳起來，光腳跑到陽臺往下看，男人正倚在車門上好整以暇地打着電話。

“我我這就下去！”林幽用手順了順頭發，換上鞋就往外跑。

“沒那麽急，你慢點跑。”許溫雅的聲音裏帶着笑意，林幽耳朵一熱，腳步慢了下來。

聽到腳步聲，許溫雅轉過身，朝林幽走過來。

林幽微喘着氣，把鑰匙遞給許溫雅，後者伸出手，皮質的車鑰匙觸到掌心，男人修長的手指緩緩收攏，指尖依稀觸到另一個人的指尖，一觸即離，卻似乎帶着電流。

許溫雅攥着鑰匙将手背到身後，輕聲說，“車明天修好？那明天早上……”

“我坐地鐵！”林幽也學他将手背在身後，俏皮道，“不能老剝削你，你的勞動力可珍貴着呢！”

許溫雅本因她回答得太快有一絲不快和尴尬，可轉瞬間卻因她那句“剝削”而忍不住笑起來。

“行。”許溫雅點點頭，溫和道，“那……我走了？”

“嗯。”林幽抿嘴笑着，沖他擺擺手，“快走吧，我也要上去了。”

“好。”男人淺笑着點頭，“上去吧。”

林幽依然背着手，轉過身蹦跳着跑了幾步，又覺得這樣不太端莊，所以又略略放慢腳步，走進了樓內。

許溫雅一直看着女人消失在樓內才開門上車，他系上安全帶，嘴角溢出一絲淺淡的笑意，他習慣性地看了一眼儀表盤，那絲笑意凝滞，然後消失了，男人輕輕嘆氣，發動車子離開。

林幽回家以後，先拿出手機把許溫雅的手機號保存，然後才心安理得地躺下。

躺着雖然惬意，但是實在有些無聊，林幽決定還是要做一個自律的美少女，她一個使勁坐了起來。

林幽去健身房撸了一把鐵，然後一路小跑回家。

到樓下時，天剛剛擦黑，林幽站在樓下的空地上原地抻了抻小腿肌肉，不遠處一輛車停下，林幽沒在意，拿脖子上挂的毛巾擦了擦汗，準備上樓。

“林幽。”是許溫雅的聲音，林幽回頭望去，他正單手插兜往這邊走來。

“你怎麽……”林幽驚訝地看着男人，白色的毛巾趁着她的臉蛋小巧而精致，許溫雅一時忘了說什麽。

他走到她面前，手從兜裏拿出來，攤開手掌，看着她說，“接到通知明天出差，車你先開着吧，地鐵太擠了。”

林幽沒有接鑰匙，她仰起頭看着許溫雅，“乘飛機還是高鐵？”

許溫雅：“飛機，同事來接我一起走。”

林幽點點頭，她手上有汗，在毛巾上蹭了一下才用小拇指勾住鑰匙環，“那謝謝你了。”

“非要那麽客氣？”許溫雅淡淡道。

這男人怎麽好像不太高興，林幽擡眼打量他的表情，是不樂意去出差，所以不高興嗎？

也是，出差又累又無聊的。

似乎覺察到自己語氣有點不好，許溫雅下意識地看了眼旁邊，別扭道，“我是說，你不用太客氣。”他似乎還想說些什麽，但最後只是洩氣道，“行了，你上去吧。”

林幽怎麽看怎麽覺得這男人都是不開心的樣子，她又靠近了一點，歪着頭從下往上看，女人剛剛運動完，身上散發着熱氣，似乎還混雜着女人特有的香氣，幽微地鑽進男人的鼻子，他本想後退一步，但是身體卻好像被釘在那裏，舍不得挪動半步。

“你咋了呀？”林幽試探着問，“怎麽感覺跟受了氣似的？”

像個受氣小媳婦。

林幽有點想笑，抿着嘴忍住了。

“誰能給我氣受。”許溫雅嗤笑着看過來，兩人離得有點近，他心砰砰兩聲，實在跳得狼狽，便悄悄往後退了一小步。

“哦。”林幽又看了他一會兒，見他有點笑的模樣，才站直身子，“那我上去了，你一路……坐飛機是吧？一路逆風！”

許溫雅這回是真笑出來了，他點點頭，“嗯，上去吧。”他想了想，又說，“用完車就放你學校停車場就行，我回來以後自己去開，還有……你不用給我加油。”

“哦。”林幽本來在點頭，又突然揚聲疑問，“啊？”

“行了，我走了。”許溫雅沒搭理她，轉身走了。

林幽還保持着“啊？”的口型，歪頭看着男人消失在拐角處。

等等。

她理了理，這男人剛才生氣不會是因為她給他加滿了油吧？

那也太冤了，她确定給人家車加的是油，不是氣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