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 你一直都是傳奇

第二天中午林幽以一頓午飯和奶茶為誘餌拐帶着姜老師一起去了趟修理廠，回來時兩人各開了一輛車。林幽把許溫雅的車停在樓下，然後開着自己歷經磨難的小破車帶着姜老師一起返回學校。

她給許溫雅發了條微信，告訴他車已經停在她家樓下老地方了。

許溫雅看到微信的時候已經是兩個小時之後，他皺眉盯着手機屏幕，腦海裏莫名其妙地蹦出那天在學校門口林幽被一個男人拉住胳膊的畫面。

林幽剛上完課回到辦公室，她照例先喝了一杯水，才拿起手機，看到了許溫雅的回複。

【溫】：不是說了先放在你學校停車場？你不嫌麻煩？

林幽氣滞，瞬間沒了回複的欲望。

這字眼裏透露的語氣，一看，就讓人，非常不爽。

她把手機扔在一邊，氣呼呼地翻桌子上的課本。

沒幾秒，她又拿回手機，心想不能忍，不怼回去不符合她的個性。

許溫雅剛回到酒店房間，他把筆記本電腦從包裏拿出來，打開，正要整理材料，聽到微信提示，才想起手機剛才被他順手塞進電腦包裏了，許溫雅掏出手機查看微信。

【YOYO爬南山】：好心當成驢肝肺。

緊接着又是一條。

【YOYO爬南山】：狗咬呂洞賓。

許溫雅：“……”

這是不開心了？

許溫雅往上看之前自己發的內容，再結合林幽的回複，好像是顯得自己有點不識好歹了。

許溫雅趕緊在對話框裏打字“你怎麽了”，感覺不對，删掉，再打“我不是那個意思”，删掉，“我只是覺得沒必要那麽麻煩”……

林幽趴在桌子上眼看着對話框上方的“對方正在輸入”，可是好半天過去了，她一條微信都沒收到。

這是被她怼的神經錯亂了？

林幽心裏暗爽，她樂呵呵地哼起了歌。

許溫雅洩氣地倚在椅背上，第一次覺得和姑娘聊天是個難題，他認命地嘆了口氣，語音通話撥了過去。

林幽挑眉看着手機，在心裏數到五，才清了清嗓子，點接聽。

兩人都沒說話，林幽是故意沒說，許溫雅是正想着措辭沒注意到已經接通了。

隔了好一會兒，他才意識到，趕緊喚了一聲，“林幽。”

林幽也不能表現得太小氣，聲音溫溫地打招呼，“你好啊許醫生。”

這倒讓許溫雅愣了，聽着聲兒也不像生氣啊，他舔了舔嘴唇，“沒上課啊？”

“下課了。”林幽禮貌地回答，然後又沒聲了。

這種有去無回的對話讓許溫雅有點不習慣，他開始意識到人家不是不生氣，只是盡量表現得不生氣，罷了。

許溫雅拼命想話題，“你車修好了吧？沒什麽大問題？”

“修好了，老毛病。”林幽悠哉地看着自己的手指甲。

“嗯，”隔了幾秒，“今天和那個同事一起去開的車？”

林幽還在看指甲，“對呀，”接着又順口問道，“嗯？那個同事？你說的哪個同事？你不是出差了嗎？你怎麽知道？”

她又一想這不是很明顯嗎？不找人幫忙她一個人怎麽可能同時開兩輛車？

林幽暗暗鄙視自己的問題三連。

對話終于有去有回了，許溫雅無聲地笑了笑，他假裝若無其事地問，“我只見過你一個同事，就吃飯那天門口那位男老師，不是他嗎？”

林幽還在對自己的沉不住氣不爽，硬邦邦地說，“不是，我當然還有別的同事。”

“哦。”許溫雅感覺煩悶一掃而空了，他垂下眼簾想了想，又說，“那會兒是我發的信息有點沒禮貌了，你別生氣。”

林幽翻了個白眼，突然腦子一轉，差點笑出聲來，“沒事呀，我沒生氣。”

許溫雅剛要松口氣，又聽對方說，“因為我發現你那條微信，如果每句後面加上一個‘呀’就很有禮貌了，你試試。”

許溫雅點了下屏幕，返回對話框看了一眼。

那條微信還躺在那裏，看上去格外冷淡又無情。

【溫】：不是說了先放在你學校停車場？你不嫌麻煩？

每一句後面加上一個“呀”，就是……

不是說了先放在你學校停車場呀？你不嫌麻煩呀？

語氣确實不那麽硬邦邦了，反而異常的……嬌羞。

這話換林幽說肯定沒毛病，可是想象一下從他一個大男人嘴裏說出來，許溫雅頓感一陣不适。

他沉默了。

林幽嘆了口氣，故意說，“看來許醫生回這條微信的時候還真的是咬牙切齒呢。”

許溫雅深吸一口氣，覺得大男人還是能屈能伸比較好，他用力抿了抿嘴唇，“不是說了先放在你學校停車場呀？”

林幽怕自己笑出聲，趕緊捂住嘴巴，又聽到男人的聲音繼續說，“你不嫌麻煩……呀？”

吼吼吼吼！哈哈哈哈！

林幽在心裏笑瘋了，她能想象到男人憋憋屈屈的模樣，這麽硬朗的男人，這麽低沉的聲音，說話帶着可可愛愛的語氣詞，簡直不要太反差萌！

“行了嗎？”許溫雅整張臉都紅了，別扭地說。

“行了，那我回答你一下吧，”林幽滿意了，聲音都變甜了，“第一個問題，放學校停車場你回來開也太不方便了，而且我不太放心呀。第二個問題，沒什麽麻煩的，我請姜老師吃了午飯喝了奶茶，人家可開心了呢。”

同樣的語氣詞，從嬌滴滴的女孩嘴裏說出來，就好聽多了。

許溫雅再次無聲地笑了。

許溫雅的車在林幽家樓下停了3天。

第四天，林幽回家的時候，天還沒黑，本着負責任的态度，她照例繞着許溫雅的車轉一圈檢查一下車況。看到前擋風玻璃上落了片樹葉，她順手拈起來，然後轉身回家。

一擡眼，看到許溫雅站在不遠處，微微笑着看她。

林幽愣了一下，感覺有點窘，她問，“什麽時候回來的？”

“今天下午。”許溫雅慢慢走過來，眼睛瞟了眼旁邊，然後還是看着她。

林幽突然就有點不好意思了。

她手裏還捏着那片樹葉，拇指和食指下意識地動了動，樹葉在她指尖旋轉了一圈。

“車鑰匙我沒帶在身上，”林幽突然想起這事，趕緊說，“我上去拿。”

“不着急，”許溫雅離她不遠不近，低沉的聲線比電話裏更加清晰而溫和，“陪我走走？”

林幽想了想，歪着頭問，“你不累嗎？”

許溫雅搖頭，笑着說，“有什麽累的，你累嗎？”

林幽沒有回答，她淺淺笑了下，走到許溫雅身側，用肩膀輕撞了他一下，然後邊繼續往前走邊催促道，“那我們走吧，許醫生。”

林幽的個子在女生裏算高的，可和許溫雅站在一起也只到他下巴，許溫雅側眸看着被女人肩膀不疼不癢蹭過的上臂，覺得那一撞似乎帶了魔力或者致病菌，致使他胳膊似乎沒了力氣，連帶整個胸腔、整顆心都變軟了。

真是要命。

“能問你個問題嗎？”林幽邊踢着路上細小的石子，邊不懷好意地笑了小聲，“來自相親對象的提問。”

“你問，”許溫雅慷慨地說，“随便問。”

“這麽大方啊，”林幽眉開眼笑。

其實她很想問關于他名字的問題，但是又怕觸到人家的雷點，所以還是作罷。

林幽重新想了一個，說“我問的問題可一點都不随便，”她眨了眨眼睛，白皙的皮膚在夕陽的映照下鍍了一層薄薄的光，“你今年多大了？”

“二十七，”許溫雅回答完，接着反問道，“你呢？”

“比你小一歲。”林幽說，“我上學早，一直都是我們班上最小的。”

許溫雅回想她在高中時候的樣子，更多的時候是在光榮榜上，女孩的笑容純真爛漫，像春天裏溫溫熱熱的陽光。

“也是成績最棒的，”許溫雅的目光裏有肯定和贊美，“我一直很佩服你。”

“真的嗎？”林幽轉頭看着她，眼裏盛滿了笑意，可是只一瞬，那笑意便消失無蹤了，“那有什麽呢，我錯過了當年的高考，後來第二年……算了，已經過去了。”

我最好的時光，已經過去了。

覺察到她的失落，或許比失落更沉重，是落寞，許溫雅的心被重重擰了一下，他停下腳步看着她。

許溫雅腦海裏湧現出很多記憶，最後定格在那年高考後，他在這個小區門口看到的女孩，她一直神采飛揚的馬尾剪短了，齊耳短發有些亂，她走在幾個大人身邊，顯得那麽弱小無助。他看到她垂着眼眸和身邊的人說話，鼻頭紅紅的，是哭過的樣子，她終于擡起眼眸，果然，裏面盈滿了淚水，許溫雅第一次感覺到了心裏的刺痛和灼燒，因為他發現，女孩的眼睛裏，沒有光了。

許溫雅突然想起了那一天他準備了很久的安慰的話，那時候沒有勇氣也沒有身份去說的話從記憶深處卷土重來，雖然現在仍然沒有合适的身份，也似乎依然不太合時宜，但是他想說，就是現在，告訴這個女孩。

“林幽。”他突然喊她的名字。

林幽轉過頭看着他，她也停下了腳步。

“人都會往前走，”他從回憶中抽離，男人的聲音低沉，此時卻帶了些沙啞，他把那年那天想說的話融入此時此境，“但是經歷就在那裏，有壞，有好，你回不回頭看，它都在那裏，不會變。”

林幽沒有說話，她看着眼前突然話變多的男人，突然覺得被安慰到了，心裏熨熨貼貼的很舒服，她貪心地想聽到更多，所以有些執拗地追問道，“還有嗎？”

許溫雅走近，垂眸看着她，林幽沒有後退，她微微仰起了頭。

“所以你很厲害，在我的記憶裏，”他頓了頓，聲音再度清晰地傳來，“你一直都是傳奇。”